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皇宫内殿,青玉案几上摆满酒菜,刘禅手捧玉杯一口一口地喝着美酒,不时尝尝小菜,十分惬意。黄皓神色慌张地从殿外奔进来,一边手忙脚乱地端着酒菜藏到屏风后面,一边着急地对刘禅道:“快收拾收拾吧太子,众位大人已经来到了殿前,马上就要进来了。”
刘禅满脸的不高兴:“你去告诉他们,我要喝酒,不想见他们。”
黄皓更急了:“这怎么能行呢?太子贪杯不理国政,是皇上不喜欢看到的事情。皇后若是听说了,也会不高兴的。那些大臣们听了,就更不得了,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就因为我是太子,连一杯酒也不能喝吗?”刘禅满脸沮丧。
黄皓顾不得安抚太子,迅速将案几上的酒菜清理干净,连刘禅手中的玉杯也被放到屏风后面。
内殿之外,王连、蒋琬、董允、杨洪四人站在台阶下。王连和董允眉头紧锁,面带忧色。王连走到董允身边,压低声音道:“廖大人为何又没有来?”
董允道:“我也正奇怪呢。近几日有人看见他进宫,却不见他到太子这儿来。”
王连不满地摇摇头:“朝中百官以廖大人名望最高,他怎么能撇开众人,自行其是呢?”
董允默然无语,若有所思。
蒋琬和杨洪却显得十分兴奋,站在一起,低声交谈。杨洪喜形于色:“丞相实乃神人也。那黄元的所作所为全都在丞相的预料之中。”
蒋琬连连点头:“在此艰难时刻,有丞相大人主持朝政,实乃大汉之幸也。”
这时,黄皓面带微笑从台阶上走下来,恭敬道:“众位大人久等了,请进。”
四人跟着黄皓走入内殿,殿内虽然已经收拾干净,但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酒香,刘禅酒意沉沉,勉强坐正了身子。
杨洪上前一步道:“微臣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刘禅不悦道:“太子妃还没有进宫呢?你们又贺什么喜?”
杨洪笑道:“太子殿下还不知道,黄元那贼已被官军擒获,所属贼众四散溃逃,汉嘉之地已在朝廷的掌握之中。”
刘禅精神一振:“啊,这么快就平定了黄元那贼吗?”
蒋琬也上前一步:“启禀太子,丞相大人早已料定黄元那贼贪生怕死,绝不敢进攻成都,贼兵必定会东下投奔孙权,因此预先在汉嘉之东设下伏兵。黄元反叛之后,表面上大肆宣扬进攻成都,暗地里却率贼众连夜东逃,正中丞相大人的埋伏。”
刘禅非常高兴:“哈哈哈!黄元那贼又怎是丞相的对手?他竟敢造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连和董允对望一眼,上前一步齐声道:“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好好好……”刘禅连连点头,忽然感到有些头昏,眼前的众大臣都变得模糊起来。他能看见王连的嘴巴在说话,声音听起来却像是捂着好几层棉被,沉闷而遥远。
王连道:“微臣有要事上奏。近日,盐铁之税所收不多,而侍中廖大人却以太子纳彩问名的名义需索甚急。微臣恳请太子召来廖大人,当面商议……”
什么?王大人又在说纳妃之事么?一种深深的厌倦向刘禅袭来,他陡然打了个哈欠,且极不雅观地伸了个懒腰。王连大感意外,不觉停住了话头。杨洪和蒋琬见此情景,也愣住了。董允眉头紧皱劝道:“大汉乃礼仪之邦,殿下身为太子,一言一行必须严守礼仪……”
“你、你说什么?我头好晕,让我睡一会儿……”说着,刘禅竟一下子伏在面前的案几上,打起了呼噜。
杨洪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榻旁侍立的黄皓大惊失色,慌忙垂下头,深深地弯着腰,唯恐众人看见他的神情。
王连、杨洪、董允和蒋琬走出内殿,神情凝重地走在皇宫里的甬道上。王连年纪最长,自是看不惯刘禅这副样子,眉头紧锁道:“太子怎么会这样?”
杨洪压低声音:“听说太子不愿行纳妃之礼,心里不痛快。刚才我好像闻到了酒味,看来太子是在借酒浇愁。”
王连不满道:“太子身当监国重任,就算心中不快,也应该以国事为重,岂可如此贪杯?”
