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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思想及其与儒家的关系

时间:2023-07-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若此所論,實有合於“清虚自守、卑弱自持”之旨,《漢志》列之道家,是矣。至於《新書·修政語下篇》所引鬻子論治國之道,則以道義禮節忠信爲尚,又似乎與儒學宗旨無殊,故明刊《子彙》,徑以《鬻子》列入儒家也。

道家思想及其与儒家的关系

《伊尹》五十一篇。湯相。

姚振宗曰:“道家之言,託始黄帝。史言伊尹從湯,言素王之事,蓋亦述黄虞之言爲多。此其所以爲道家之祖,而老子猶其後起者也。”

梁啓超曰:“伊尹時已有著作傳後,且篇數多至五十餘,此可斷其必誣。然《孟子》已徵引伊尹言論多條,則《孟子》時已有所謂伊尹書者可知。《逸周書》有伊尹獻令,其起原當亦頗古也。但以入道家,於義恐無取。”

顧實曰:“《吕覽·本味篇》述伊尹之言,當出此書。《史記·殷本紀》云:‘伊尹從湯,言素王九主之事’,則所謂君人南面之術也。馬國翰有輯本。”

按:君人南面之術,所起甚早。然必君臣之分既立,而斯論始有所傳。其不起於夏殷以前,無疑也。顧夏殷之世,君人南面之術雖已萌芽,初但口耳相傳,至周末諸子,各述所聞,始著之竹帛耳。《淮南子·脩務篇》有云:“世俗之人,多尊古而賤今。故爲道者必記之於神農、黄帝,而後能入説。亂世闇主,高遠其所從來。因而貴之。”可知諸子之書,例多託古,不足怪也。《漢志》小説家著錄《伊尹説》二十七篇,班氏自注云:“其語淺薄,似依託也。”昔人已啓示斯例矣。

《太公》二百三十七篇。吕望爲周師尚父,本有道者。或有近世又以爲太公術者所增加也。《謀》八十一篇,《言》七十一篇,《兵》八十五篇。

顔師古曰:“父讀曰甫。”

周壽昌曰:“《詩·大雅·大明正義》引《七略·别錄》云:‘師之,尚之,父之,故曰師尚父。’”

錢大昭曰:“《謀》、《言》、《兵》就二百三十七篇而言,《太公》其總名也。”

沈欽韓曰:“《謀》者,即太公之《陰謀》。《言》者,即太公之《金匱》,凡善言書諸金版;《大戴記·踐阼篇》、《吕覽》、《新書》、《淮南》、《説苑》所稱皆是。《兵》者,即《太公兵法》;《説苑·指武篇》引《太公兵法》。”

梁啓超曰:“《太公》書之不足信,亦與《伊尹》等,即班固亦言‘近世爲太公術者所增加’矣。不依託他人而獨依託太公者,殆齊之稷下談説之徒最衆,喜引開國之君以自重其説。《管》、《晏》諸書,亦以同一理由發生也。《秦策》稱‘蘇秦得太公陰符之謀’,當即在此‘謀八十一篇’中耶?亦可徵戰國初年已有此類書矣。”

按:上世言道術者,爲使其書見重於世,故必依託古初,高遠其所從來。言道術者之必推本於伊尹、太公,猶言方技者之必推本於神農、黄帝耳。此類書戰國時興起最多,要必前有所承,非盡後起臆説也。學者籀繹遺文,可慎思而明辨之。班氏自注所云“或有近世又以爲太公術者所增加也”,當作“或又以有近世爲太公術者所增加也”。竊疑正文“《謀》八十一篇,《言》七十一篇,《兵》八十五篇”十五字,本爲自注中語,後乃誤爲正文,皆傳寫者亂之。

《辛甲》二十九篇。紂臣。七十五諫而去,周封之。

梁啓超曰:“《左傳》‘辛甲爲太史,命百官,官箴王闕’。此殆史官所傳故書。”

按:《史記·周本紀集解》引劉向《别錄》云:“辛甲、故殷之臣。事紂,蓋七十五諫,而不聽。去至周,召公與語,賢之,告文王。文王親自迎之,以爲公卿,封長子。”此即班氏自注所本。長子、地名,即今山西長子縣也。襄公四年《左傳》所載晉魏絳對晉悼公語中有云:“昔周辛甲之爲太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闕。”並述其《虞人之箴》。其次,《韓非子·説林上篇》,引其與周公議伐商蓋之語。惟《韓非子》作辛公甲,與《左傳》異。其遺説之可考者,僅此而已。《漢志》著錄之二十九篇書,不見於《隋志》,亡佚甚早。馬國翰有輯本一卷。

《鬻子》二十二篇。名熊,爲周師,自文王以下問焉。周封爲楚祖。

宋濂曰:“熊爲周文王師,封爲楚祖。書二十二篇,蓋子書之始也。《藝文志》屬之道家,而小説家又别出十九卷。今世所傳者,止十四篇。《崇文總目》謂其八篇已亡,信矣。其文質,其義弘,實爲古書無疑。第年代久邈,篇章舛錯,而經漢儒補綴之手,要不得爲完書。其書蓋非熊自著,或者其徒之所記歟?”

