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津巴布韦人将罗德斯的雕像从基座上拉下来的时候,英国人正试着忘记他以及英帝国的过往。现在英帝国所剩下的只有地球仪上几块深红色的小点:直布罗陀、亚森松岛、圣赫勒拿岛、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福克兰群岛、被雪包围的属国、皮特凯恩群岛(“邦蒂”号军舰哗变者的后代以及他们的塔希提新娘定居在这里)、香港、百慕大群岛、开曼群岛、蒙特塞拉特(Montser-rat)岛。很少人知道这些地方在哪里,更不用说了解这些地区是怎么和英国扯上关系的。他们是帝国的遗产,这些地区居民的福祉曾经是现在也是英国的责任。
拥有这些地区很大程度上对一个正在寻找新的、后帝国主义身份的民族毫无用处。就像1964年哈罗德·威尔逊(Harold Wilson)的政府一样,后续的工党政府和保守党政府都在试图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努力重塑英国。每个政府对于新英国都有不同设想,但是他们都同意这个民族应该和过去的帝国主义历史一刀两断,他们认为全世界都对帝国主义满怀疑虑。在1979年保守党赢得大选以后,他们的努力都集中在将英国打造成自由市场经济的发动机,一个打破已在西方世界流行超过50年的经济规律而繁荣发展的国家。工党在1997年5月1日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他们急切地希望强调英国是一个现代的创新型国家。“我想让我们重返青春时代。”新首相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在两年前的工党大会上表明了心迹。至此,重返青春已经成为对转瞬即逝的时尚的提升并重新定义英伦风格,人们认为这对外国消费者是一种吸引力。在一些地方,米字旗被认为是一种障碍,因为它代表了陈腐的帝国形象。因此英国航空公司将它从飞机的尾翼上抹去,换上了一些俗气的设计图案,它们让人不禁想到第三世界国家旅游商店出售的那些所谓“民族风”艺术品。然而,还是有一些外国人会说原来的英国是好的。威海卫(Wei-Hei-Wei)曾在1898年到1930年被英国人占领,在1997年6月,一个从那里来的上年纪的中国人形容当时那里的英国人是“诚实又有礼貌”,并且有一套“很好的法律系统”。1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英伦风格”还是与英帝国的过去藕断丝连。在18世纪和19世纪早期的对法战争期间,加强国家团结曾得到了大肆宣扬。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和爱尔兰的联合以及它们之间的聚合力在英帝国发展的关键期至关重要。确实,1907年苏格兰加入联合的很大原因是其内部普遍希望分享此前一直由英格兰独享的海外商业利益。这个联合给了苏格兰人以接触殖民地、热带地区市场、最终进入帝国军队的各种委员会以及获得帝国政府职位的机会。阿盖尔郡[1]的基尔马丁教堂中的一个墓碑把这点讲得很清楚。据这个石碑记载,尼尔·坎贝尔(Neil Campbell)在1786年加入了东印度公司军队,“希望通过这次光荣的远征偿还其父辈的欠款,这些欠款是因为埃尔(Ayr)[2]银行的失误以及随意与他人进行经济活动造成的”。他本应该能够成功,因为他有两个都有可能给他带来很高收入的职位:印度阿考特地区纳波布[3]的副官和军队委员。但随着帝国的解体,这个机会也烟消云散。苏格兰民族主义运动的兴起与帝国的末日同时出现应该也不是完全的偶然。原因简单,政治上的联合已经是得不偿失了。
