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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擒杀,黄皓言语挑动君臣之间

时间:2023-07-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楼上的内室中,体态轻盈的少女边舞边接近刘禅,长长的衣袖几乎拂到了刘禅脸上。那少女夸张地惊呼一声,身子软软地向刘禅怀中倒去,黄皓突然冲进内室,一把将那少女推开,拉着刘禅就向室外拖去。小五子驾着马车,在街道上飞驰。喊杀声愈来愈逼近,兵刃的碰击声中传出一声声惨呼。马车内的刘禅立刻泄了气,发出一声哀叹。黄皓站在御榻旁,双腿微微颤抖。费祎轻咳了一声道:“皇上,圣人曰,君君臣臣……”

内侍擒杀,黄皓言语挑动君臣之间

小巷深处的小楼内室中,帘幕半卷,在窗前露出半轮白月。刘禅如痴如醉地坐在席上,十指轻轻拨动着琴弦。席前,那体态轻盈的美丽少女在柔和的琴音中翩翩起舞,一边轻舒长袖,一边低声吟唱——

青青河畔草,

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

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

纤纤出素手。

……

楼下厅堂中,黄皓和小五子正坐在席上闲话,费三神情惊恐地奔了进来:“二位公公,不好,官府的人正在四处搜寻你们。”

黄皓大惊道:“这是真的?这么快?”

费三连连点头:“我有一个兄弟是捕快,他已奉了杨太守的密令说是……”

黄皓不等费三说完,已迅速转过身,向楼上奔去。

楼上的内室中,体态轻盈的少女边舞边接近刘禅,长长的衣袖几乎拂到了刘禅脸上。刘禅意乱情迷,手腕一抖,嘣地拨断了一根琴弦。那少女夸张地惊呼一声,身子软软地向刘禅怀中倒去,黄皓突然冲进内室,一把将那少女推开,拉着刘禅就向室外拖去。

刘禅震惊地吼道:“狗奴才,你……你疯了!”

黄皓和小五子一左一右,拉扯着刘禅从小楼中走出。刘禅嘴里还在喊着:“啊,佳人,我要那小佳人……”

黄皓和小五子的动作又快又急,几下子就将刘禅塞进了停在楼前的马车厢里。小五子驾着马车,在街道上飞驰。天已完全黑了下来,道旁的房屋时有灯光透出,忽明忽暗地映在小五子脸上,使他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可怕。

盘龙谷的蜀军营帐中,烛光闪烁,忽明忽暗。烛光下的草席上,摆着一架桐木七弦琴。诸葛亮坐在琴后,十指在琴弦上不停地划动。彭畅强作镇定地坐在诸葛亮对面,眼中却透出无法掩饰的恐惧。

琴音优雅平和,如山间的清溪在石上缓缓流过。突然,喊杀声大起,夹杂着兵刃碰击的脆响声,无比清晰地从营帐外传来。彭畅脸色大变,欲站起身来,又强忍住了。诸葛亮面带微笑,异常平静地弹奏着琴曲。喊杀声愈来愈逼近,兵刃的碰击声中传出一声声惨呼。

彭畅已无法保持镇定:“丞相……丞相大人……”

诸葛亮微闭双目,仿佛已完全沉醉在优雅的琴音中,根本没有察觉那喊杀声已愈来愈逼近。彭畅已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子隐隐在颤抖。那喊杀声如潮水一样涌来,又如潮水一样退去。诸葛亮垂下双手,睁开眼睛。营帐之中忽然间异常寂静,彭畅左看看,右看看,眼中全是疑问。

诸葛亮眼中透出赞赏之意:“好一个孟获,居然敢突袭我中军大帐。他这是想出奇制胜,一举将我诸葛亮生擒活捉啊。”

彭畅抬手揩了揩额上的汗水:“没想到……没想到孟获会这么大胆。”

“你以为他会发大兵堵住盘龙谷的南北出口?”

“是啊。”

“我仔细观察过周围的地形,如果孟获想发大兵堵住南北出口,必须事先在这盘龙谷周围伏下重兵。因为这里的道路太过险恶,无法迅速展开兵力。如果孟获不事先伏下重兵,就不可能在最快的时辰内抢占谷中要道。而他不能占据谷口要道,又怎么可能堵住这盘龙谷的出口呢?”

“孟获竟然……竟然没在周围伏下重兵?”

“他既然料定我不敢在这死地扎下营寨,又怎么会在周围伏下重兵呢?我这般轻视孟获,既激怒了他,又使他觉得有机可乘。这山谷两旁,有几处崖壁较为低矮,我有意将中军大帐立在这儿。如此,孟获手下的那些猿猴一样敏捷的勇士就有了用武之地。哈哈哈!”

诸葛乔这时走进大帐,向诸葛亮行了一个礼。

诸葛亮探询道:“是孟获亲自来了?”

“果然不出父亲大人所料,那孟获带领数十名南中勇士腰系长绳,突然从崖壁上纵跃而下,直向中军大帐扑来。”诸葛乔面有得色,“他掉进了我们预先布下的陷坑,已束手就擒。”

彭畅又惊又喜道:“啊,这,这太好了。”

诸葛亮笑道:“那孟获被擒之后,说了什么?”

“他极不服气,说父亲大人只会用计,不敢与他堂堂正正摆开阵势厮杀。”

“难道他这样在暗夜里偷袭,就是堂堂正正吗?”

“我也这样反问过孟获,他哑口无言。不过从神情上看,他心里很不服气。”

诸葛亮淡淡道:“既是这样,就把他放了。”

诸葛乔一怔,呆住了。

彭畅难以置信道:“这,这……这是放虎归山啊。放虎归山,虎必伤人。”

诸葛亮不以为意道:“放一次虎,虎必伤人。那么我放二次,放三次呢?”

彭畅明白了:“丞相大人如此宽宏大度,是要以诚意感动孟获,让孟获真心归顺啊。但是,这也太难了。”

诸葛亮凝重道:“我说过,让孟获归顺朝廷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但为了南中的长治久安,为了朝廷的兴复大业,不管这件事有多么难,我也一定要做到。”

深夜的成都街道上,小五子不停地挥动马鞭,驾车狂驰。街道上突然明亮起来,数十手执火把的禁军兵卒排列成整齐的队形,站在街道正中。众兵卒之前,马谡、董允、杨洪傲然而立。小五子惊恐之中,慌忙拉住了缰绳。

马谡上前一步道:“请皇上回宫。”

马车内的刘禅立刻泄了气,发出一声哀叹。

皇宫的内殿里,烛光辉煌,亮如白昼,刘禅垂头丧气,坐在御榻上。黄皓站在御榻旁,双腿微微颤抖。马谡、蒋琬、费祎、董允、杨洪跪在御榻前,神情沉痛。

刘禅又是惭愧又有些恼怒:“朕不是说过吗?这是朕的错,是朕逼着两个狗奴才出去的。你们还想怎么样,还想怎么样啊?”

马谡沉稳道:“内官私出宫禁,已触犯国法。皇上圣明,当令有司问其罪,定其刑,以儆效尤。”

蒋琬也道:“国法至重,不可偏废……”

刘禅拍着御榻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啊。朕身为一国之君,就不能微服出行,查探一下,查探一下民情吗?”

