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以后,丁西林(1893—1974)以一个幽默喜剧的剧作家的姿态登上剧坛。他的剧作数量不多,题材也不广阔,却以他特有的幽默风格丰富了现代喜剧创作的成果,是新文学领域现代喜剧的奠基人之一。
读丁西林的剧本,你不能不笑,却又不能止于笑。丁西林服膺英国近代偏重理智的喜剧观,他的作品既“设有‘问题’,也没有‘教诲’”,趣味和娱乐的意味比较浓厚,然而他并不停留于生活表层的浅俗可笑,而是深入人生的底蕴与独特的文化心理层面。他的喜剧在笑声中,嘲讽了社会上的各种弊端和人生病态,透露出他对人生的爱憎和正义感,发挥着幽默喜剧潜移默化的教育功能。处女作《一只马蜂》表现的是新老两代人在婚姻观念上的矛盾冲突,具有五四时期反封建思想的时代色彩。吉老太太虽不很顽固,但封建意识甚为浓厚。为了早点抱孙子,她急着要包办儿女婚事。在遭到子女反对后,她又准备把生病住院时服侍过自己的看护余小姐介绍给自己的侄儿,不料却促成了儿子吉先生和余小姐的自由恋爱。尽管如此,他们却不能在老人面前公开,而只能拐弯抹角地互相表示爱慕。剧本以此表达了“社会真是一个不自然的东西”这样一个严肃的主题。《压迫》写一男客由于没有眷属,遭到房东太太的无理拒绝。在房东太太去叫巡警来赶人时,恰巧来了一位要赁房的女客,于是他们二人假充为一对夫妇向房东说理,结果房东太太窘态毕露,只得把房子租给了男女房客。洪深曾称誉该剧为大革命时期“创作喜剧中的唯一杰作”。它从租屋这个平凡事件展示了一系列喜剧性场面,讽刺了有房产者的势利和专制作风,歌颂了民主思想和反抗精神的胜利。
丁西林的剧本布局巧妙,结构严谨。他说:“独幕剧在结构上贵乎精巧。”(《丁西林谈独幕剧及其他》)他的喜剧人物不多,线索单纯,场次也不繁复,但情节结构富于变化,波澜起伏,而又异趣横生,耐人寻味。这里,首先我们不能不佩服丁西林剪裁的功夫。他善于从主题的中心直入,仔细分辨剧情开始的时机。如《三块钱国币》出场人物五个,剧情围绕李嫂打碎花瓶所引起的吴太太和大学生杨长雄的冲突进行。李嫂如何打破花瓶的过程全部省略,吴太太逼李嫂赔花瓶、搜身等也全略去。甚至杨长雄打抱不平与吴太太已经发生的第一次争吵也是后来对话中交代的,幕布拉开,已在孕育二人的第二次争辩。这样的处理使戏剧冲突显得集中和简练,也便于加强戏剧的紧张气氛。在展开剧情时,丁西林还善于制造悬念,层层渲染,形成情节发展上的奇峰突起。例如《压迫》一开始从男客与老妈的一次谈话,便在观众心上设置了悬念:小姐收了男客的定钱,太太坚决要退;而男客不肯退租,一定要住。这便引起观众的关注和好奇,造成一种紧张的心理状态。随着房东太太回来,冲突正面展开,先是两人唇枪舌剑,互不退让,形成僵局。房东太太打发老妈去叫巡警,以为巡警一到,男客便不得不退租而走开。但作者接着便让女客上场,随即又让已达成默契的男女房客在巡警等人面前演了一幕假扮夫妻的滑稽剧,如此情势突变,房东太太理屈词穷只得认输,男女房客终于如愿以偿。这一喜剧性结局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令人发出会心的微笑。(www.xing528.com)
丁西林认为话剧剧本是“一种文学作品”,必须具有舞台性与文学性,即“可以通过导演、演员搬上舞台,又可以欣赏,可以阅读”,“使人得到很高的艺术享受”。因此他特别强调喜剧语言不仅准确生动地表达内容,而且要注意它的艺术性、音乐性、节奏感。丁西林喜剧的语言精练、活泼而富于幽默感。他善于运用俏皮话、双关语,以造成浓郁的喜剧气氛。如《一只马蜂》结尾处,吉先生装模作样地问:“什么地方?刺了你没有?”余小姐说了一句:“喔,一只马蜂!”这一问一答,写尽了他们热烈相爱而又竭力掩饰的微妙神情、心理,含蓄、巧妙,饶有风趣。丁西林提倡俏皮、幽默,同时又强调作者的加工创造,要使作品变得“更加优美,更加聪明”。(《戏剧语言与日常讲话有别》)在《三块钱国币》中,杨长雄故意偷换论题,用“你说的是毁坏了别人的东西,可是你不是别人”之类的话与吴太太进行针锋相对的辩论,活画出了人物可爱的幽默性格。在幕落前杨长雄气愤地将另一只花瓶砸碎,然后掏出钱来喊了一句:“三块钱——国币!”这中间既有对国民党统治下黑暗现实的抗议,也有对吴太太唯利是图的嘲弄,包含了丰富的讽刺内容,成为话剧台词中难得的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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