“太子毕竟年轻,难免会有任性而为的时候。”蒋琬平日很得诸葛亮看重,此刻对太子身边的人感到不满,“我等身为臣下,理应对太子多加劝谏,不能任由他和小人混在一起。”
杨洪抚了抚垂到胸前的胡须道:“这件事情,廖大人出面最为合适。”
董允身为太子舍人,平日和太子比较亲近,看着众人似是欲说什么,又强忍了回去。
王连叹了口气:“这位廖大人,近来真是神秘得很。”
此刻,被众人念叨的廖立却在皇后吴氏的寝殿之中。吴氏神情肃然,端坐在寝殿中垂下的珠帘之后。廖立跪在珠帘外面,双手托着一只锦盒。巧娘从廖立手中拿过锦盒,走进珠帘之后,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放在吴氏面前的案几上。吴氏伸手打开锦盒,盒中晶光灿烂,盛着一枚拇指大的宝珠。吴氏眼中一亮,嘴角隐隐泛出笑意。
巧娘惊奇道:“啊,这么大、这么亮的珠子,奴婢可从未见过。”
吴氏显然被宝珠所吸引,语气竭力保持着平静:“这好像是鲛珠?”
“皇后娘娘好眼力,此珠正是鲛珠。”见皇后动容,廖立也颇为得意,“传说在西海尽头常有海底鲛人流泪,凝集成珠,每过一千年,才会有一枚珠子浮出海面,极是难得。”
吴氏淡淡道:“如此难得的鲛珠,侍中大人何不留在府中,作为传家之宝?”
廖立微微一笑道:“此等宝物乃上天所赐,理应归于至尊至贵的皇家。若留在臣家,岂不是明珠暗投,实在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吴氏点了点头:“侍中大人今日来此,是为了太子纳妃之事吧?”
廖立心中暗喜,只道今日之事必可顺利完成,伏首道:“皇后娘娘圣明,微臣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吴氏却打断了他的话道:“太子纳妃,乃国家大事,不应在后宫议论。”
廖立身子一颤,不觉愣住了。
吴氏又道:“皇上曾说过,大汉衰微至此,就是因为纲常不振,国家大事常在后宫议论。”
廖立感到一阵惶恐:“微臣……微臣……”
吴氏向巧娘使了一个眼色,巧娘会意,从珠帘后走出向着廖立弯腰施礼:“侍中大人,请你起来吧。”
廖立知道皇后这是命他离开,竭力保持着镇定,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这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出寝殿,廖立摇摇头,懊恼地叹了一声,真是自找没趣啊。可此事若是皇后不愿意插手,太子只会更加反对,丞相的重托要如何完成呢?
巧娘也走出寝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廖立身后,小声道:“侍中大人在叹什么气呢?”
廖立一惊,慌忙转过了身,不敢看巧娘,掩饰道:“下官……下官正在想朝中的事儿。”
“皇后娘娘对朝中的事十分关心。”巧娘神情肃然,“但皇后娘娘一向严守礼法,又怎么可能与朝臣在后宫议论政事呢?”
“那么皇后娘娘又如何能关心朝中的事儿呢?还请女官指教。”廖立明白巧娘有话要说,此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果然,巧娘压低声音道:“朝中的事都是我告诉皇后娘娘的。”
廖立眼中陡然一亮:“下官明白了。下官……下官有一件事情,必须让皇后娘娘知道。”
巧娘点点头道:“大人不必心急,慢慢说吧。”
廖立从怀中拿出向彭畅借钱的收据,把此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番,巧娘连连点头,廖立这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巧娘转身回了殿内,廖立神情轻松,抬脚往宫外走去。
廖立刚走出后宫的宫门,就被在此等候多时的董允拦住了,宫门边上,小五子和其他几个小太监站在一旁。董允迎上前,深施一礼。廖立先是一愣,然后才意识到董允是在等自己,还了一礼。
董允知道廖立是去求见皇后,但亲眼看到他从后宫出来,还是有些恼怒,竭力用平静的语气道:“大人身为朝臣,似乎不宜出入后宫。”
廖立有些不自在:“太子纳妃之事礼仪繁复,下官担心会出了什么差错,特来向皇后娘娘请教。”
“太子纳妃之礼乃国家大事,绝非寻常婚姻可比。”董允虽然年轻,面对廖立这样的老臣竟是丝毫不退让,“大人若有什么担心理应与同僚商议,然后奏请太子定夺。”
“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他见了下官就心烦,奏请太多,反而会误了大事。”
“大人此言何意?皇上不在朝中,太子负有监国重任。我等对待太子就应该像对待皇上那样诚惶诚恐。难道大人也会因为皇上心烦,就不肯上朝奏事吗?”
“下官……下官只是一时出言不慎,董大人又何必斤斤计较?”