董允仍心有余悸,语气也硬了一些:“皇上是在查探民情吗?皇上今日的作为,不像是一个圣明之君。”

刘禅大叫道:“朕本来就不是一个圣明之君。”

董允愣住了,满脸红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费祎轻咳了一声道:“皇上,圣人曰,君君臣臣……”

刘禅咆哮起来:“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哼!朕是不像个君的样子。可你们就像臣的样子吗?如果你们还认这君臣之道,就不要再逼朕了,立刻退下!”

马谡、蒋琬、费祎、董允、杨洪默默退出内殿,向宫门外走去。

马谡突然停下脚步:“不行,这事不能就这样算完。”

蒋琬轻叹道:“皇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发脾气啊。唉!看来这件事只有等丞相大人回来了,才能了结……”

马谡摇摇头道:“不,这种得罪皇上的事情,不能全让丞相大人担当。”

费祎劝道:“这件事情我们必须有所担当,可也不能操之过急。”

“此事非同小可,宁可过急,绝不可过缓。”说着,马谡向董允望去。

董允知道马谡的意思,赞同道:“在下赞同参军大人的想法。大汉的天下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因为内宫的太监把持了朝政吗?今日若是放过了这两个太监,他们就会有恃无恐,谁知道今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马谡愤愤道:“对,我们一定要让宫中的太监明白——如果他们不守规矩,企图在皇上身上打主意,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蒋琬为难道:“可是皇上一直在庇护这两个太监,甚至一刻也不让那个黄皓离开身边。”

董允沉着脸道:“黄皓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太监,我们暂且无法抓住他。但那个小五子,此刻却不能躲到皇上身边,我们可以把他先抓起来。”

马谡想了想道:“也只能如此,请董大人立刻把那个小五子抓起来。”

“在下遵命。”董允转身走了。

马谡向杨洪望去:“成都城内发生的违法之事,应由杨大人问罪定刑。但不知这宫内太监的罪,杨大人可否敢问?”

杨洪毫不犹豫道:“执法在于严明公正。宫内之人犯法,理当与宫外之人同罪。”

内殿之中,黄皓扑通一声,跪倒在刘禅面前。

刘禅不满道:“朕今日为了……为了你这狗奴才,把那些朝官全都得罪了,你为何做出这个样子?”

黄皓带着哭腔道:“皇上天高地厚之恩,奴才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万一啊。奴才是求皇上救救小五子啊!”

“小五子?他不是跟着朕回到皇宫里来了吗?”

“可是他此刻不在皇上身边啊。那些朝臣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他们一定会把小五子抓走。”

“这……这该怎么办?”

“皇上可将小五子召进内殿。那些朝官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冒犯天威,闯进内殿抓人。”

“你刚才怎么不提醒一下朕呢?”

“奴才在那些大臣面前吓也吓死了,哪敢说话啊。”黄皓腿都吓软了。

刘禅轻叹道:“唉!都是朕害了你们。也罢,你就出去一趟,把小五子召来。”

“奴才只要一出这内殿,就会……就会被他们抓走啊。”

刘禅恨恨道:“这帮朝臣也太欺负朕了。”

黄皓哀求道:“皇上,快让人去召小五子啊。”

“来人!”刘禅高声道。

一个内侍太监应声走到御榻前,刘禅挥挥手道:“快去把小五子召来。”

内侍太监去了大约两炷香的时候,就从殿外跑进来,跪在御榻前喘着粗气道:“小五子被……被禁军抓走了。”

刘禅大惊:“啊,他们……他们当真如此大胆!”

黄皓转过身,跪下来连连磕头:“皇上,皇上!快救救小五子吧。皇上可以下圣旨,赦免小五子。”

刘禅为难道:“自从相父开府执政之后,朕发下的圣旨都是丞相府事先拟出的。这会儿丞相能为朕拟出一道赦免小五子的圣旨吗?朕为了一个小太监,竟然下赦免圣旨,这也不太好吧。日后相父若问起此事,朕该如何回答?”

黄皓急得满头大汗:“可是皇上……皇上若不下旨,小五子就,就会丢了性命啊。”

“难道他们会立刻杀了小五子?”

“这倒不会,他们先要问罪,然后才能动刑。可奴才担心……担心那些朝臣为了逼迫皇上舍弃奴才,会对小五子严刑拷打,借小五子之口给奴才加上十恶不赦之罪。如果真是……真是这样,皇上也救不了奴才啊。”

刘禅安慰道:“你放心,不论他们说你什么,朕也不信。”

黄皓仍不死心道:“皇上……皇上最好把董大人召来,让他把小五子押回来,由宫中之人处置小五子。”

“朕不想再见到他。”

“皇上!皇上忍心看着奴才也被他们抓走吗?”

刘禅心中一软,道:“好吧,朕明天……明天一定召见他。”

成都禁牢中,石壁上悬着几盏小油灯,火苗忽明忽暗。阴森森的牢房中,两个狱卒斜靠着粗大的木栅,相对坐在草席上,就着几盘小菜,一边饮酒,一边闲话。小五子被连夜送到这里,被关照要重点照看,此刻抱着头,蹲在木栅后。

年长的狱卒道:“今日这个囚犯非同寻常,老弟得醒着点,可别喝多了。”年轻的狱卒道:“放心,小弟我有半坛子的酒量,今日这几杯算得了什么,只是润润嗓子而已。”

“如今可真不比从前,就算皇上身边的人犯了法,也给关了进来。看来这世道的确是变了啊,大伙儿活得比以前顺气多了。”

“是啊,这世道好是好了,可咱爷们却有些亏啊。如今在狱中打点的人比从前少了许多。”

“我宁愿咱爷们亏一点……”正说着,年长的狱卒忽地一晃,竟歪倒在地。

“老哥,你,你怎么……”话未说完,年轻的狱卒向后一仰,也倒下了。

小五子抬起头,迷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脸蒙青巾的黑衣大汉如幽灵般出现在牢房中,一步步向小五子走来。

“公公别怕,我是来救你的。”黑衣大汉靠近了牢房,低声说着,又走到年长狱卒身边迅速从他的衣带上解下一枚钥匙,打开了木栅上的铜锁。

小五子惊喜交加:“这位英雄可是黄公公派来的?”

黑衣大汉猛地抬起手,将一条衣带套在小五子的脖子上,死死勒住。小五子拼命挣扎着,双腿渐渐停止踢蹬,悬空而起。

第二天,刘禅召见了董允,没想到董允带来的竟是小五子已死的消息。

刘禅惊怒交加道:“什么,你说什么?”

董允跪在御榻前,神情凝重,向御榻旁看了看,一位年轻的内侍太监小顺子站在黄皓平日站的地方。

刘禅在青玉案几上拍了一下:“朕在问你话呢?”

