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园的林荫小道：江南名士先生的学术贡献

陈伟武

陈炜湛先生，笔名韦戈，江苏常熟人，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语言学家、古文字学家。

先生从复旦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后，到中山大学读研究生，师从容庚和商承祚二老，精研三代文字，尤擅甲骨学，成就卓荦。先生闲暇喜挥毫，偶与朋侪生徒对弈。书法造诣高妙，有《三鉴斋余墨》行世（由先生入室高弟谭兄步云等编集，澳门原木出版及文化推广有限公司印行，2008年），陈永正教授尝赞先生所书甲骨文“运笔如刀”，一语中的。先生作书好用一闲章，印文为“江南布衣，容商弟子”。曾经法师曾经戏称：“你都当中文系党总支书记了，还是布衣吗？”陈先生答：“总支书记下台了，还是布衣。”身为布衣，好著师母亲手纳的布鞋，摇一把蒲扇，扇上墨书甲骨文八字，一面是“好风”，一面是“今日其雨？不雨”。早晚时常漫步于康乐园的林荫小道，一派江南名士风度。2000年7月30日，前往安徽参加中国古文字研究会年会，途经南京，客寓南京师大南山专家楼。当天，施谢捷兄假座随园餐厅宴客，赴宴者有陈炜湛、鲁国尧、黄光武、董志翘、黄文杰诸位师友和我。席间，鲁先生建议陈先生将蒲草宝扇捐赠江苏省民间艺术博物馆，陈先生大笑朗然，坚不忍予。

先生有一大文：《我如何研究古文字》，原是讲课录音，由听课研究生夏翠萍整理成文。回首自己数十年的治学道路，坦坦荡荡，无怨无悔。先生的宝贵经验，足以让后学晚辈受用无穷。

既强调师承，又重视创新。文中深切怀念前辈学者陈望道、容庚、商承祚诸位先生对自己治学道路的指导及积极影响。先生追求真理，实事求是，不逐队随人，如对卜辞命辞性质和断代问题的论争。

先生提出不少学术主张，如指出作甲骨文分类研究可将甲骨学引向深入；提倡古文字研究与汉语史研究相结合；强调语文规范化，对损害祖国语文纯洁性的行为深恶痛绝；强调古文字学知识的普及……所有这些，总是身体力行，写出相应的专书或论文，实践自己的学术主张。如专著《甲骨文田猎刻辞研究》（广西教育出版社，1995年），就是甲骨文分类研究的一项重要成果，每为学界援引称道。

先生不文过饰非，对自身的弱点毫不回避，如谦称自己在考释文字方面成绩不大。

先生近年新出版或修订再版的论著有：《甲骨文简论》（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一版，1999年重印）、《甲骨文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陈炜湛语言文字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古文字趣谈》（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等。《古文字学纲要》原与唐钰明先生合作撰写，中山大学出版社1988年出版，最近作为教育部推荐的高校教材，由几位年轻学者协助先生重新修订，业已竣事，即将再版。(www.xing528.com)

我从先生问学垂三十年，获教至多，师恩永志。知先生此文置箧中多时，而今年欣逢先生七秩荣庆，理当刊发此文，于是多番鼓动，先生始同意发表，只是为存本真，不作任何改动。并应鲁国尧教授之命，由我略赘芜词，以为小引，且聊表颂寿之忱。

附记：

2008年小文写讫，与韦戈先生大文《我如何研究古文字》拟刊于南京大学《南大语言学》，后因故无果，迁延至今。谨借纪念中山大学古文字学研究室成立六十周年之机，载于《古文字论坛》一角。（2016年植树节）

我研究古文字，若从1962年秋游于容、商二老门下算起，已近半个世纪，成绩甚微，常自汗颜。今作自我剖析，谈点经验教训，对读者或有借鉴之助益。

“人贵有自知之明”，此话易懂，但并不容易做到。我的《汉字古今谈》有《照容——监（鉴）》一文，论及此事。但相对而言，想知自己的容貌，在镜子里照一照即可，而要知道自己的才能、气质，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弄清自己的成绩和失误，以及自己在同时代同辈学者中所处的地位，就比较难，甚至很难。

有些方面，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比如说，我才华不够，既不能诗，也不善词，更不会画。我自认为是中等之资，人不是很笨，也不是很聪明。以中等之资治至艰至难之学，能有小成，便属大幸，不敢奢望有大成就。故自我期望较低，唯尚知用功未敢懈怠而已。几十年间写了一些文章出版了几本书，如此而已，决不敢飘飘然自鸣得意，因为跟很多前辈学者相比较（像郭老、容老、于老、商老等），则成就太小，太微不足道了。这点自知之明还有。跟同辈学者相比较，像当代古文字学界的很多朋友，我也有很多方面不如人家，比如认字，很多先生就比我强，如裘、曾、李等。自己较保守，从“古文字学的核心是认字”这点来讲，在古文字学者中间我的成绩是较差的，这也该有自知之明。在其他方面，是否做到有自知之明呢？就难说，难保证。今日所言，便需要检验，更需要事实和时间的检验。这个题目主要从两个方面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