董允神情肃然道:“侍中大人身居高位,望重天下,在此紧要时刻更应洁身自好,一言一行,都要万分谨慎啊。”
廖立再也忍不住了,恼羞成怒道:“此时该当如何,下官自有分寸,还用不着你来教训!”廖立袍袖一拂,大步向远处走去。董允怔怔地望着廖立的背影,眼中全是愤怒之意。
小五子悄悄抬起头,飞快地看了董允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
董允走后,小五子赶紧找到黄皓,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黄皓大为惊讶:“董允竟敢当面教训廖侍中?”
小五子连连点头:“小人……小人怎敢在公公面前说谎?”
黄皓沉默不语,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董允只是太子舍人,论官位比侍中小多了,年龄资历更是远远不如,可他竟敢拉下脸来教训廖立,可见是个性子耿直的。如果有一天董允要挑太子身边这些人的错儿,只怕大伙都很难过日子。但偏偏太子舍人职掌太子宿卫,经常接近内宫,以后他面前可得小心一点。不过廖立也不简单,变着法子接近皇后,现在正是讨好皇后的最佳时机……
看着小五子探究的眼神,黄皓高深莫测地笑道:“侍中大人有事向皇后请示,我们也该学着点,现在就去。”
经宫女通报,黄皓走进皇后寝宫,寝宫中珠帘高卷,吴氏端坐在案几之后。黄皓面色沉重,扑通一声跪下道:“禀告娘娘,太子今日召见大臣,竟然在殿上睡着了,请娘娘责罚小人。”
吴氏沉声道:“什么?太子竟如此有失体统?我把太子托付给你,你又是怎么伺候太子的?”
黄皓一听就痛哭起来,不一会儿涕泪交加道:“小人……小人该死,该死。太子他说……他说只喝一杯。可谁知太子他,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小人怎么劝,怎么劝也劝不住啊……”
“下次你不用劝,把酒坛子都收起来,让太子想喝却找不到,不就行了吗?”吴氏对黄皓这副模样又可怜又嫌恶,语气稍稍放缓了一点。
黄皓抹着眼泪道:“太子……太子若是找不到酒坛子,就会……就会大发雷霆啊,小人实在不敢。”
吴氏冷冷道:“那你告诉太子酒坛子在我这儿,他想喝,就到我这儿来吧。”
黄皓连连磕头道:“是。”
吴氏又教训了几句,才让黄皓离开。黄皓走出寝殿,不自觉地抬起衣袖,揩了揩额上的冷汗。一直在外面等候的小五子看着黄皓有点浮肿的眼睛,又好奇又不敢问,只是不停地偷偷看他。
“在这宫里边,没有一个主子是省油的灯。咱爷们要想有好日子过,就得抱成团儿。”黄皓揉了揉眼睛,“所以小五子啊,你一定要打听清楚,侍中大人都对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然后马上告诉我。”
小五子忙道:“是是是。”
寝殿内,案几上锦盒大开,皇后吴氏把玩着廖立送的鲛珠,啧啧称奇,爱不释手。巧娘笑道:“这颗宝珠,真像侍中大人说的那么神奇吗?”
“这颗宝珠如果拿到市场上去卖,至少可以卖一百万个铜钱。”吴氏的双眼被鲛珠折射的光芒映得熠熠生辉,但那光芒中又有一丝阴影,“不过,越是贵重的礼物,就越是烫手啊。”
“侍中大人只是想让皇后娘娘知道——国家拿不出多余的税赋置办彩礼。他无奈之下,只好给商人们立下了借据,这好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巧娘想让吴氏放心。
“这只是他的一个借口。”吴氏收起宝珠,关上锦盒,“如果不是有这件事,侍中大人身为朝廷重臣怎么好意思到后宫来呢?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接近我,向我表一下忠心,还有那个黄皓也是。”
巧娘讷讷道:“黄皓也在有意讨好娘娘?倒真没看出来,他不是被娘娘责骂了几句吗?”
“骂几句有什么,让我知道他对太子尽心尽力才是最重要的。”吴氏喝了一口茶,“他们都很聪明,都是皇上信任的人,眼里一向只有皇上。可是现在,他们眼里开始有我了。因为他们都知道,皇上再也不会回来……”说着,吴氏眼中泛出泪光,她低下头,泪水滴落在茶杯之中。
巧娘宽慰道:“娘娘,皇上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您……您也别太担心……”
“如果皇上真能平安回来,就用不着把诸葛丞相召到白帝城去。”吴氏抬起头,“我又怎么能不担心呢?皇上万一……万一不能回来,谁又是我的依靠呢?”