董允恭敬道:“回皇上,那小五子已畏罪自尽。”

刘禅呆呆地说道:“好好一个人,就因为朕……因为朕的逼迫,害得他落下如此下场。”

董允昂首道:“小五子无视国法,私出宫禁,犯下大罪,死有余辜。”

“朕是皇上,是朕让他出去的,他敢不出去吗?朕没想到啊,朕是皇上,却不能庇护一个小小的太监。”

“皇上乃一国之君,是天下人的皇上。皇上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天下人的安危……”

刘禅愤怒地吼道:“少来这一套,朕再也不想听到这些话了,你下去吧,再也别来了!”

董允坚持道:“皇上,黄皓与小五子同罪……”

“住口!你们害死了小五子还不够啊,又想害了黄皓。哼!黄皓就在朕的内殿中,你们想要抓走黄皓,就先把朕抓走好了。”

董允大惊失色道:“皇上怎么可以这样说?”

“难道朕连怎样说话,也要你董大人来教吗?”

“皇上!微臣的所作所为,全是出于一片忠心啊。”

“朕受不了你们这样的忠心,受不了!”刘禅几近癫狂,“你快给朕出去!”

董允脚步沉重,从内殿走出来,马谡、蒋琬、费祎、杨洪俱在外面等他。

董允拱手向众人行礼:“在下无能,无法说服皇上。”

马谡怒道:“如果皇上不答应交出黄皓,我们就长跪在殿前,誓死相谏。”

蒋琬委婉地劝道:“不可,不可。这样一来,不是把事情闹大了吗?事情闹大了,只会对朝廷不利。”

杨洪沉重地叹了一声:“唉!都怪我一时疏忽,没有对那小五子严加看管。”

蒋琬道:“现在不是议论对错的时候,大伙儿想想,眼前我们应该怎样了结此事。”

费祎缓缓道:“以在下看来,这件事可就此打住,不了了之。为了天下大局,我们应该后退一步。”

马谡若有所悟道:“是啊。丞相大人常说,我们看待任何事情,都要从天下大局上去考虑。丞相大人若能顺利平定南中,天下大局就会发生对我大汉有利的变化。因此我们的所作所为,必须确保丞相大人能顺利平定南中。”

费祎赞同道:“此时朝廷若有什么意外发生,必然会使丞相大人分心,甚至会破坏丞相大人定好的谋划。”

马谡呼出一口气道:“在下明白了。朝廷不论有任何意外发生,都会引发一个权谋之臣的野心。”

杨洪也道:“对了,近日李丰以上贺表为名来成都,借机四处拜访朝臣,对有的朝臣送礼颇丰,会面时间颇久,所作所为与他眼前的身份并不相称,甚是可疑。”

“确实可疑,此事还请杨太守多加留意。”马谡向众人看看,“那我们暂且后退一步,各自上表劝谏皇上。”

董允恨恨道:“如此,也太便宜了那黄皓。”

费祎望了一眼内殿道:“有小五子的例子摆在那儿,我想这黄皓也该老实一阵子吧。”

董允轻叹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内殿之中,黄皓感激涕零地从屏风后走出,跪倒在刘禅面前。

刘禅摆了摆手道:“朕心里烦,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说。”

“皇上弹弹这个,就会忘了烦恼。”黄皓站起身,再次走到屏风后,抱着一架桐木七弦琴从案几后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七弦琴放在青玉案几上。

刘禅双手轻抬,在琴弦上拨弄着。琴音幽幽,如流泉低吟,那位体态轻盈的美丽少女又出现在刘禅眼前,她在柔和的琴音中翩翩起舞,一边轻舞长袖,一边低声吟唱。

刘禅惆怅道:“佳人,小佳人……”

黄皓陡然跪下:“奴才该死,不该让皇上想起了伤心的事儿。”

刘禅如从梦中惊醒,长叹一声,垂下双手问道:“你知道那佳人是谁吗?”

“奴才不知道。”

“朕有些担心啊。外面的那些朝臣会不会去对付那佳人,那,那佳人可只是一个弱女子啊。如果那佳人有什么事,岂不是朕害了她吗?”

“也许那佳人没什么事。她的来历只有小五子知道,而小五子已经……”

刘禅痛苦道:“别说了,别说了。朕……朕这做的是什么皇上啊。”

“其实……其实现在皇上才像是皇上。”

“你怎么会这样说呢?朕连一个小太监都保不下来。”

“今日皇上一发雷霆之怒,那些朝臣全都怕了。这,这才是正理啊。君为臣纲,做臣子的,就应该害怕皇上。”

“不,你错了。”刘禅苦笑道,“不是那些朝臣怕朕,是朕……是朕怕那些朝臣。朕心中害怕,就大发脾气……唉!朕其实也知道,这一次是朕理亏啊。朕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偷偷跑到宫外去快活呢?可是他们也太认真了。难道天下做臣子的,都是这样吗?”

“奴才只是个内官,怎敢议论朝臣?奴才只是以为臣下应该对皇上诚惶诚恐,见了皇上头也不敢抬起。”

“如今还有这样的臣下吗?”

“这样的臣下很多,只是皇上见不到罢了。”

“那你说说,谁是这样的臣下。”

“中都护大人就是这样的臣下。”黄皓心中激动起来,若是李严能回成都,这些诸葛亮的亲信就不会如此张狂了。

刘禅点了点头:“朕做太子的时候见过李严,那时候他就对朕极为恭敬。如果是他在朝中,朕也许就不会……不会是这个样子。”

“中都护大人也是先帝留给皇上的托孤大臣啊,为何中都护大人就不能来到朝中呢?”黄皓赶紧加了一把火。

“相父说过,中都护大人是在为朝廷守护东南门户,不能来到朝廷。”刘禅若有所思,“也许朕应该对相父说说——让那李严到朝廷来。”

黄皓强压心中的狂喜道:“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李丰还在成都没有回来,有关诸葛亮的消息却源源不断被送到江州,最新的消息是,孟获已经归顺了诸葛亮。

李严皱着眉问道:“孟获是如何归顺的?”

陈奉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被诸葛亮生擒了七次,又放了七次。最后他绑住自己的双手,蒙着眼睛跪在诸葛亮面前,请求诸葛亮杀了他这有眼无珠的狂妄之人。”

“这,这太可怕,太可怕了。”

“是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竟把敌人捉住了七次,又放了七次。诸葛亮如此用心良苦,令人不寒而栗啊。老朽深知孟获的为人,他不归顺便罢,一旦归顺就会死心塌地,绝无反复。”

李严长叹一声道:“孟获如此归顺,必会成为诸葛亮的死党。我听说,在南中的风俗中,自缚其手,对人下跪,就是说他已甘心为奴,任人驱使。”

“是啊,此时就算诸葛亮让那孟获去死,孟获也会毫不犹豫地拔出刀来向自己的胸膛上刺去。只恨那诸葛亮,耗费的是国家钱粮,驱使的是国家士卒,但所谋取的却是个人私利。如今南中虽是平定,可这南中已不再是国家的南中,完全成了荆州派的南中。”

“这不怪诸葛亮。如今诸葛亮的身边全是奸恶小人,他已误入歧途,尚且恍然不觉。可惜我们无法提醒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全自己,为国家保留一条后路。”李严定了定神,又问道,“眼前我们该做什么事情?”