联合的未来是不确定的。民族自决原则使殖民地自治成为现实,而将这一原则扩展到联合王国的不同地区,则是托尼·布莱尔的工党政府在兑现自己的诺言。1997年9月,苏格兰人全体同意建立苏格兰国会的提议,而威尔士人则对于在加的夫建立一个相似的机构不太热情。厄尔斯特的清教徒支持联合的热情很强烈,这并不奇怪,因为厄尔斯特从英国其他地区获得的补助高达30亿英镑。然而,1998年5月举行的公投却意味着未来北爱尔兰将和爱尔兰的关系更近,更多的民族主义者少数派将加入政权,他们当中很多人仍希望看到联合王国解体。
自从17世纪苏格兰长老会派定居者首次来到北方,爱尔兰“问题”就一直带着一种帝国问题的意味。而在上个世纪,很多讲盖尔语的天主教爱尔兰地区已经从联合王国和英帝国中分离了出来。爱尔兰民族主义者通常会支持其他地区的民族主义者,尤其是印度和埃及的民族主义者。在过去的30年时间里,爱尔兰共和军(IRA)以进行殖民解放战争为由在利比亚寻求援助。最近,新芬党将被关押在英格兰的爱尔兰共和军恐怖分子和纳尔逊·曼德拉(Nelson Mandela)等量齐观。
以这样激进的方式损害联合王国在英帝国主义强盛的时期根本无法想象,那时它强化了其作为一个全球性大国所需要的内部连结,而放松联合王国内部的联系会不会改变英国的国际地位仍不清楚。由于历史原因,后帝国主义时代的英国依然享有很高的国际地位。它在经济方面排名世界第六,2它仍然保持着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常任理事国的席位,它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董事会中有代表,是超级经济大国组织八国集团(G8)的成员。由于对欧洲国家的动机感到不安,英国在加入欧洲共同市场的问题上摇摆不定,不过它却是美国的热心客户。
英联邦今天依旧存在,而且有49个成员国,占了世界上1/4的人口。它的规模是当时帝国的繁荣程度的反映,也提醒人们英国曾对世界产生过巨大影响。北美的历史以及非洲、印度、中东和远东的大部分历史都是英国塑造的,在这些地区中的很多地方,英语仍然是法律、商业、政府和教育使用的语言。然而,英国在世界变革中所演的戏份渐渐地被排除在英国学校的历史课程之外,尽管表现得并不那么明显。因此在某一代人的成长过程中,他们对大英帝国的了解,以及它如何发展、它为英国和英国国民带来了什么等等知识将只能从小说和电影中获取。
作为世界上的一股政治力量,英联邦的作为遭到了严重限制。在20世纪70和80年代,它的定期各国政府首脑会议一直充满了暴风骤雨,因为英国首相一直要忍受批评他处理罗德西亚危机做法的虚伪之词,以及人们对他最近并未全心全意地制裁南非的批评。撒切尔夫人觉得这些事情很烦人,经常压抑不住她的感情。曾经有一次,在1985年拿骚(Nassau)[4]会议期间,当一个乌干达的代表在种族歧视问题上对撒切尔夫人进行说教之后,她突然发火,反过来提醒他乌干达本身就存在着驱逐亚裔人口的可耻行为。亚非国家存在的种族主义问题总是令那里的人们一触即跳。除此之外,在肯尼亚、津巴布韦、尼日利亚这些英联邦国家,不同意见会被碾碎,异见分子会被拘捕,这些国家的领导人大肆宣扬人权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欺骗。
相较而言,英联邦的功能在那些中低层次的问题上更为流畅有效。在例如教育、医疗、农业、技术这样不太重要的实用领域,观点的交流与合作为贫富国家之间架起了一座宝贵的沟通桥梁。英联邦各个机构资助的各式各样的好项目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重要的帮助,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实现了过去的慈爱帝国主义理想。有人觉得约瑟夫·张伯伦(Joseph Chamberlain)[5]会热情称赞加拿大兽医提升肯尼亚存栏牛数量的工作以及英国青年教师在印度学校教英语的事迹。他和其他思想接近的人,将非常高兴地看到非洲人、亚洲人和中国人的名字在英国大学的毕业生名单中出现,还包括会计和法律方面的英国专业资格认证。埃德蒙·珀克(Edmund Burke)[6]曾说过的志趣相投的“一群人”共同协作的现象如今在整个英联邦中更突出、更活跃。他们获得的成就解释了为什么安哥拉和莫桑比克这两个从前的葡萄牙殖民地会申请加入英联邦。
