《日出》中的陈白露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小资产阶级女性的典型。通过这个人物,曹禺写出了旧时代被迫走上堕落道路的妇女的悲剧。对于陈白露最后的自杀,以前一直有争议。有的说“她应该死去”,也有的说这缺乏必然性,是“作家把她送上死亡”。这个问题涉及如何理解陈白露悲剧的实质,是必须搞清楚的。
女主人公从情节开始到结束,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之中,这个人物交织着错综复杂的矛盾。陈白露出身书香门第,和普通女性一样,有过纯洁可爱的少女时代,她曾经是爱华女校的高才生,当过社交明星,还做过几个慈善团体游艺会的主办委员。她对秋霜的喜爱,便表明了她性格的纯真。应该说,她的精神是健全的,她性格的底色是单纯的。然而,父亲的亡故断绝了家庭的经济来源,这无疑在她的人生道路上划出了一个界限。她凭着自己的聪明、美丽,单枪匹马地闯进了现实社会。可这又是一片怎样可怕、黑暗的沼泽地啊!当她成了“交际花”,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成功后,她性格的底色早已被色彩斑驳的现实涂抹得难以辨认了。这时她住在豪华的大旅馆里,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整天和投机家、洋奴、富孀、面首等社会渣滓在一起鬼混,实际上成了个出卖灵魂的商品化人物。她越来越看到人与人的关系就是金钱关系,有了钱就有了一切,什么理想、爱情、名誉、前途都无关紧要。方达生要她嫁给他,她劈头就问:“你有多少钱?”方达生问她为什么要跟张乔治一流人鬼混,她回答:“他口袋里有几个钱。”她追求奢侈生活的直接后果是欠下了巨额债款。她没有万贯家产,要维持这种生活,就得付出代价。为了换取金钱,偿还债务,她便必须对男子尽“女子最可怜的义务”。这种堕落的生活无异于慢性自杀。
然而,她真是一个“玩世不恭,自甘堕落”的女人么?在剧本中可以发现,陈白露身上那善良的本性并没有全部泯灭。在偶然遇到小东西遭受凌辱和迫害时,她挺身而出,加以保护。小东西本是一个工人的女儿,父亲死后落入金八的魔掌。陈白露虽然畏惧金八的势力,但仍毅然决然要把小东西救出火坑。这件事表明在她身上并不缺乏同情心和正义感。她生活在喧闹的上流社会,却经常被孤独和空虚包围,无法排解内心的郁闷,对于自己“发疯了的生活”感到十分厌倦。方达生的到来,破坏了她努力维持的心灵的平衡,把她精神上的裂痕猛地凸现出来。当方达生惊讶地看到陈白露的一切而责备她时,她几乎每次都很愤激,甚至绝望、挣扎似地反驳。可见,她的灵魂是痛苦的,也根本谈不上活得多么好,她自己又何曾为她的这种生活得意过?所以她那自我解嘲和自我安慰式的反驳和表白终究是徒劳的,方达生的出现,本身就衬托出她自己身上的变化,而方达生提出的那些天真然而不容回避的问题,一次又一次刺痛着她。她对方达生的激烈抵抗,正表明她内心的矛盾和紧张。当他在第四幕再次出现的时候,她的精神防线崩溃了,几乎放弃了抵抗,仅仅是感受着痛苦,在深深的矛盾中踯躅而已。她对方达生真诚起来,不那么玩世不恭了,她流泪、思虑、叹息,甚至对方达生讲了自己早已结束了的恋爱与婚姻,从前的那个竹均似乎又在白露身上悄悄地出现了。但是,她已沉溺在腐朽享乐的生活中,没有勇气挣脱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诱惑和束缚。当方一再要求她跟他走时,她说:“我问你养得活我么?”“我要人养活我,……我要舒服,……我出门要坐汽车,应酬要穿些好衣服,我要玩,你难道不明白?”她已完全成了那个脓疮社会的俘虏。她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只得“叹一口气”,留在黑暗之中,听凭命运的摆布,也就是她早就说过的那句话:“活就活,不能活就算。”当潘月亭破产,她又背着一身债的时候,内心的痛苦与外在的经济紧张形成了内外交困的局面,她心灰意懒地吞下安眠药,在伤感中永远地睡去了。(www.xing528.com)
陈白露在许多方面是个可爱的有知识的女子,她憎恶黑暗与邪恶,向往光明与自由,可是她又不愿意作一个叛逆者和旧社会彻底决裂。这就使她明明看到自己越陷越深,却又无法自拔。陈白露是黑暗社会的牺牲品,旧社会用金钱、享乐等等腐蚀了她的灵魂,她的死是对那摧残人的丑恶社会制度的控诉;同时她又是一个沉沦者,她的死是她走向沉沦深渊的必然归宿,也是对颓废软弱的资产阶级人生观的严峻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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