“老朽以为,江州境内的军队应该重新布置。诸葛亮已平定南中,必然会班师回朝。”陈奉对诸葛亮后面会怎么做毫无头绪,只能以常理度之,可诸葛亮从来不按常理行事,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

李严伸手在地图上比画着:“陈老先生是说,诸葛亮回师之时,会从我们江州境内穿过?”

“我们必须做最坏的准备。”

李严点了点头。

陈奉回到自己家中,在南中消失了许久的秦贵找上门来了。陈奉大喜过望,准备了一桌酒菜,与秦贵在内室中对饮。

陈奉举杯道:“这一杯,祝秦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秦贵也举杯道:“多谢陈老先生的吉言。”

“没有人知道你会到江州来吧?”

“我只带了李钟前来。一路上又昼伏夜行,没有让人发现我们的行踪。”

陈奉放心道:“好,这就好。”

“陈老先生,如今在下已成了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啊。在下时运不济,处处遭人暗害。这会儿来到江州,只怕会连累陈老先生。”

“秦兄乃是人中豪杰,为何会这般消沉?来,别只说话,先干了这一杯。秦兄放心,你在老朽这儿,绝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暗害。”

秦贵恨恨道:“我真是瞎了眼啊,竟然以为那孟获是个可以成就大事的人,费尽心血地帮他对付诸葛亮,谁知他竟纵容手下的人暗害我。”

陈奉附和道:“孟获哪里是纵容?他分明是有意指使手下的人对你动刀,企图用你的脑袋去讨好诸葛亮。”

“幸亏我早有防备,连着躲过了几次暗害。”

“唉!老朽也没料到孟获会如此堕落,竟然对诸葛亮屈膝投降。这样也好,如此老朽已是和他恩断义绝,谁也不欠谁了。”

“诸葛亮太厉害了,他就像钻到了孟获的肚子里。孟获想干什么,他总能事先猜到。最终竟把那目中无人的孟获整治得心服口服,拜倒在他面前。”

陈奉冷冷一笑道:“我看诸葛亮的厉害,就快到头了。”

“陈老先生怎么会这样说呢?”

“因为我已越来越看清了,诸葛亮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诸葛亮常对人言,他以兴复汉室为己任。你认为这是出自于他的真心吗?”

“不,世间没有这样傻的人,诸葛亮不过是把那兴复汉室作为借口,以此独掌大权而已。”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想错了。诸葛亮说他以兴复汉室为己任,的确是出自于真心。他的所作所为,也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这就说明——诸葛亮其实是一个书生,真正的书生。这是他厉害的地方,也是他最大的弱点。”陈奉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此时,诸葛亮正在南中滇池之畔,只见众鸟高飞,碧波万顷,远处天水一色,无边无际。

诸葛亮舒畅道:“久闻南中有一滇池,景色奇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彭畅指指西边道:“由此向西,还有一处洱海,周围物产丰饶,人口众多。”

诸葛亮很感兴趣道:“我听说,由洱海向西,就有可能找到身毒国。”

彭畅摇摇头道:“洱海之西,高山大川绵延不绝,无路可行。”

诸葛亮鼓励道:“路是人走出来的。我相信有李恢将军的帮助,你一定能够打通去往身毒国的商路。”

彭畅道:“草民……”

诸葛亮打断了他:“你已被朝廷拜为交州从事,不再是草民了啊。”

彭畅感激道:“啊,是,是。属下自当竭尽全力,不负丞相大人重托。”

诸葛亮朗声笑道:“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因蜀军纪律严明,不扰民,不害民,加上孟获归顺之后,南中百姓心中渐渐把蜀军看成了自己的军队,自然而然出了亲近之意,因此沿路的南中百姓对蜀军非常友好,所到之处,常有百姓夹道相迎。

诸葛亮趁机教导诸葛乔道:“乔儿,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打败敌人,并不算是真正的胜利。让敌人诚心归服,化敌人的力量为我们的力量,这才是真正的胜利啊。”

诸葛乔信服道:“看见眼前这样的情景,孩儿才算是真正明白了——父亲大人为何要对那孟获七擒七纵。”

蜀军又行了几日,前方就是江州了。

中都护府中,李严将手指停在地图上:“诸葛亮果然来了。”

陈奉紧张道:“从这地图上看,还有三天,朝廷大军就会进入江州境内。”

李严转身道:“我让你们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刚从成都回来的李丰回道:“父亲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李严忽地拱手向陈奉深施一礼,“陈老先生,若有万一之事,还望陈老先生如同辅佐我一样辅佐丰儿。”

陈奉大惊,慌忙还礼道:“中都护大人不可……不可轻身冒险啊。”

李严微微一笑道:“丞相大人乃朝廷百官之首,依照惯例,我理当亲自去往边界迎接。”

李丰猛地挺起身道:“孩儿愿领一万精兵,护送父亲大人。”

“胡闹!”李严怒道,“上次怎么跟你说的,一转身就忘了吗?离开坚城,你就算手握十万精兵,也不是丞相大人的对手。”

李丰委屈道:“孩儿……孩儿不放心……”

李严声音陡然温和下来:“你放心,放心。”

城外的山道之上,西风呼啸,落叶纷飞,众多兵卒艰难地行走着。诸葛乔扶着诸葛亮,走到一处较为平坦的石坡上,道:“父亲大人,先歇息一会吧。”

诸葛亮喘着粗气:“我站一下……站一下就可以了。”

几片枯叶在空中盘旋着,落在诸葛亮身上。

诸葛乔怔怔道:“我们出征的时候,还是春天,如今却已到了深秋时节。”

诸葛亮笑了笑道:“等我们回到成都,老天只怕会下雪了。”

“这南中的道路真不好走,许多路无法乘马。父亲大人,依孩儿看来……”

“又来了,你无非是想让兵卒们弄个肩舆来,抬着我行走。告诉你,这想都不用去想。兵卒们能走的道路,我一样能走。”

诸葛乔闻言,无奈地摇摇头,低叹一声。

“眼前道路虽然艰难,但很快就将进入江州境内。依我想来,中都护大人定会有所准备,大伙儿也可以好好歇息几天。”

诸葛乔神情凝重道:“越是接近江州,孩儿越是不放心。”

“你为何不放心?”

“孩儿心中明白,口中却无法说出。”

诸葛亮点了点头:“这说明你现在遇到事情已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不过你既然想到了这件事情,就应该想深一些。比如——当初朝廷大军南征,为何会绕开江州?”

“这,这要看是什么人问我。”

“就当作一个平常的百姓在问你。”

“我会回答——这是丞相大人在用计破敌,破南中之敌。”

“那么大军回师之时,又为何要越过江州?”