巧娘忙道:“还有太子啊。”
“太子他……他太过年少,又没有什么决断,很难担当大任啊。三十年前,灵帝驾崩,让十七岁的少帝继位,结果引发了一场大乱,从此天下不宁,权臣当位,最终让中原的汉室亡于曹魏之手,后宫的下场也是惨不可言啊。”吴氏回想着这段并不太遥远的历史,身子竟然瑟缩了一下,“如今太子也是十七岁,性子和当年的少帝一样软弱。而我……而我这个皇后,又不是太子的亲生母亲。这些天来,我每当想起这些事情,都觉得心内一片冰凉。”
“娘娘也别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眼前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好。”
“不,我不能只顾眼前。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现在就应该好好想想——万一皇上不能回来,我该怎么办?”
“皇上……皇上一向敬重诸葛丞相,必定会让诸葛丞相辅佐太子。只要朝中还有诸葛丞相,将来的日子一定会平平安安。”
“将来的诸葛亮,还会像现在的诸葛亮一样吗?”
巧娘不敢相信吴氏竟会这样说,不知该不该接话:“难道……难道诸葛丞相会……会……”
吴氏却接过话头:“你是不是想说……诸葛丞相会学那曹操,明为汉相,实为汉贼?”
巧娘惊得手足无措:“不,不!奴婢怎么敢……怎么敢呢?”
吴氏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是啊。在天下人的眼中,诸葛亮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圣贤之人,皇上能得到这样的臣子,实在是天赐之福。不过人心隔肚皮,谁又能担保诸葛亮会一直这么圣贤下去?也许此刻皇上最大的忧虑,正是这位圣贤之人呢。”
巧娘不知说什么好,怔怔地望着吴氏。
白帝城永安宫内殿中,帘幕高卷,显得比平日明亮了许多。刘备的病情似乎有了好转,竟能坐在卧榻上,脸上也隐隐泛起了红光。今日他接见的是两个庶子——鲁王刘永和梁王刘理,还有关羽之子关兴和张飞之子张绍以及皇后吴氏的哥哥吴懿。
关兴和张绍都十六七岁,一个蚕眉凤目、面色红润,另一个豹头环眼、面色乌黑,看着他们,刘备感到格外亲切,又格外唏嘘。
刘备看着关兴和张绍道:“在朕的眼中,二位贤侄和永儿、理儿一样,都是朕的至亲骨肉。朕看见了你们,就像看见了二弟、三弟。你们一定要记着,你们和太子就如你们的父亲和我一样,比亲兄弟还要亲几分,你们要同心协力,帮助太子完成父辈未能完成的大业。”
关兴比较沉稳,行礼道:“皇上放心,侄儿一定会像父亲敬重皇上那样敬重太子。”
张绍激动得两眼赤红:“谁敢对太子不敬,侄儿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杀了他!”
刘备连连摇头:“不!你们一定要牢记父辈的教训,遇事不可冲动,有勇更须有谋。不论在任何时候,你们都要确保太子不受伤害。只有保住了太子,大汉复兴才有指望啊。”
关兴道:“侄儿一定会牢记皇上的教导。”
张绍微微低下头:“皇上的旨意,侄儿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
刘备赞许地点了一下头,又望向吴皇后之兄、蜀汉征东将军吴懿。吴懿相貌堂堂,一脸正气,一看就是文武全才。
刘备微带歉意道:“小儿顽劣,国舅想必受了不少累吧?”
吴懿忙道:“两位小王爷在军营里没少吃苦头,不过功夫也长进了许多,骑射之术都快赶上二位小将军了。”
刘备向刘永、刘理望去:“是吗?”
刘永骄傲道:“儿子和兴哥哥比箭,十发七中,兴哥哥十发只有六中。”
刘理也得意道:“儿子和绍哥哥比箭,十发六中,绍哥哥十发只有五中。”
刘备微微一笑道:“无知痴儿,哥哥们都在谦让,你们竟然一点都不明白。”(www.xing528.com)
关兴和张绍有点尴尬,只好憨笑。
“永儿,理儿,休怪朕狠心,这么小就让你们待在军营里。如今天下不宁,贼势强大,你们身为皇家子弟,负有振兴汉室的重任,万万不可不知兵战之事。”
刘永道:“儿子定当用心习武,绝不辜负父皇期望。”
刘理握紧拳头道:“儿子长大了,就领兵杀到石头城去,活捉孙权,为二叔、三叔报仇!”