英国皇室对英联邦国家的访问还在继续。这些努力使英联邦国家产生出很多好感,为大家带来了很多兴奋和喜悦。然而最新的皇室出访——印度和巴基斯坦之旅却在当地引起争议,但是这仅仅是家庭内部的小争吵,家庭成员畅谈心声未免会比较自由,有时甚至会过头。众所周知,伊丽莎白二世女王对英联邦有强烈的关爱,她与英联邦国家人的接触时刻彰显着魅力和尊严。英国皇室的出访是有深刻含义的:他们为英帝国的臣民及其后代带来一种历史的延续感。有时他们可能会后悔英帝国的过去,但却感觉不能背弃自己曾经的老师。女王代表了一个共同的过去,她可以作为一个受到欢迎并被热情招待的客人回到她父亲的殖民地,不过她还是必须讲一讲关于帝国主义统治的性质和它是如何结束的。
在1979到1997年期间,执政英国的保守党政府并不以强烈的历史感而闻名。确实,撒切尔夫人以及和她有相似意识形态的人都非常不喜欢谈及过去的传统,尤其是关于他们自己政党传统的争辩。在普遍自由市场中,没有多愁善感或者是那些很大程度上依靠传统才存在的公共机构的一席之地。约翰·梅杰(John Major)是撒切尔夫人的继任者,他不那么刻板,但是也只是以一种鲍德温[7]式视角看英国,诸如可以买到温啤酒,能打乡村板球,未婚女性可以骑车去做晚祷等等。英国广播公司国际频道、英国文化协会以及英联邦事务部都以它们各自的方式为这种英国形象服务。尽管人们声称它们都在全世界为英国赢得了人心、支持和朋友,但每个部门的预算还是都遭到了削减。英国凭道德和文化实力赢得的国际声誉不能以盈利或损失来衡量,也不能以会计师的报告来评估。
在撒切尔夫人和约翰·梅杰的支持者中广泛流行的思想一直认为,大英帝国、英联邦还有所有跟这些有关的事物都是过去留下来的责任,尽管它们并不都是好的。然而,在1980年访问中东期间,撒切尔夫人表达了对爱德华·希斯(Edward Heath)[8]没有扭转工党政府放弃苏伊士运河以东防卫政策的遗憾。3然而时光不能倒流,撒切尔夫人突然发现自己被帝国的过去困住了。1982年福克兰群岛出现的一系列难以预料的事件以及香港超过9/10土地的租期在1997年7月1日的终止,都提醒人们英帝国以及它的责任并不全是过去的事。
1982年4月1日到2日阿根廷入侵福克兰群岛对英国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对战争的批评声音及此后一艘英国轻武装测量船从南大西洋撤离的消息鼓励了阿根廷军事政府。如果当时英国情报部门正确地解读了他们的意图,他们完全可以被吓退。尽管如此,也有证据表明执掌阿根廷的高级官员集团其实根本无所顾忌,对福克兰群岛的攻击在宣战通知发出后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就开始了。
英国的表现是既震惊又愤怒。对于撒切尔夫人来说,这是个原则问题且情况不容乐观。在入侵发生一天以后,她在议会下院这样讲:
福克兰群岛及附属岛屿都必须保留在英国版图之内。没有任何入侵或进攻可以改变这个基本的事实。政府的目标是群岛不再被占领并尽早回到英国的管辖……福克兰群岛上的居民和联合王国的人民一样都是同一个岛屿民族……数量虽少,但他们拥有和平生活的权利,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以及决定自身归属的权利。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是英国式的,他们的自身归属就是英国皇室。4
