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舟梓/萧红
世纪之交,香港 《亚洲周刊》与来自全球各地的学者、作家联合评选出 “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萧红 (1911-1942)的 《呼兰河传》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经典作品占据第九位;另外,《国际文化》专刊调查读者心目中的二十世纪文学经典,《呼兰河传》也名列其中。这些不知能否给六十年前逝于香港浅水湾的孤寂的作家一丝安慰?
呼兰河静静流淌了千百年,当年萧红就读的农业小学传唱着一首歌谣,曰:溯呼兰天然森林,自古多奇才……萧红便是呼兰河的奇才,也是中国二十世纪文坛上的奇才。她的一生是短暂的,但却留下了卷帙可观、内容丰富的文学作品。从1933年发表在长春 《大同报》副刊 《大同俱乐部》栏里的《弃儿》算起,到她身后由骆宾基整理出的她的遗作 《红玻璃的故事》为止,短短9年时间里,她共写出长短作品121篇(部),诗歌60首,创作和参与创作剧本2部,现存有书信53封,总字数达100余万字。这对于一个生活坎坷、颠沛流离而又疾病缠身的女性作家来说,实在是一个奇迹。她的作品,让我们看到了一幅幅那个时代的社会画面,也看到了作家本人的令人战栗的生活图景。
1940年萧红带着巨大的精神创痛蛰居香港,完成了她最后的杰作 《呼兰河传》。离家出走后的萧红一直在找寻 “自己的家”,虽然,她也曾有过幸福的时光,但极为短暂。生活艰难,经济拮据,感情一再受挫,几乎成为她生活的主题曲,所谓 “所托非人”用在她身上是再恰当不过的了。香港浅水湾的波纹抚慰不了作家孤独难堪的灵魂!故乡的呼兰河、老家的后园子、园子的主人老祖父时时撞入她的梦里,唤起她种种回忆,自传体小说 《呼兰河传》产生于这样的感情背景下,它构筑了一个关于故园的梦境。作品共七章,另加一个尾声,章与章可独立成篇,没有什么联系,所以有人对把它称之为小说很疑惑。茅盾先生对此有精妙的论述:
“也许有人会觉得 《呼兰河传》不是一部小说。
他们也许会这样说,没有贯串全书的线索,故事和人物都是零零碎碎,都是片段的,不是整个的有机体。
也许有人觉得 《呼兰河传》好像是自传,却又不完全像自传。
但是我却觉得正因其不完全像自传,所以更好,更有意义。(www.xing528.com)
而且我们不也可以说,要点不在 《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它于这 ‘不像’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一些比 ‘像’一部小说更为 ‘诱人’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将作品定位于 “风土画”甚为准确,全书勾勒了七个画面:第一章,鸟瞰呼兰城;第二章,呼兰城的精神生活;第三章,我的家;第四章,破败的农业社会;第五章,团圆媳妇;第六章,有二伯;第七章,磨倌冯歪嘴子。这些画面尽管各不相连,但是书中的任何一个故事、任何一处景色都发生在同一地点——呼兰城,它们被一个共同的主题连缀起来,成为一个有机体。作者笔下的农人虽然具备与生俱来的善良秉性,但就整体而言更带有保守的劣根性——迷信、无知、麻木,对于生活中的贫苦与悲惨,他们习以为常,认为理所当然。“他们被父母生下来,没有什么希望,只希望吃饱了,穿暖了。”“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他们这种生活,似乎也很苦的。但是一天一天的,也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也就过着春夏秋冬,脱下单衣去,穿起棉衣来地过去了。”作品笔法细腻,对日常生活细节的描写极为出色,有讽刺、有幽默,乍看活泼轻松,但越往下读也越让人感觉沉重。萧红以一个女性作家的视角,表现呼兰城民情风俗和民众的生活态度,揭示了那个时代的民族劣根性。
蛰居香港的萧红是极其寂寞的,她在给朋友的信中曾写道:“我的心情永久是如此抑郁……在这里我没有交往,因为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儿时寂寞的萧红此时更加寂寞,这种寂寞自始至终缠绕着 《呼兰河传》: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这个当年叫着嚷着 “少小离家老大回”的 “小主人”,终究没能回到呼兰河,年青的生命带着无法消解的寂寞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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