“好,好,有志气!这才不愧是我大汉皇家的子弟。”说着,刘备忽地抬起双手,对着吴懿深深一揖,恳切道,“国舅乃忠厚长者,且于皇后兄妹情深。今后,内宫之事,还请国舅多加照应,万万不可让皇后受了委屈。”
吴懿大惊失色,慌忙跪伏在地,连连磕头:“皇上恩比天高,微臣……微臣实在不知……不知如何言说,才能表达尽忠皇上的心意。”
刘备亲切道:“国舅请起来吧。”
吴懿颤抖着站了起来。
刘备说了这些又有些乏力,在近侍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躺在卧榻上。
刘永、刘理、关兴、张绍和吴懿站在卧榻前,目光关切而沉重。
刘备竭力露出笑意:“朕今日见了你们,心里,心里很高兴。永儿、理儿,还有二位贤侄,你们今后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一定要多向国舅请教。”
刘永、刘理、关兴和张绍连连点头。
刘备又道:“国舅,晚辈们若是有了什么过错,你一定要严加教训,千万不可姑息纵容。”
吴懿哽咽道:“皇上……皇上放心,微臣永远也不会忘记皇上的嘱托。”
刘备点点头:“国舅,今日朕将你召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请国舅带领众皇子和小将军去城外迎接诸葛丞相。”
闻言,吴懿怔了一下道:“听说……听说诸葛丞相五日后才能到白帝城。”
刘备目光望向殿外遥远的地方:“丞相号称卧龙先生,寻常人等,岂能知其行止?以朕想来,诸葛丞相就算今日未到,明日也一定会到。”
“微臣这就去迎接诸葛丞相。”
吴懿等人走出内殿,台阶之下,马谡正缠着向宠要求见刘备。
向宠和颜悦色道:“参军大人请回去吧。皇上已下过旨意,不再召见你。”
马谡低吼道:“不,我一定要见到皇上!”
向宠摇摇头轻叹了一声,见到吴懿等人,又堆起笑脸上前打招呼。
马谡看着吴懿等人走下台阶,走向宫门,又恳求向宠道:“向将军,你就替我通报一次吧。”
向宠收起笑容,严肃道:“如果这一次皇上还是不肯召见你呢?”
马谡恳切地道:“如果上天愿意看到汉室复兴,就一定会让皇上召见我。”
向宠摇摇头道:“算了算了,我再帮你问一下,大不了被皇上骂一顿。”
向宠走入内殿,片刻之后一脸阴沉地走出来,连连向马谡挥手让他快走。
马谡大失所望,脚步沉重地向宫门外走去,他抬头看着天空上乱云飞卷,暗暗握紧拳头:苍天啊苍天,难道大汉真的是气数已尽,再也没有复兴之日?
白帝城军营的中军大帐,李丰一脸喜色,向李严描述马谡被刘备拒之门外的情景。正在批阅公文的李严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问:“皇上不肯见马谡?”
李丰点头道:“是啊,听说皇上已对马谡厌恶至极,若非向宠劝谏,早将那他杀了。”
“皇上若真想杀马谡,一个小小的向宠就能阻止吗?”李严抬头看了一眼李丰,“皇上雄才大略,乃圣明天子,所虑极为深远,你这无知小儿岂能看透?”
李丰不觉垂下了头:“是,是。”
“前几日那马谡去求见皇上,你也是惊慌失措,来这里求我赶紧阻止马谡,说皇上听信了马谡的话,会收回让我辅政的成命,结果如何?”李严语气严厉起来,“结果马谡的一番话,反而让皇上对诸葛亮更加猜忌,让我掣肘诸葛亮的决心更甚,正应验了我的判断。这次你竟是仍然没有长进,又来鼓噪?”
李丰羞愧难当:“父亲教训的是,只是这两天我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依日程算来,诸葛丞相顶多再过两日就到了江州城外。陈老先生已连夜赶回了江州,正准备安排仪仗,好好迎接诸葛丞相。”
“依日程算来,依日程算……”李严皱起了眉头,“诸葛亮最善于算计别人,怎么会让别人去算计他呢?依日程去算计诸葛亮的行止,大大不妥。”
李丰紧张地道:“难道诸葛丞相会……会在行程中使诈?”
李严声音陡然急促起来:“丰儿,你立即赶到城外去,守住水陆要道,对来往行人严加盘查,切勿放过任何可疑人等。”
李丰眼中杀气毕露:“父亲大人放心,那些可疑之人一个也别想进城!”
李丰转身向帐外走去,刚走到大帐门口,王冲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差点和李丰撞了个满怀。
王冲慌忙行礼:“中郎将大人,小人……小人……”
李丰不满道:“在军营中奔跑,成何体统?你怎么如此慌张?”