诸葛乔想了想道:“敌兵已破,朝廷大军没有必要再次绕道而行,自然应该越过江州,以尽快返回成都。”

诸葛亮赞许道:“是啊。自然,这自然二字很重要啊。”(www.xing528.com)

“孩儿明白了——南征大军自然而回,会让国中的百姓都放下心来。”

“国中的百姓都放下了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说着,一个偏将匆匆奔过来行礼道:“启禀丞相大人,中都护大人前来迎接,已到前面的路口。”

诸葛亮爽朗地笑道:“太好了。中都护大人绝不会空手而来,大伙儿可以痛痛快快吃上一顿,睡个好觉。”

李严果然带着犒赏而来。夕阳西下,云霞满天,河岸边的草地上,立起了一座座营帐。兵卒们热火朝天地搬运犒赏,两个兵卒抬着一只肥羊,从诸葛亮和李严面前走过。

诸葛亮笑道:“正方兄这次带来的犒赏可是不轻啊。”

李严也笑道:“惭愧,惭愧。只是二百头牛,一千只羊而已。和丞相大人的功劳相比,实是微不足道。”

“哈哈哈!好一个只是、而已。正方兄如此大方,想必那江州的府库已是十分充足吧。”

“托皇上的福,这两年江州境内风调雨顺,所得税赋数倍于往昔,府库已有些装不下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朝廷南征大军的粮草已是消耗殆尽,今后这几万人马的吃喝,就有劳正方兄多操心啊。”

“南中平定,江州百姓得到的好处最多,理应为南征大军多出些军资。”

说话声里,二人已走到中军大帐前。

诸葛亮一抬手道:“正方兄请。”

李严微微弯腰道:“丞相大人请。”

二人进入中军大帐,神情肃然,相对坐在草席上。烛光明亮,将两个高大的人影投射在帐幕上。

李严由衷地恭喜道:“下官知道,丞相大人发大兵平定南中,是为了消除后患,使朝廷能集中全力北伐,最终实现国家的兴复大业。”

诸葛亮正色道:“北伐曹魏,兴复汉室,是朝廷的既定国策。”

“下官对丞相大人的国策,曾有不同的想法。但如今国策既已定下,下官自当竭尽全力,与丞相大人共同辅佐皇上,以不负先帝重托。常常为此日思夜忧,心不能安。”

“先帝的心愿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正方兄有什么想法,尽可直言。”

“丞相大人精通兵法,智计深沉,北伐之时,自当亲为主帅。但成都乃是国家腹心重地,万万不可轻视啊。”

诸葛亮笑了笑道:“江州一样是国家腹心重地,不可轻视。”

“是啊,巴蜀之地,俱为国家的腹心之地,一处一地也不可轻视。”

“所以我等辅政大臣必须万分谨慎,处处当以大局为重。如此,巴蜀之地才可长久保持平安。唯有巴蜀之地长久保持平安,朝廷才能集中全力北伐,完成兴复大业。这两年巴蜀之地十分平安,中都护大人功不可没啊。”

“下官就算有些功劳,又哪里比得上丞相大人呢。此次丞相大人亲自深入险恶之地,一举平定南中,可谓功高盖世矣。”

“南中之地并非处处险恶,比如眼前这个地方就很不错。朝廷大军甚是疲惫,我打算在此歇息三日之后,尽快从江州境内越过,回到成都。”

“三日未免太少。以下官看来,大军在此歇息十日之后,才能完全消除疲惫。”

“我也想让兵卒们多歇息几日,但从探马传来的消息上看,曹魏大军已集中于广陵城中,极有可能与东吴爆发一场大战。东吴已与我大汉结盟,如果战局对东吴不利,我们必须迅速出兵,从西北方攻击曹魏。”

“曹魏大军集中于广陵城,就必须与东吴在水上决战。而水战正是东吴所长,曹魏以己之短,攻人所长,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下官看来,丞相大人不必担心东吴抵挡不住曹魏大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唯有在事前做好一切准备,才能及时应对任何突然发生的意外之事。”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李严目光闪动,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广陵城外,魏国大军已集结完毕。曹丕身披戎装,骑马立在高坡之上,文武官员左右排列站在曹丕侧后。高坡下,是一片江滩,无数兵卒手持戈矛,披着黑色的盔甲从江滩上走过,江滩的前面是浩浩江水。众兵卒一边行走,一边挥动戈矛齐声高呼“万岁”。呼喊声惊起无数白色的江鸥,呼啦啦从高坡上飞过。

曹丕意气风发道:“广陵城中共有多少朝廷兵卒?”

司马懿微微躬身道:“启禀皇上,广陵城中共有十五万朝廷精锐兵卒,只待皇上一声令下,就可登上战船,报国杀敌。”

曹丕又问:“广陵城外共有多少战船?”

曹真道:“启禀皇上,广陵城外共有千艘战船,只待皇上一声令下,就可千帆竞举,一齐向江南进发。”

曹丕兴奋地击掌道:“好,好!朕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啊!”

江滩下走过最后一队兵卒,众人眼前顿时空旷起来。

司马懿劝道:“皇上观兵已毕,还望圣驾回转。”

“朕今天很高兴,特为此赋诗一首,以明心志。”说着,曹丕朗声吟诵起来——

观兵临江水,

水流何汤汤!

戈矛成山林,

玄甲耀日光。

猛将怀暴怒,

胆气正纵横。

谁云江水广,

一苇可以航。

……

突然间狂风大作,江上波浪滔天,如千军万马咆哮而来,曹丕眼前一阵发黑,脸色惨白,忽地喷出一口鲜血往后便倒。高坡之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声。

魏国这次大军南征,几乎耗尽了举国之力。司马懿也为此呕心沥血,帮助曹丕集中了十五万大军。眼看万事俱备,只等登船南渡,曹丕却突然病倒了。

营帐之中,司马懿压低声音问:“四弟知道皇上为什么病倒了吗?”

司马馗低声道:“据说是受了风寒。”

司马懿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心病,皇上终于明白——他的敌人并不是孙权,是老天爷。这广陵城外的江面紧连大海,风浪之大,远非上游的江面可以相比。我大魏兵卒能在这样的风浪中站稳身子已是万幸。如果还要让他们在这样的风浪中与东吴兵卒交战,那无疑是将刀柄递给了敌人,然后伸过头去等着快刀落下。”

司马馗喃喃道:“这,这太可怕了……”

司马懿叹息道:“皇上明白——他或许能够战胜孙权,但永远也不可能战胜老天爷。也就是说,皇上再也无法向世人证明他的雄才大略,他那从广陵直捣东吴腹心之地的奇谋,也将成为后人的笑柄。”

司马馗担忧道:“皇上遭此重挫,一定会迁怒于人。这次,又会是谁呢?”

司马懿又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皇上病势沉重,只怕难以好转。不过,皇上在这个时候,对臣下的举动会格外关注。我们如果稍有不慎,就会惹来灭族大祸。”

“我们……我们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形?”

