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中国几千年的音乐史,不难发现,酒与音乐的关系之深丝毫不亚于酒与诗的关系,也可谓源远流长,如影随形,情深意笃。
一方面,酒与音乐常联袂出现,尤其是大型宴饮,没有音乐相伴是极为少见的。另一方面,酒是音乐的重要内容,自古至今,酒一直在音乐作品中充当重要角色。
西周至春秋时期,歌曲主要分风、雅、颂三类。风是民歌,雅是贵族和士大夫根据民歌改编创作的歌曲,颂是祭祀乐歌。风雅歌曲在宫廷及士大夫宴乐时演唱,一般以瑟或琴伴奏,故有 “弦歌”之称。颂亦用瑟伴奏,但也有加琴或镈缶的。现存歌词305首(即孔子所编的《诗经》)。这305首歌曲中,有44首与酒有关,例如有12首风、雅歌曲经常被士大夫用于 “乡饮酒礼”,它们是《鹿鸣》、《四牡》、《皇皇者华》、《鱼丽》、《南有嘉鱼》、《南山有台》、《关雎》、《葛草》、《卷耳》、《鹊巢》、《采蘩》、《采苹》,被称为《风雅十二诗谱》。这套诗乐用律吕谱记写,唐开元(公元713—741年)年间一般仪式所用,又为宋乾道(公元1165—1173年)年间的进士赵彦肃所传。
《风雅十二诗谱》与酒的关系不仅仅指它们被用于 “乡饮酒礼”,而且有些歌直接描写了酒,例如《鹿鸣》的第二、第三段和《鱼丽》、《南有嘉鱼》等。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这两章表现宴请宾客的场面,用 “一群鹿儿呦呦叫,在那原野吃蒿草”来起兴,下来说明我有一批好宾客,品德高尚又显耀。怎么招待他们呢?我有美酒香而醇,宴请嘉宾嬉娱任逍遥。我有美酒香而醇,宴请嘉宾心中乐陶陶。
《鱼丽》
鱼丽于罶,鲿鲨,君子有酒,旨且多。
鱼丽于罶,鲂鳢,君子有酒,多且旨。
鱼丽于罶,鰋鲤,君子有酒,旨且有。
物其多矣,维其嘉矣。
物其旨矣,维其偕矣。
物其有矣,维其时矣。
这首诗中的 “旨”是美的意思,酒既多又美好。周代燕飧宾客时酒肴甘美盛多,表现出丰年多稼,主人待客殷勤,宾主共同欢乐。
《南有嘉鱼》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www.xing528.com)
这首诗以游鱼起兴,用鱼、水象征宾主之间融洽的关系,宛转地表达出主人的深情厚意,使全诗处于和睦、欢愉的气氛中。鱼儿轻轻摆动鳍尾,往来翕忽,怡然自得。烘托出一种气氛,四面八方的宾客们聚集在厅堂,大排筵宴,席间觥筹交错,笑语盈盈,宴饮时的欢乐场面与主宾绸缪之情呈现出来。
战国时期,酒在音乐中也有反映。例如楚辞《九歌》之一《东皇太一》中的:“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qíu)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椒浆,是用有香味的椒浸泡的美酒。宴席上有酒有肉,蕙草裹肉兰为垫,祭奠美酒飘桂香。
汉代乐府中也有许多与酒相关的曲名,如《将进酒》、《置酒》。其中《将进酒》是乐府鼓吹曲(铙歌的名称)的一部,歌词专写宴饮赋诗之事,后用于激励士气,宴享功臣。宋编《乐府诗集》100卷,分为12类,其二即为 “燕射歌辞”,用于飨宴。至于直接描写酒的乐府,也有不少,例如属相和歌瑟调曲的《陇西行》中的 “请客北堂上,坐客毡氍毹。清白各异樽,酒上正华疏。酌酒持与客,客言主人持。却略再拜跪,然后持一杯。”就描写了主人殷切待客的情景。
三国时期,著名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曹操的诗全部是乐府歌辞。他 “登高必赋,及造新诗,被之管弦,皆成乐章”。其《短歌行》开头即与酒有关:“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阮籍也创作了一首非常有名的古琴曲,名曰《酒狂》。
南北朝民歌中,写酒的也有不少,例如清商乐《读曲歌》。当时,民间音乐无论在北方还是南方都统称为清商乐。《读曲歌》属吴声歌曲(产生于吴地的歌曲的总称,含许多曲调)。“读曲”亦作 “独曲”,即徒歌,歌唱时不用乐器伴奏。歌中有这样的词句:“思难忍,络啻语酒壶,倒写侬顿尽。”
隋唐时期,许多诗人都曾写作歌曲,如李白、王维、白居易、李贺、李商隐等。他们的不少诗篇,都曾被人广为传唱,其中不少与酒有关,例如李商隐的《杨柳枝》:“暂凭樽酒胜无憀,莫损愁眉与细腰。人世死前唯有别,春风争拟惜长条。”杨柳枝就是乐曲名。白居易诗中就提到新翻写的杨柳枝:“六幺水调家家唱,白雪梅花处处吹。古歌旧曲君休听,听取新翻杨柳枝。”。又如王维的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此曲原是一首琴歌,因琴歌将王维的诗重复了三次,故取名为《阳关三叠》。这首琴歌在流传过程中,渐渐脱离歌词成为一首古琴独奏曲。唐贞观、开元年间还曾流传一首《凉州曲》:“汉家宫里柳如丝,丰觅桃花连碧池。圣寿已传千岁酒,天子更贯百僚诗。”凉州曲,《乐苑》曰:“凉州,宫调曲。”《醉渔唱晚》也是一首著名的古琴曲,描写了渔夫放声高歌、豪放不羁的醉态。敦煌乐谱中的《倾杯乐》,则是唐代流传的一支琵琶曲。