福克兰群岛是英国国土的延伸。工党领袖迈克尔·福特(Michael Foot)正确地提醒下议院阿根廷的军政府是一伙由“草根版墨索里尼”领导的匪帮,他的双手沾满了同胞的鲜血,对他们施以残暴的统治和虐待。福克兰岛上的居民应该被从这种残暴中解救出来,他们有权和英国联系起来,并且“我们有道德责任、政治责任以及各种各样的责任来保证这种权利”。他没有提及采取军事行动的可能,但是其他人对此抱有热情。当朱利安·埃默里谈及这次入侵“玷污了英国荣誉”时,他的观点得到了两党很多人的支持。
所以英国发动了它最后一场帝国战争来维护自身的荣誉,并夺回一直被认为是其最不重要的殖民地之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国防大臣约翰·诺特(John Nott)一年前曾提出报废多艘战舰来降低国防预算,现在这些船又被调集到南大西洋。诺特时常出现在电视上,时而暴躁时而悲伤。有一位似乎特意挑选的随从人员常伴于左右,因为他声音庄重低沉刚好适合详细讲解当天的战争进程。第一手的战争镜头不可能直接播出,所以观众能看到的只是一群远离战场的陆海军将军解说正在发生的战事,另外还主动附送一些建议。
战争的结果取决于美国的配合,而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冷战,同一阵营内部的大国和小国之间的战争。里根总统很理智地支持了英国而非一个风雨飘摇的腐朽政权。但是在他的政府中还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厌恶英国的驻联合国代表珍妮·柯克帕特里克(Jeane Kirkpatrick)[9],她担心里根的决定会得罪其他南美国家的政府。不过在整个战争期间,美国都在慷慨地提供武器和情报给英国使用。
这一切刚付诸实行,美国的新闻广播员就将这场战争冠名为“帝国反击战”。[10]在英国国内,有人感觉英国是在长期忍受了在世界各地的挫败之后终于发起了回击。这种感觉很强烈,有时甚至到了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另一些人则对这场战争体现出的民族主义感到震惊。雨果·杨(Hugo Young)在《星期日泰晤士报》上提出“一种民间记忆已经重新浮现”,这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似乎天生就要打仗”。5这种历史记忆植根于帝国的过去,或者出现在全国性媒体带有大国沙文主义色彩的文章中。叫嚣战争的报纸头条如“(阿根廷)军政府,夹紧你的尾巴”(《太阳报》)则带着一丝类似布尔战争色彩的尖刻味道。而最著名或者说最声名狼藉的标题——据每个人的好恶而定,就是《太阳报》的“搞定你了”。这个标题的配图是正在沉入水中的阿根廷重型巡洋舰“贝尔格拉诺将军”号。击沉这艘即使日渐老化却依然强大的战舰是这场战争中争议最大的事件之一。而实际上在情报显示它将参与对英作战任务后,拦截并摧毁这艘战舰的命令就已经被下达了。
总体上来讲,那些反对这场战争的人说那些炸毁“贝尔格拉诺将军”号的鱼雷同时也终结了一切协商和平的机会,尽管没有任何的证据表明阿根廷军事集团将要彻底改弦更张,因为这必将损害它在阿根廷国内已经风雨飘摇的统治。比击沉“贝尔格拉诺将军”号巡洋舰更令反战团体(几乎所有的左翼分子)失望的,是这个事件体现出充满侵略性的约翰牛式爱国主义已深入人心,且颇为极端。这种爱国主义在工人阶级中的表现尤为强烈,在阿根廷入侵仅几天后,一伙英国“光头党”聚集在密德兰地区[11]一个征兵办公室外,要求获得枪支并被送往福克兰群岛。当被告知他们先要接受训练时,这伙人只好通过砸坏办公室的窗户来发泄自己的不满。6