王冲气喘吁吁道:“诸葛……诸葛丞相到……到了。”
李丰心中一凛,那种不安的感觉落到了实处,反而定下心来,带着王冲走进中军帐。
听了王冲的消息,李严拍案而起:“什么,你在说什么?”
看到李严的神情,王冲声音开始颤抖:“诸葛……诸葛丞相和……和赵云将军已从水路来到白帝城,正在……正在向军营走来。”
李严喃喃道:“卧龙先生到底是卧龙先生,不得不让人佩服啊。”
李丰手按佩剑道:“父亲大人,小儿这就领兵出营,杀……杀……”
“混账!丞相乃我大汉百官之首,当以大礼相迎。”李严猛地一拍案几,马上传令军中各部准备迎接诸葛丞相,自己整理好衣冠,昂首走出中军帐。
蜀汉大旗在空中迎风飘扬,众多兵卒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军营大门两旁,衣甲鲜明,兵器闪亮。李严率领军营中的武官,依官职大小恭恭敬敬地站在军营大门前。
诸葛亮、赵云在吴懿、刘永、刘理、关兴、张绍等人的簇拥下,健步向军营走来。李严见诸葛亮走近,连忙抢步上前,弯腰下拜。诸葛亮忙伸手扶住李严。
李严激动道:“丞相大人,下官……下官可把您盼来了。”
“正方兄独撑东征危局,劳苦功高啊。”诸葛亮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焦虑,“皇上还好吧?”
李严面对着诸葛亮的注视,忽然感到不自在,掩饰地挥起衣袖,揩着双眼。
白帝城永安宫中,向宠手捧一卷文书,跪在卧榻前道:“这是信使从成都送来的文书,刚刚才到。”
刘备微闭双目,仰卧在卧榻,疲惫道:“朕有些累,你先看一看吧。”
“是。”说着,向宠展开文书,飞快地看了起来。
卧榻上的刘备闭着双目,胸脯一起一伏,似是沉入了梦乡。向宠看了刘备一眼,悄悄将一卷文书卷了起来。
刘备忽然问道:“文书上都记了些什么事?”
向宠一怔,不觉向刘备看了一眼,卧榻上的刘备仍是闭着双目。向宠涩声道:“文书上记了三件事。其一,太子殿下在皇后的安排下,偷看未来的太子妃。其二,太子殿下在皇后的劝说下,答应派大臣去往张府,行纳采之礼……”
殿外忽地传来鼓乐声,打断了向宠的话头。刘备猛地睁开眼睛:“啊,诸葛丞相到了。快,快!快请丞相!”
诸葛亮走上永安宫内殿的台阶,李严、赵云、吴懿、刘永、刘理、关兴、张绍等人依次跟在后面。太监打开内殿的大门,诸葛亮走进来跪在地上:“微臣参见皇上。”其他人也相继跪下。
刘备奇迹般地不用搀扶,从卧榻上坐了起来,眼圈有点发红:“快,快将帘幕卷起,朕要好好看看丞相。”
众近侍太监慌忙卷起一重重帘幕,明亮的阳光照进内殿,照在刘备脸上,显得他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诸葛亮和众人已隐隐感到——刘备如此精神大好,只恐是回光返照,已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
刘备心情好了很多,笑道:“丞相,你起来吧。大伙都起来吧。”
诸葛亮站了起来,众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刘备凝视着诸葛亮道:“丞相,你,你瘦多了。”
诸葛亮竭力保持着平静:“皇上日夜为国忧虑,以致如此。这都是微臣无能,无法让皇上心安。”
刘备苦笑了一下道:“这都是朕自作自受啊。”
诸葛亮大惊道:“皇上……皇上言重了。”
刘备感慨道:“朕常对人言,朕得到诸葛丞相,就像鱼儿得到了水一样,片刻也不能离开。可是这一次,朕却离开了丞相太久。”
诸葛亮惶恐道:“微臣乃草野之人,若非得遇明主,恐怕至今仍茫然无所归依,仅仅苛活于世而已。”
“明主?朕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刘备微微摇了一下头,又向赵云看去,“四弟,朕对你有愧啊。”
赵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微臣死罪,微臣当众冒犯天威……”
“四弟,过去之事,不许再提。”刘备急忙抢过话头,“朕虽未于四弟盟誓,但在心中,早将四弟看作二弟、三弟一般,虽非同姓,却胜似同胞。”
赵云也流泪了:“可是……可是微臣却不能……不能竭力尽忠孝之心,报答皇上。”
“若论报答,朕该如何报答四弟?当年若非四弟血洒沙场,在刀林箭雨中七进七出,朕又如何保全阿斗?”说着,刘备转过头,瞪着刘永、刘理,“无知痴儿,你们就这样让四叔跪着吗?”
