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学院旧事：讲述洗印厂的故事

何　嵘（90级动画）

1987年北京电影学院正式从北郊昌平的朱辛庄返城了。那时可说是彻底翻身，据说国家专门批了一块大约150亩的土地给电影学院修建一所崭新的新校舍。新校舍刚落成的时候很漂亮，一水的灰砖墙体，校舍虽小但透着现代的气息，各个建筑的设计在当时来说都算是很先进、很现代的。只是电影学院当时的礼堂比较小，无法容纳学校日益增长的学生和老师一同观摩电影的需求。于是每周两次的全校师生一道观摩电影的重任，就交到了距离学院不远处的，北京电影制片厂对门的洗印厂礼堂的手里。就这样开启了一个在北京非常有名的，近十年的观片重要地点。因为在这个礼堂里不仅上演了无数在当时中国影坛上重要的影片，也播放了无数在北京其他影院中你无法见到的世界各地、各个时期著名的影片和大量只有在电影专业人士中才能看到的专供内部人士观摩的所谓内参片。一时间这里每到周二（国产片一晚上两部）、周三（外国片也是一晚上两部）放映的时间，洗印厂门前简直是人头攒动、火爆异常。当时的人们还不是很有追星的意识，那些热爱电影的人们大多是为看片而来，并非是来看所谓的明星、名人来的。因为这里经常是国内大导演、新锐导演或是明星们的新作的首映地。1990年我成为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也就开始了这每周两次的观摩之旅。

记得那些新导演、那些老校友每次带着自己的新作品来这里放映的时候都是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的，因为电影学院的师生们是很挑剔的，眼光很刁钻的，遇到好片子全场会报以长时间的掌声，绝不会吝啬大家的热情；而遇到不怎么好的作品，大家也丝毫不会掩饰心中的不满，也会有掌声，只不过是倒掌。这个时候导演或剧组的人就只有赶快溜的份儿了。因为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这座不大的甚至是老旧的电影院就是当时国产影片一战成名或一败涂地的“斗兽场”。

记得在这里我看过太多的好作品，有中国的、欧美的，也有亚洲的。很多作品都是终生难忘呀！比如国产影片有：吴天明导演的《老井》；张建亚导演的《三毛从军记》；黄建新导演的《黑炮事件》；侯孝贤导演的《悲情城市》；陈凯歌导演的《大阅兵》《黄土地》；又比如当时已经很有名的校友张艺谋导演的《秋菊打官司》，那天巩俐也来了。其实我在没有上大学前已经在中戏见过她，当时她还是中戏表演系三年级的学生，我去找舞美系的师姐玩，很巧在楼梯拐角处遇到她，当时她身穿一件中灰色圆领紧身T恤和一条浅咖啡色长裙，气质不俗。没想到事隔三四年她已经是著名演员了，那次在洗印厂再看到她本人，感觉好像有点变化，似乎小巧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刚在礼堂里见到因出演《青春三部曲》成名的女演员石兰的缘故，石兰是典型的欧洲体型，肩膀很平，比较宽，个子高挑，腿很长。而相比起来巩俐要算是典型的东方美女了，小巧很多，秀气很多。

校庆40周年美术系动画90班师生合影，前排右三为何嵘

在国外的影片中我们看到了很多严肃主题的美国大片，比如：《飘》《美国往事》《雨人》《全金属外壳》《7月4日生》《猎鹿人》《紫色》《鸟人》《阿甘正传》等。虽然那时的片子从拍摄技巧上、特技上、画面效果上绝对没有现在的所谓大片那么夸张和华丽，没有视觉上的强有力刺激，但是无论从影片的主题上，还是从影片导演的手法上以及演员的演技上都堪称一流。记得一年圣诞节的晚上正赶上是周三看外国片，记得非常清楚是看一部叫《死亡诗社》（又译作《春风化雨》）的有关一所私立中学学生和老师的美国片，这是一部非常出色的有关教育改革，表现人性自由、民主的影片。讲述一位新来的男老师挑战他母校刻板的教育方式，并与他的学生们从陌生变为熟悉，从敌意变为友好，帮助他的学生们解放思想，并开启学生们智慧和创造力的过程。但是影片的结尾却是悲剧式的，因为他最心爱的学生不堪父母和校方的误解而自杀，他也被保守、自负的校长开除。当时看完这部影片全场沉没了大约有几十秒，接着是长久、热烈的掌声。据说此片也在北大放映过，同样反应热烈。还有美国影片《性、谎言、录像带》等一系列很有艺术感和具有深刻哲理的影片。(www.xing528.com)

而在这里我还见识了非常多的欧洲大导演的影片，比如意大利影片《天堂影院》；苏联影片《战舰波将金号》《雁南飞》《德黑兰43年》；德国影片《莉莉·马莲》；法国影片《四百下》《红与黑》《初吻》《大鼻子情圣》《继父》；法国、波兰、瑞士、英国合拍的《红、蓝、白》三部曲；法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合作的《钢琴课》；又如爱尔兰和英国合拍的《我的左脚》，讲述一个从小残疾的只有左脚可以动的男孩没有放弃自己，坚强而执着地学习绘画，并最终成为一位大画家的故事。令人敬佩的是这部片子的男演员是英国著名的性格演员丹尼尔·刘易斯，他曾出演过非常多的各具特色、不同性情、不同时代背景的角色。如《布拉格之恋》中的风流倜傥的医生；比如《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的刻板的年轻绅士；又如《最后的莫希干人》中的勇敢的印第安勇士……据说他为了出演好这个患有脑瘫的残疾人画家的角色，不仅甘愿破坏自己清秀美好的脸部外形，因为角色要求他的脸部在影片中是扭曲的、抽搐的、变形的。而且他的表演大多还是在轮椅上，限制了他的肢体表现。还有就是为了更好、更出色地完成角色，他不断练习真正用自己的左脚来做事，比如影片一开始就是一只灵活的左脚夹着一张大唱片，把唱片放好在唱片机上，并摆弄好唱机的接触臂，使音乐从唱机上放出来。最令大家惊异的是这部影片中展出的所有画作，居然都是他真正地使用自己的左脚画出来的，太让人敬佩了。一个本身健全的演员为了体验和出演好一个这样高难度的残疾角色，付出的努力是非常大的，我想这也就是一个真正的演员所应具备的专业素养。

现在我已经无法记住我在这个“天堂影院”里所看过的每一部影片的名字和情节了，但是这里无疑记录了许许多多我的青春岁月；记录了电影学院师生们的交流与学习的点滴；记录了那个时代爱好电影的人们的许多美好回忆；记录了那个还算是单纯的年代中人们的一颦一笑，甚至是悲欢离合。洗印厂无疑就是爱电影的人心中的“天堂影院”。

作者简介

何嵘，1990级美术系动画专业校友。中央新影集团动画部导演、美术设计，国家二级美术师。担任动画剧场片《猫咪小贝》美术设计之一，该片获得第十九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提名。担任纪录片《周恩来外交风云》动画设计、美术，该片获华表奖优秀纪录片奖、金鸡奖最佳纪录片奖等国内外多个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