过去那种好战的帝国主义情绪并没有随着英帝国的灭亡而消散,而是在1991年的伊拉克战争期间重新浮现。可能还要另附一句,不论什么时候英国足球队到国外踢比赛,这种情绪也会大行其道。相当多的年轻工人阶级和中下层人士现在认为到欧洲任何地方打客场比赛都给他们创造了一次“打砸抢”的机会,而且他们还似乎势不可挡。很多时候政府对此束手无策,约翰逊博士曾说过这种行为在和平时期叫作放肆,而在战争期间又被称为勇敢,这句至理名言遭到了选择性遗忘。不管对其民族性格还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英帝国的灭亡和世界强国地位的丧失一点也没有使英国人变得更加温和。
1982年5月底英军重新占领福克兰群岛是英军战士耐力和勇气的胜利,也彰显了撒切尔夫人决策的正确。它也让因帝国影响力逐渐消退、经济不断衰落和国内劳资纠纷频发而蒙羞的英国国家尊严再次熠熠生辉。一夜之间,英国从一个寂寥的明日黄花,变成了需要被认真对待的大国。或者用撒切尔夫人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很高兴地看到英国重新点燃了指引了过去几代人的那种精神。”7她指的是英国上次在苏伊士危机那种未知的极端情况下所遭受的失败耻辱被一扫而空。这令撒切尔夫人的声望大大提升,获得了“铁娘子”的称号,并帮助她赢得了1983年的第二个首相任期。(www.xing528.com)
在英国国内,降下在香港的米字旗被普遍认为标志着大英帝国的终结。但其实并不是这样。英国仍然在它的“附属地”管理着15万人,其中的2/3住在直布罗陀和百慕大群岛。在1997年6月,这些人引起了公众的注意,因为当时的一次火山爆发引起了西印度岛中的蒙特塞拉特(Montserrat)岛上居民的恐慌。“利物浦”号驱逐舰赶到了那里,舰上军官及船员指挥了救援行动,当时外交部对那些希望回到英国的难民做了安置。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因为移民法案不再给予英联邦居民定居英国的自主权。
对进入移民加以限制是大英帝国最后一次大规模成功地向外移民的结果。从1948年起,很多西印度群岛人、印度人、巴基斯坦人、孟加拉人、小部分新加坡和香港华人、马尔他人、塞浦路斯人都在进入英国定居。这股移民潮在20世纪50到60年代越来越汹涌,而之后的10年里则随着议会对其加以限制而日渐趋缓。这种移民的规模在一些地区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在伦敦的诺丁山出现了对有色人种移民的袭击事件,法西斯主义者奥斯瓦德·莫斯利(Oswald Mosley)爵士领导的联合运动党[12]被发现参与其中。1964年,内政大臣弗兰克·索斯凯斯(Frank Soskice)爵士报告现在英国有60万有色人种居民,另有50万附属地的人民拥有定居权,有鉴于此,新上台的工党政府开始考虑加以控制。2002年英国的非白种人口会达到450万的预测就是以上面的数据为基础形成的。一些小的区域大量吸收和聚集移民的问题导致了内政部所说的“潜在的爆炸性”局面。工党的传统支持者城市工人阶级开始越来越不安。8在伍尔弗汉普顿(Wolverhampton),这种局面尤其突出,该地保守党议员伊诺克·鲍威尔(E-noch Powell)在1968年就预言白人社区和黑人社区之间的生存冲突会导致“血流成河”。之后当BBC采访他时,似乎受到了《傅满洲》(Fu Manchu)系列电影[13]的影响,他预测说很快,许多他的英国同胞不管什么时候走上城市街头都会看到“亚洲面孔”。右翼分子们认为鲍威尔的观点非常睿智,而伦敦东区的码头工人也闹哄哄地游行到下议院门口支持其对移民问题的观点。但是在这一点和其他很多方面上他都被误解了。