刘永、刘理连忙上前,扶起赵云。
刘备注视着赵云道:“朕知道,四弟一定会像在长坂坡那样,永远保护阿斗,保护大汉江山。”
“微臣当尽死力,报答皇上。”赵云坚决道。
李严心中忽然一惊:刘备对赵云说这番话,是对他的警告,还是对诸葛亮的警告?想到自己对诸葛亮百般算计,他却还是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不由又是一阵害怕。
“众爱卿暂且退下吧。”刘备忽然抬起手,“诸葛丞相,你且留下。”
李严、赵云等人弯腰退出内殿,候在殿外,内殿中只剩刘备和诸葛亮两人了。刘备颤抖着抬起手伸向诸葛亮,诸葛亮上前一步握住了刘备的手。刘备悔恨道:“丞相,是朕错了,是朕错了啊。朕对不起丞相,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天下的黎民百姓。”
诸葛亮眼中一片潮湿,面前的一切渐渐模糊。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草堂,窗外白雪纷飞,寒风呼啸。张飞愤怒的声音从窗外传入草堂:“什么卧龙先生,竟害得俺哥哥三次来拜,却又闭门来不见,真正是个鸟人。且待俺老张去后院放一把野火,烧了草堂,看这鸟人开不开门!”
接着是关羽傲慢的声音:“哥哥如此求贤若渴,此人却避不见面,必是一名有名无实、徒逞口舌之利的狂妄鼠辈。且待关某一把绳索捆了,押到哥哥面前问罪!”
然后,诸葛亮第一次听到了刘备的声音:“二位贤弟休要焦躁。自古成大事者,必礼贤下士。昔日齐桓公求见东郭野人,五次往返,方得一见。何况卧龙先生乃当今之大贤,我等兄弟又岂可轻慢?”
当日的对话还历历在目,清晰如昨,可这三兄弟中,关羽和张飞已不在人世,眼前的刘备也只是一个垂危的老人,生命耗尽,大业未成。自古知音难求,君臣之间的知音,更是千古难得一见。当初诸葛亮胸怀天下,常存管乐之志,可惜当世豪杰却仅仅把他当作权谋之徒,所求无非富贵。唯有刘备慧眼识人,知道诸葛亮平生所愿是重振圣人的仁孝大道,因此不惜三顾茅庐,问以天下大计。且又不顾结义兄弟的反对,对诸葛亮委以重任,视作心腹,言必听,计必从,使其得以尽展平生所学。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他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报答眼前这个人的知遇之恩?
恐怕,无以为报。
想到这里,诸葛亮流下泪来:“皇上此言,令微臣……令微臣寸心如割啊。”
“朕虽为皇室后裔,却又是草莽出身,只因不忍看祖宗四百年社稷毁于贼臣之手,不忍看天下百姓陷于水火之中。这才自不量力,奋然起兵,欲削平群雄,复兴大汉,使万民安居乐业,成一代盛世。只可恨朕虽有雄心万丈,偏偏命如纸薄,历尽无数艰难困苦,到头来竟连一块立足之地也无法得到,惶惶不可终日。幸而上天有眼,使朕在绝境中得到诸葛丞相,这才让朕扬眉吐气,夺荆州、占巴蜀、取汉中,三分天下有其一。可就在这时,朕却……咳……咳……”刘备回顾自己的一生,一阵怆然,陡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又竭力保持着平静,“朕知道,丞相胸有大志,以匡复汉室,救万民于水火为己任。朕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丞相在茅庐中所说的每一句话:‘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刘备眼中的泪水滚滚而下。
诸葛亮没想到刘备能把隆中对记得这么清楚,心中一阵感动:“微臣明知皇上东征将陷于险地,却不能加以劝谏,实是不忠不孝,罪不可赦啊。”
刘备连连摇头:“这怎么能怪丞相呢?自曹操死后,朕以为天下已无敌手,根本没将那孙权小儿放在眼里。无论是谁,也不能阻止朕东征的决定。唉!当年在茅庐中的一番话,其实是你我君臣之间的约定——一旦占有巴蜀之地,就应当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然后率兵出秦川,进逼中原,使霸业可成,汉室可兴。可是朕登上了皇位之后,竟然忘了与丞相的约定,忘了君父大义。心中充满了私仇,日夜图谋报复,欲以东吴鼠辈之血,祭祀二弟、三弟。朕以为离开了丞相,朕一样可以攻必克,战必胜。可是……”
诸葛亮安慰道:“皇上天生神武,东吴君臣岂是对手?只是不幸误中奸计而已。”
刘备叹气道:“鱼儿离开了水,只有死路一条。丞相,朕……朕离不开你,大汉的江山社稷,更离不开你啊。”
诸葛亮心中热血翻涌,表面却非常镇定:“皇上,微臣此身此心,早已许于大汉。有大汉,才有微臣。没有大汉,微臣也绝不会独存于世上。”