宋代的歌曲,主要是词。作为歌词的宋词,“以协音为先。音者何?谱是也。”[1]宋词的词牌,也就是乐曲,与酒有关者甚多,例如:醉太平(即醉思凡)、酒蓬莱、醉中真(即浣溪沙)、频载酒、醉厌厌(即南歌子)、醉梦迷(即采桑子)、醉花春(即谒金门,又名不怕醉、东风吹酒面)、醉泉子、倾杯乐、醉桃源(即阮郎归)、醉偎香、醉梅花(即鹧鸪天)、题醉袖(即踏莎行)、醉琼校(即定风波)、酹江月(即念奴娇)、貂裘换酒(即贺新郎)。宋词中,反映或描写酒的作品数不胜数。例如苏轼《念奴娇》的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水调歌头》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的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如梦令》的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等都和酒有关。
金代,诸宫调《董西厢》卷七之尾声,板式为散板,结束音落在 “商”音上,其内容也牵涉到酒:“红娘怪我缘何害,非关病酒,不是伤春,只为冤家不到来。”
元代的歌曲:散曲、曲牌甚多,其名称与酒有关者,据不完全统计有:醉花阴、倾杯序、醉太平、醉扶归、醉中天、醉乡春、醉春风、醉高歌、醉旗儿、沉醉东风、沽美酒、梅花酒、醉娘子(又名真个醉)、醉也摩草、醉雁儿等。
明清时期,其代表性的民歌很多都以酒作为内容。
公侯、缙绅等富贵人家,举行宴会时往往也以音乐佐酒,“或三四人,或多人,唱大套北曲。乐器用筝、琵琶、三弦子、拍板。后乃变而用南唱。歌者只用一小板,或以扇子代之,间有用鼓板者。”
民国时期,民歌浩如烟海,其中与酒有关的数不胜数。其中以酒为名的就有很多,例如流行于陕甘宁一带的即有《八仙饮酒》、《九杯酒》、《十杯酒》等。光《十杯酒》,就有分别流行于石泉、安塞、新宁、淳耀、陕北等地的名同实异的歌曲。
中国民族众多,各民族与酒有关的民歌,就更多了,例如蒙古族的《酒歌》、侗族的《手拿酒杯举过眉》、乌兹别克族的《一杯酒》、裕固族的《喝一口家乡的青稞酒》、藏族的《敬上一杯青稞酒》、维吾尔族的《金花与紫罗兰》(我最爱那葡萄酒,更爱你的歌声比酒甜)、撒尼族的《撒尼人民多欢喜》、壮族的《对歌》(唱歌莫给歌声断,喝酒莫给酒壶干)、土家族的《长工歌》(好酒好肉老板吃,皮和骨头待长工)……
另外,在南宋,音乐还被用作推销酒的手段。“赌军酒库”在每年清明节和中秋节前后都要利用乐队、伎女和女孩子,或执乐器,或装扮故事中的角色,列成队伍,在街头游行,为推销新酒进行宣传。从酒库出发,到官厅表演了杂剧,演奏了音乐,再回到酒库。
综观中国数千年的音乐史,可以发现,音乐和酒大致有着这样的关系:第一,酒为低吟高唱的由头。例如曹操的《短歌行》,其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歌声,通过酒抒发了时光流逝功业未成的深沉感慨。第二,以音乐写饮酒之人的精神状态,抒发饮酒之人的思想感情。例如古琴曲《酒狂》。魏之末年,司马氏专权,士大夫言行稍有不慎,往往就招致杀身之祸。阮籍放纵于饮酒,一方面避免了司马氏的猜忌,一方面也使司马氏胁迫、利用他的企图归于无效。《酒狂》比较形象地反映了他似乎颓废实际愤懑的情感。又如古琴曲《醉渔唱晚》,它描摹了一位以打鱼为生的隐者放声高歌、自得其乐、豪放不羁的醉态,抒发了作者忘情于山水、纵情于美酒的思想感情。第三,以酒为歌唱的重要内容。例如明代民歌《骂杜康》、《酒风》,清代民歌《这杯酒》、《上阳美酒》,民国时期的民歌《八仙饮酒》、《十杯酒》,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的《祝酒歌》、《丰收美酒献给毛主席》。又如,器乐曲广东音乐《三醉》和琵琶曲《倾杯乐》。另外,前面说过,不少词牌、曲牌之名称,或含有酒,或与酒有关。它们最初都是一首词或一支曲子的名称,其词或曲子被广为传唱之后,时人纷纷摹仿,于是逐渐成为一种固定的音乐格式,包括唱词的格律,其名称也就成为该曲牌或词牌的名称。第四,音乐与酒皆是古代 “礼”的重要内容。《礼记·乐记》说:“礼节民心,乐和民声,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则上下和矣。”国君宴请大臣宾客,在古代也是一种礼仪(燕礼),在这种场合,自然要奏乐,例如周代的《小雅·鹿鸣》、清代的《清乐》,等等。礼乐互用,酒乐相配,在明君臣之礼的同时,激发群臣宾客的忠贞。第五,以音乐推销酒。前面说过的南宋 “赌军酒库”用音乐、杂剧推销新酒的情况,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现今的酒类电视广告,大多配以相应的音乐。
音乐与酒,都是人类情感的结晶。几千年来,在中华大地,美酒飘香歌绕梁。芬芳的美酒,美妙的旋律,从男人心中烧出火来,从女人眼中带出泪来,丰富着人民的生活,成为中华灿烂的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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