尽管到1980年移民中的大部分已经在伦敦、其他破落的工业城镇、密德兰和英国北部的城市里定居,这次人口变化也已经将英国变成了一个多种族的社会,但现在还不是讨论这次人口变化带来的后果的时候。英国人对这次人口变化的反应是复杂的,时而是暴烈的,就像他们在前一个世纪对爱尔兰人那样。人口同化在各个社区都是不同的:1996年的一项调查表明学校里的亚洲孩子越来越多,在一些地区通常都会获得比白人学生更高的考试分数。一次次的考试就是社会流动阶梯上的一个个台阶,而在梯子上向上爬的人发现自己正在摆脱传统的价值观。中产阶级的印度人家庭乐于接受英国人关于女性教育和社区中男女平等观念。而令人遗憾的是,加勒比裔的黑人孩子经常表现得不够好,有些没有学到多少东西就离开了学校,甚至一路堕落沦为罪犯。9
原来的帝国主义态度在决定如何接纳移民方面起到了相应的作用。强调种族优越性的帝国主义观念使人们产生了屈尊纡贵甚至是蔑视的态度,但与此同时慈爱的帝国主义家长式心态却又要求黑人和亚洲人应该得到公平得体的对待。这些移民及其后代如何生活最终要看英国人民的道德感和应变能力。到目前为止,尽管有时会出现一些伤痛,英国社会的转型已经相当顺利了。
大英帝国的兴起以及尚未完成的衰落为我们展示了其曾经在许多方面都具有的显著特点,比如其冷酷无情,再如其贪得无厌。对大英帝国过去投去匆匆的一瞥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其冷酷无情和贪得无厌一直是最主要的,但其实这却是误导性的结论。大英帝国是一支有道德的力量,是一股向善的力量。最后一句话应该由纳尔逊·曼德拉来讲,他回忆了20世纪20年代在纳塔尔(Na-tal)的求学生涯:
你要记住我是在一所英国学校长大,而那时的英国拥有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事物。我没有抛弃英国及英国历史和文化在我们身上产生的那种影响。我们认为英国是世界之都,因此到访英国就会有这种兴奋感,因为我在游览一个我为之感到骄傲的国家……你也必须记住英国是议会民主制的发源地,我们希望英国积极地支持我们反对种族隔离制度的斗争,就像英国人民在反抗他们国家的暴政一样。
历史上几乎没有帝国会让其臣属获得推翻其统治者所必需的民智,也从没有哪个帝国会依靠这么多的爱戴和道德崇敬来维持其延续。
【注释】
[1] 阿盖尔郡:苏格兰的一个郡。
[2] 埃尔:苏格兰的一个郡。
[3] 纳波布:原为莫卧儿帝国统治下印度的总督,后成为当地掌权者的代称。
[4] 拿骚:英联邦国家巴哈马的首府。
[5] 约瑟夫·张伯伦:英国前首相内维尔·张伯伦及前外相奥斯汀·张伯伦的父亲,曾任英国殖民大臣,致力于关税改革运动,希望在英帝国范围内建立帝国特惠制度。
[6] 埃德蒙·珀克:英国保守党著名政治家,主要著作有《反思法国大革命》《论美洲的税收》等。
[7] 指英国保守党政治家斯坦利·鲍德温,曾在乔治五世、爱德华八世和乔治六世三位国王统治时期分别担任首相。
[8] 爱德华·希斯:曾任英国首相,英国在其任内加入欧共体。
[9] 珍妮·柯克帕特里克:曾在里根政府担任要职,是一位中左派共和党人,能熟练运用多种语言。
[10] 显然是套用了著名的星球大战系列中一部电影的名字。
[11] 密德兰地区:包括英格兰的中部几个郡,从地理区位上讲类似于我国的华中地区。
[12] 联合运动党:英国极右翼政党组织,其领袖奥斯瓦德·莫斯利与德国纳粹党人过从甚密,并曾在英国组织法西斯主义活动。
[13] 在西方流行的关于中国的一个系列电影,其主人公名叫“傅满洲”,是一个拖着长辫子的邪恶狡诈的家伙。其形象源于英国人萨克斯·罗莫创作的小说,后来出现了许多以他为主角的电影,并逐渐成为相当多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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