“镇定即可。此时身为臣下,最忌讳做出异常的举动。对于皇上来说,此时臣下的任何异常之举,都是别有用心。”

“这就是说,我们平日是什么样子,现在就应该是什么样子,绝不可自作聪明另生事端。”

司马懿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每当遇到一些特别的时刻,愚兄就会想到诸葛亮。比如现在,愚兄就在想,如果是诸葛亮,他会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成都城门旌旗招展,鼓声隆隆,城门大开,街道两旁挤满了兴奋的百姓,喜迎丞相大人凯旋。数十兵卒手执大旗,威风凛凛,当先而行。旗手之后,是数十鼓手,站在高车上,不停地擂着战鼓。鼓手之后,诸葛亮乘坐着敞开车帘的高车,缓缓而行。诸葛乔骑着战马,率领数十骑卒紧跟在高车之后。骑卒之后,是无数排列整齐的兵卒,闪亮的戈矛如森林一般竖立在空中。高车一直驰到皇宫,宫门一重重打开,诸葛亮走下车来,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宫门。宫门两旁的护卫兵卒和守门太监齐声高呼:“丞相大人到!丞相大人到……”

刘禅高坐在朝堂的御位上神情不安,站在他身边的是年轻的太监小顺子。赵云、马谡、蒋琬、费祎、董允、杨洪等众多文武朝臣依次排成两班,站立在朝堂左右。随着一阵阵的高呼声,诸葛亮缓缓走上大殿。众文武朝臣望向诸葛亮,眼中全是敬佩之意。

诸葛亮走到御位前,跪下行以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禅目光游移,不敢正视诸葛亮:“相父……相父免礼!”

诸葛亮站起身道:“微臣奉圣命出征,深入蛮夷之地,已使南中归服,万方百姓得沐我大汉天子恩泽!”

刘禅讷讷道:“相父辛苦了。”

诸葛亮再次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文武朝臣一齐跪下,一齐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禅应付道:“众位爱卿免礼,免礼!”

诸葛亮和众文武朝臣站起身。

刘禅左望望,右望望,陡然想起了他要说的话:“啊,赐宴,赐宴!”

大殿之外,鼓乐声大起,太监抬着案几,宫女们提着食盒,一场奢华热闹的庆功宴欢欢喜喜地开始了。

暮色降临,诸葛亮才回到丞相府的书房中。马谡、蒋琬、费祎、董允、杨洪恭恭敬敬地走到诸葛亮面前弯腰行礼。

诸葛亮忙道:“众位大人免礼,免礼。”

五人退后几步,坐在案几对面的铺锦竹席上,然后纷纷开始请罪。

马谡率先道:“属下惭愧,有负丞相大人重托。”

蒋琬也道:“属下未能尽职尽责,有负丞相大人厚望。”

费祎惭愧道:“属下不能使皇上勤于政事,实是愧对丞相大人。”

董允低声道:“属下失职,请丞相大人严加处置。”

杨洪轻轻咳了一声道:“属下犯下大错,请丞相大人从重处罚。”

诸葛亮微微一笑道:“诸位大人忠于职守,尽心尽力,确保朝中平安,使南征之军无后顾之忧,实已立下大功!我已据此上奏,请皇上论功行赏。至于皇上举止失当,非众位大人之责。今日请众位大人至此,是要告诉众位大人,南方已定,朝廷府库充足,兵甲齐整,民心振奋,士气旺盛。我等当迅速做好北伐准备,以完成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大业。”

马谡等人互相望了望,顿时兴奋起来。

丞相府内室中,黄氏拿着一件锦衣,在烛光下仔细观看,赞叹道:“好,妹妹好手艺啊。”

蚕儿谦逊道:“这件衣裳所用之锦,乃是夫人亲手所织,我裁缝之时,分外小心,唯恐出了差错。”

黄氏轻叹道:“唉!这件衣裳你缝缝停停,有好几个月了吧?”

蚕儿垂下头道:“我实在是太笨了。”

“不,你是在为丞相大人担忧,无法静下心来。”

“夫人也一样担忧啊。”

黄氏笑道:“是啊,我们日夜为丞相大人担忧,盼着丞相大人早日平安回来。可是丞相大人回来了,却和没回来时一个样子。”

“只要丞相大人平安回来了,就好。”

黄氏戏弄道:“妹妹倒是想得开啊。”

蚕儿有点羞涩:“我现在才明白,丞相大人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他总想着把国事忙完了,再来关心家事。”

“可这国事,丞相大人忙得完吗?我这次回到府中,就是想好好劝说一下丞相大人……”正说着,黄氏陡然停下了话头,她刚才打发去叫诸葛乔的家仆回来了。

诸葛乔走进内室,向黄氏深施一礼道:“孩儿拜见母亲大人。”

黄氏笑道:“你越来越像丞相大人,只记得国事,把家事全忘了。”

诸葛乔低下头道:“孩儿没有……”

黄氏柔声道:“乔儿,你很早就定下了亲事。只是那女孩儿还小,以至于未能把亲事办了。如今那女孩儿已到了出嫁的年龄,你就把这件喜事给办了吧。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耽误不得。从今日起,你就不要到丞相大人那儿去,好好准备一下迎亲之事。”

诸葛乔一愣,道:“多谢母亲大人。”

夜深了,丞相府书房中,寒风从窗缝中透入,书房中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黄氏手托锦袍,走进书房,对诸葛亮道:“夜里寒气太重,夫君应该加一件衣裳才是。”说着,将锦袍披在了诸葛亮身上。

诸葛亮心事重重,胳膊伸了几次也没能伸进衣袖里。黄氏伸出手,帮他穿好锦袍。诸葛亮笑了笑道:“多谢夫人。”

“你应该多谢蚕儿才对,这件衣裳,是蚕儿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诸葛亮这才仔细看看身上的衣裳,不觉眉头微皱道:“此乃上等蜀锦,未免太奢华了。”

“这蜀锦并不是买来的,是我自己织的。”

“啊,夫人也能织锦了?”

“是蚕儿教我织的。自从你出征之后,蚕儿就来到了田庄和我住在一起。你这番出征将近一年,我和蚕儿都是心神难安,日夜盼着你早些回来。”

诸葛亮感动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黄氏嗔怒道:“你这个人是回来了,可是心却没有回来。”

诸葛亮带着歉意道:“夫人,我并非有意冷落你和蚕儿,而是心里实在有太多的事情,一时……一时难以放下。”

“夫君……算了,我说也是白说啊。乔儿的婚事马上就要操办了。”

“这是大事,又有劳夫人费心了。唉!我知道,夫人想劝我少操些心,把该放的事情放一下。可有些事情,我无法放下啊。”

“这无法放下的事情,是不是皇上?”

“是啊,本来我很高兴的。南中平定,朝廷解除了后顾之忧。而皇上又得了皇子,分明是大汉复兴的吉兆,可皇上偏偏在这时候做出了不成体统的事情。不仅如此,皇上他对国家大事漠不关心,也不愿与大臣们谈论治国之道。每当我想到皇上如此……如此不求上进,心中就无法安宁。”

“夫君是想改变皇上的本性,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夫君其实不必太为皇上操心。夫君已是开府执政的大臣,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不,我不想看到皇上是这个样子。皇上应该成为武王那样的圣贤之君,能够克制自己的私欲,继承先帝之志,在臣下的辅佐下完成开创大业。”

“皇上绝不会成为武王那样的圣贤之君,皇上只想做一个太平之主,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此一生。你为什么一定要强求呢?”黄氏语气中又是心疼又是埋怨。

“因为皇上不应该如此,不应该如此啊!”诸葛亮的眼中充满了痛苦之色。

“蚕儿还在等你,你去见见她吧,在她面前莫要提这些烦心事。”黄氏提醒道。

蚕儿的卧房中,圆圆的铜镜立在妆台上,映出蚕儿娇羞的面容。她跪坐在妆台前,不停地变换着面对铜镜的角度。铜镜中忽然出现了诸葛亮的身影,蚕儿连忙站起,转过身来。

诸葛亮刚好走到蚕儿面前,微笑着抬起双手,向蚕儿作了一个揖:“这次朝廷大军能顺利平定南中,蚕儿也是立了大功啊。”

蚕儿手足无措道:“我……我又能立什么功呢?”