“朕,朕知道。丞相一定会挑起复兴汉室的重担,可这副担子太重。朕已拜李严为中都护,希望他能够替丞相分担一些重任,使丞相能够全力经营中原,复兴汉室,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看到诸葛亮诧异的眼神,刘备手往下按了按,“他是权谋之徒,论才论德,与丞相有天壤之别。但是,朕东征留下的这个乱局必须有人收拾。而东吴和南蛮之地,朝廷又不得不加以防备。这些事情,李严去做比丞相更为合适。何况,朕对李严亦有限制——他只能驻守白帝城,不得擅自离开;他的军令,只行于白帝城至江州一带,并且不得干预朝中的事务。”
诸葛亮强抑住满腹疑问,沉声道:“皇上放心。微臣当于李严同心协力,共辅太子,完成匡复汉室的大业。”
“有丞相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刘备忽然似想起了什么,话锋陡地一转,“丞相,依你看来,马谡是何等样人?”
诸葛亮略一思索道:“马谡其人,满腹谋略,熟读兵书,对天下大事了然于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备却道:“马谡此人言过其实,浮华浅薄,不可大用。”
诸葛亮心中不以为然,但在刘备弥留之际又不忍出言反驳,只默默点了一下头。刘备见诸葛亮同意了自己的判断,也松了口气,示意让殿外的人都进来。
在内侍太监的传宣声中,李严、赵云、吴懿等人纷纷向内殿走去。李严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众人后面。赵云、吴懿已走到殿门前,才发觉李严在身后,连忙停下了脚步。李严嘴角浮起一丝难以让人察觉的笑意,陡然加快脚步,第一个走进了殿门。
刘备望着走进殿中的刘永、刘理,招了招手。刘永、刘理泪眼模糊地走到卧榻前。刘备颤抖着指向诸葛亮道:“永儿、理儿,你们要牢牢记住,从今以后,丞相就是太子的父亲。”
“皇上……皇上……”诸葛亮大惊失色。李严、赵云、吴懿等人亦是震惊至极,一时都呆住了。
刘备怒道:“痴儿,还不以大礼参拜相父?”
刘永、刘理迟疑着向诸葛亮跪了下去。诸葛亮慌忙上前,一手一个扶住刘永、刘理,哽咽地道:“皇上……皇上……”
刘备望着诸葛亮,忽然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噩梦,梦中刘璋凄厉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回响:“以诸葛亮的智谋,只要他掌握了朝政大权,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一个斩草除根,让你刘玄德断子绝孙,把你刘氏的江山变成他诸葛氏的江山……”此时的刘备已是弥留之际,脑中混沌一片,一时竟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诸葛亮将刘禅废黜的画面,惊出一身冷汗。但与诸葛亮几十年君臣,刘备深知诸葛亮的软肋,他直愣愣地看着诸葛亮,耗尽自己最后一丝心力,缓缓地说道:“丞相之才,十倍于魏主曹丕,必能安邦定国,成就大事。若阿斗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丞相可自为成都之主。”
诸葛亮听了,犹如五雷轰顶,脸色惨白,扑通俯伏在地,额上全是冷汗:“微臣……微臣岂敢不竭股肱之节,继之……继之以死乎!”说着,诸葛亮以头叩地,额上沁出鲜血。
刘备知道,儒家思想深入内心的诸葛亮最在乎的是名节,最怕的是世人的非议,有了自己这句话,他日后言行便如履薄冰,这是刘备能为刘禅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刘备意识更加模糊,感到一阵深深的倦意袭来,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仿佛还带着一丝笑容。哭声大起,众人纷纷跪倒在地。
章武三年,公元223年4月,刘备在白帝城永安宫去世,终年六十三岁。诸葛亮率领群臣护送刘备灵柩至成都,众臣上谥号为大汉昭烈皇帝。
章武三年,公元223年5月,皇太子刘禅袭位,时年十七岁,尊生母甘氏为昭烈皇后,与大行皇帝合葬。尊嫡母吴氏为皇太后,居长乐宫,并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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