“你父亲留下的那份地图是无价之宝啊,我的进军路线,就是依据那份地图定下的。”

“父亲他若在天有灵,一定……一定会很高兴。”

“我让你义父留在南中,全力寻找通往身毒国的道路。”

闻言,蚕儿眼中闪出异样的光彩:“丞相大人这是……这是为了我啊。”

诸葛亮轻声道:“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朝廷。”

蚕儿陡地向前一扑,伏在诸葛亮怀中,诸葛亮抬起手,轻抚着蚕儿的秀发,这一年多的牵挂与思念,尽在无言之中。

昭阳殿偏殿中,黑妞神情端庄坐在卧榻上,王绣面容憔悴,跪在黑妞面前。

黑妞冷冷道:“绣儿,我知道,你总疑心我会害你。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真有心害你,会让你活到现在吗?”

王绣声音喑哑道:“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黑妞“哼”了一声道:“你只是有病。”

王绣麻木道:“是,是。奴婢有病。奴婢中了邪气,不分好歹,举止张狂,又哭又笑,还……还像妖精一样在皇上面前撒娇。”

黑妞满意道:“看来你的病已经好些了。”

“多亏仁慈的皇后娘娘心疼奴婢,天天让奴婢喝下汤药,这才使那邪气一点点离开了奴婢。”

“你身上的邪气不是一点点离开了,是只离开了一点点,因此你还要接着喝汤药。”黑妞对宫女道,“把汤药端上来吧。”

一个宫女端着托盘,应声走到王绣面前,托盘中放着一只精美的玉碗,碗中盛满黑稠稠的汤药。王绣颤抖着伸出手将汤药端起,却迟迟没有喝下去。

黑妞关切道:“绣儿,你怎么啦?”

“汤药……汤药太苦。”

“太医说过,良药苦口。你若喝不下这苦口良药,只怕永远也驱不走身上的邪气。”

“奴婢……奴婢喝,喝。”说罢,王绣两眼一闭,大口大口地喝着汤药。这汤药实在太苦,王绣五官扭曲,异常痛苦。

黑妞望着王绣,嘴角透出快意的微笑。

皇宫内殿中,刘禅没有休息,双手停在琴弦上也没有抚琴,而是神情木然。黄皓侍立在御榻旁,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哈欠。

刘禅向黄皓望了一眼,黄皓慌忙低下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刘禅淡淡道:“你若困了,就去歇息吧。”

黄皓惶恐道:“皇上还未歇息,奴才怎么敢去歇息。”

刘禅推了推面前的七弦琴道:“把这个拿走,把那些文书拿来吧。”

黄皓大感意外,也只能上前抱过七弦琴,走到屏风后面,又转过身,从殿角的书架上抱来一卷文书,堆放在刘禅面前的青玉案几上。刘禅拿起一卷文书展开,看着看着,刘禅忽地一伸手,将那文书扫落在地:“这是那马谡的表章,上面全都是教训朕的字眼。”

黄皓有些发慌道:“啊,这些……这些朝臣还是不肯放过奴才吗?”

刘禅心灰意冷道:“他们是不肯放过朕啊。”

黄皓无法按捺住心中的仇恨:“这些该死的朝臣个个都是三妻四妾,成天快活,却偏把皇上看得死死的……”

“你也有这么大的火气,很少见啊。”刘禅想了想,“也不是所有的朝臣都像你说的那样,比如相父,他已是百官之首,贵极人臣,但依然与夫人相敬如宾,从无二色。就凭这个,朕就不能不从心底里佩服……”

黄皓脸上忽然浮现出奇怪的笑意:“皇上,丞相大人早已有了二色。”

闻言,刘禅一惊道:“什么,你说什么?”

黄皓低声道:“丞相大人收纳了一个小妾,据说……据说是绝色佳人。丞相夫人为此十分气恼,以致离开了丞相府,独自居住在田庄里。”

刘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是真的?”

“全成都的人都知道此事,唯独皇上不知。”

刘禅怅然若失道:“怎么,怎么连相父都是这样呢?”

“其实天下人都是如此,唯有……唯有我们这些内侍例外。我们别说二色,一色也没有。”黄皓苦着脸道。

刘禅笑了笑道:“你们的确是例外。”

黄皓话里有话道:“奴才们无色,也就无私欲。无私欲,也就无儿女。无儿女,也就无私产。这无私欲、无私产,除了奴才们,谁也做不到啊。”

刘禅不觉连连点头:“有道理,你这奴才处处为朕着想,的确没有私心。”

黄皓扑通跪下,连连磕头:“皇上……皇上到底明白了奴才的一片忠心。奴才就算……就算立刻让那些朝臣杀了,也是……也是死而无憾。”

刘禅大为感动,离开御榻,上前扶起黄皓道:“你放心,只要朕还是皇上,就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

第二天,御花园中鲜花盛开,彩蝶飞舞。刘禅无精打采地走在花丛中,伸了个懒腰。黄皓在刘禅身前身后不停地奔跑,夸张地扑着蝴蝶。

“没意思,”刘禅烦躁道,“只有小孩子才去捉蝴蝶玩,朕是小孩子吗?”

黄皓停下来,揩了揩额上的汗水道:“奴才该死,该死!奴才一心想逗皇上高兴,可又实在……实在找不到什么新鲜玩意。这样吧,皇上不如到太后那儿去和小皇子玩玩。”

刘禅板着脸道:“朕不想见到皇儿。朕一见皇儿就会想到绣儿,一想到绣儿,心里……心里就不舒服。”

“那皇上就到皇后那儿去吧。”

“朕也不想见到皇后。朕……朕见了皇后,就像见到了相父,总是心中发虚,浑身都不自在。”

“皇上可以在皇后那儿见见王娘娘啊。”黄皓压低声音道,“王娘娘吃了这么久的汤药,也该好了吧?”

刘禅若有所思,望着花丛中的一对蝴蝶,忽地一转身,向来路走去:“朕要到皇后那儿去。”

一个内侍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皇上,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进宫来了。”

刘禅苦笑一下,只得转向内殿走去。

黄皓跟着刘禅走了两步,陡然停下,惶恐道:“皇上!丞相大人一定不愿看到奴才待在皇上身边。奴才……奴才这条狗命,可是握在皇上手心里啊。”

刘禅坚定地说道:“你放心,朕说话算话——只要朕还是这个皇上,就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

内殿之中,诸葛亮神情凝重,坐在御榻前的铺锦竹席上,先看了看年轻的太监小顺子,然后向刘禅看去。刘禅似有所感,头垂得更低。

诸葛亮沉声道:“请皇上抬起头来。”

刘禅抬起头,目光游移,不敢与诸葛亮对视。

诸葛亮又道:“皇上是君。君在臣的面前,怎么可以低头呢?立国之本,在于礼。礼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也。国中失礼,就会出现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情形。以微臣想来,皇上应该知道什么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吧?”

刘禅低声道:“君不像君的样子,叫作君不君。臣不像臣的样子,叫作臣不臣。父亲不像父亲的样子,叫作父不父。儿子不像儿子的样子,叫作子不子。”

诸葛亮了点点头道:“君不像君,臣必然就会臣不像臣。朝廷中君不君、臣不臣,天下的百姓就会父不父、子不子。到了那个时候,国家会是什么样子,皇上想过吗?”

刘禅坦率道:“朕……朕没有想过。”

诸葛亮没料到刘禅会如此回答,不觉一怔。

刘禅陡地站起,离开御榻,走向诸葛亮,双膝一曲,就往地上跪下去。诸葛亮慌忙伸出手,用力扯起刘禅。

刘禅眼圈红红道:“朕……朕对不起相父。朕……朕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国家大事。朕满肚子都是私欲,只想着快快活活过日子。朕根本就不像个君的样子。朕是个无用的废人,不配成为一国之主。相父,相父,你就把朕废了吧,让朕去做一个百姓……”

闻言,诸葛亮大惊失色:“皇上,皇上此言,置微臣于何地?”

“朕,朕说的都是真心话。”

诸葛亮极度失望,浑身颤抖着道:“皇上如此,是微臣之罪啊。微臣唯有一死,以谢先帝,以谢天下。”

刘禅着急道:“不,朕绝无对相父不敬之意……”

“皇上知道微臣在先帝面前的誓言吗?”

“朕知道。”

“那么皇上又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皇上是怀疑微臣的忠贞吗?”

“不,不,朕不会说话,不知……不知如何才能说清楚心中的想法。”

诸葛亮竭力使心中平静下来:“皇上,皇上请归御座。”

刘禅不敢再说什么,退后几步,坐到御榻上。

诸葛亮压制住心中的失望,以平和的语气道:“皇上,微臣自不量力,一直以管仲自比。管仲一生所求,在于攘夷尊王,振兴周礼。微臣一生所求,在于复兴汉室,使圣人的仁孝之道深入人心。”

刘禅连连点头道:“相父好比是管仲,朕就好比是齐桓公。”

诸葛亮横下心道:“不,微臣绝不愿皇上成为齐桓公。管仲虽然立下了名传千古的功业,可也犯下了遗恨万代的大错——他容忍易牙、开方、竖刁三个奸邪小人亲近齐桓公。”

刘禅脸色陡变:“朕,朕身边并无奸邪小人。”

“当初齐桓公认为他身边有奸邪小人吗?齐桓公不仅不认为易牙、开方、竖刁是奸邪小人,反而把他们看成了最可信任的忠臣,这是为什么?”

刘禅无法回答,额上沁出了一粒粒汗珠。

诸葛亮正色道:“因为那些奸邪小人极善揣摩君上的心思,处处投君上所好。齐桓公喜欢美食,易牙竟将自己的儿子杀了烹作肉汤。齐桓公喜听赞颂之言,开方就天天赞颂齐桓公为圣明之主,仁德可比尧舜。齐桓公喜爱女色,竖刁就费尽心机安排齐桓公微服出行,搜罗民间美女。这些奸邪小人如此投君上所好,最终就是要谋取君上的权柄。而权柄一旦落到了这等奸邪小人的手中,不仅君上难以保全,国家也会因此而亡啊。”

刘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停地抬起衣袖,揩着额上的冷汗。

诸葛亮严厉道:“管仲容忍奸邪小人,本意是想让君上得到快乐,可最后却害了君上。齐桓公为春秋五霸之首,曾是名震天下的一代雄主,但他重病之时,竟被亲信太监竖刁封于宫中,数十日无人理会,以致活活饿死,惨不可言。微臣绝不愿重蹈管仲的覆辙,看到奸邪小人亲近皇上。”

刘禅冷汗涔涔流下:“朕不会……不会让那些奸邪小人待在朕的身边。”

诸葛亮又强调一句:“皇上圣明,请皇上务必记住今日所言。”

诸葛亮走出内殿,费祎和董允迎上前,向诸葛亮深施一礼。费祎看到诸葛亮面容憔悴,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

费祎担心道:“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诸葛亮笑了一笑:“我的身体好得很,文伟不用担心。”

“可丞相大人的气色有些……有些不佳。”

“是吗?文伟竟会观人气色,莫非成了术士?哈哈哈!”

费祎赔着笑,欲说什么,又未说出。

诸葛亮收敛笑容道:“文伟身为侍从之臣,要对皇上多多劝谏。皇上还太年轻,缺少自信之心,文伟当激励其志,不可使皇上妄自菲薄。”

费祎点头道:“属下遵命。”

董允不满道:“皇上一直在庇护那黄皓。”

诸葛亮摆摆手道:“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了。从今以后,休昭发现任何作奸犯科之人,不管是谁,都可立即将其擒拿,押往有司治罪。”

董允振奋道:“属下遵命。”

诸葛亮走后,刘禅来到御书房,找到《春秋》仔细读起来。读了一会儿,刘禅忽地抬起头来,长叹一声道:“唉!朕看这春秋中的事儿,越看越是害怕。这君上被奸邪小人所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黄皓辩解道:“那些奸邪小人都是执掌大权的臣下。”

“不,不全是这样。黄皓啊,你有许多话都说错了。”

黄皓一惊道:“啊,奴才……奴才说错了什么?”

“你说,你们这些太监无私欲、无私产,就不会有私心。可齐桓公身边的奸恶小人竖刁就是一个太监,他难道没有私欲?没有私产?没有私心?”

“奴才不知道这个竖刁。”

刘禅不高兴道:“你不该欺骗朕啊。朕早就知道,你是个能读书的太监,这书上的事儿,你知道得比朕还要多……”

黄皓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奴才绝无欺君之心。奴才真不知道……真不知道那竖刁的事儿。奴才心里只有皇上,从来就不想知道别的事儿。”

“好啦,好啦,你起来吧。朕知道,你不是竖刁那样的奸邪小人。”刘禅话锋一转,“可惜相父不这么看啊。”

黄皓惊骇道:“啊!丞相大人要杀了……杀了奴才?”

“看把你吓的,真要杀你,朕还会在这儿对你说话吗?相父不愿看到朕的身边有奸邪小人。”

闻言,黄皓都快哭了:“奴才对皇上赤胆忠心,天日可表,怎么,怎么会是奸邪小人呢?”

刘禅无奈道:“朕知道你不是。可相父……相父说的也有道理,朕不能不听啊。这样吧,你就委屈一下,到御花园去做一个守门太监。”

黄皓再一次跪了下来,哽咽着道:“奴才……奴才怎么能离开皇上啊。”

“朕也舍不得你。好在御花园离内殿并不太远,朕若想见你,随时可以过去走走。唉!朕这个皇上怎么就做得这么别扭呢?不知别的人做了皇上,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刘禅想了想,重又翻开《春秋》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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