宋翔鳳曰:“《鬻子》書已不傳。今傳逢行珪注《鬻子》,乃是僞書。惟《新書·修政語》二篇,當采自《鬻子》。凡文王以下問者,皆在下篇。其上篇載黄帝、顓頊、帝嚳、堯、舜、禹、湯之言,皆鬻子所述,以告文王以下者也。道家之言,皆託始黄帝,故《七略》列於道家。而以爲人君南面之術,固治天下之書也。”

按:周秦諸子之書,不皆出自己手,大率由其門生故吏或時人之服膺其説者、裒錄其言論行事以爲之。此乃古書通例,無足怪者。《文心雕龍·諸子篇》云:“鬻熊知道,而文王咨詢。餘文遺事,錄爲《鬻子》。子之肇始,莫先于兹。”考周秦諸子之書。著錄于《漢志》者,在《鬻子》之前,尚有《伊尹》、《黄帝》、《孔甲》、《大禹》、《神農》、《力牧》諸書,是不得謂《鬻子》爲子書之始也。特直名其書爲某子,則以此爲最早耳。觀《列子》中三引《鬻子》,如云:“物損於此者盈於彼,成於此者虧於彼。損盈成虧,隨世隨死。”又云:“欲剛必以柔守之,欲彊必以弱保之。積於柔必剛,積於弱必彊。觀其所積以知禍福之鄉。”若此所論,實有合於“清虚自守、卑弱自持”之旨,《漢志》列之道家,是矣。至於《新書·修政語下篇》所引鬻子論治國之道,則以道義禮節忠信爲尚,又似乎與儒學宗旨無殊,故明刊《子彙》,徑以《鬻子》列入儒家也。原書早已殘缺,隋、唐、宋史《志》所著錄,皆止一卷。嚴可均輯《三代文編》時,錄其佚文凡十四條;葉德輝亦有輯本二卷,在《觀古堂叢書》中。

《筦子》八十六篇。名夷吾,相齊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也。有《列傳》。

劉向曰:“所校讎中《筦子》書三百八十九篇,大中大夫卜圭書二十七篇,臣富參書四十一篇,射聲校尉立書十一篇,太史書九十六篇,凡中外書五百六十四篇。以校除復重四百八十四篇,定著八十六篇。”

朱熹曰:“《管子》之書雜。管子以功業著者,恐未必曾著書。”又曰:“《管子》非管仲所著。仲當時任齊國之政,事甚多,稍閒時又有三歸之溺,決不是閒工夫著書底人。著書者是不見用之人也。其書想只是戰國時人收拾仲當時行事言語之類著之,並附以他書。”

宋濂曰:“是書非仲自著也。其中有絶似《曲禮》者,有近似《老》《莊》者,有論霸術而極精微者,或小智自私而其言至卑汙者。疑戰國時人采掇仲之言行,附以他書成之。不然,‘毛嬙、西施’,‘吳王好劍’,‘威公之死’,‘五公子之亂’,事皆出仲後,不應豫載之也。朱子謂仲任齊國之政,又有三歸之溺,奚暇著書,其説是矣。”

嚴可均曰:“八十六篇至梁、隋時亡《謀失》、《正言》、《封禪》、《言昭》、《修身》、《問霸》、《牧民解》、《問乘馬》、《輕重丙》、《輕重庚》十篇。宋時又亡《王言篇》。近人編書目者,謂此書多言管子後事,蓋後人附益者多。余不謂然,先秦諸子皆門弟子或賓客或子孫撰定,不必手著。”

按:《管子》之管,《漢志》作筦。顔師古云:“筦,讀與管同。”是漢人本作筦也。此書在劉向前,乃雜亂無章之文獻資料。經劉向去其復重,訂其譌謬,寫定爲八十六篇,仍爲一部包羅甚廣之叢編,固非紀錄管子一人之言行也。古人記事纂言,率資簡策。積之既多,每取其相近者聚而束之。大抵河平校書以前之古代遺文,多屬此類,不獨《管子》然也。劉向區而别之,諸書始粲然可觀。然於删除繁重之際,不可謂其所割棄者,皆全無足取者也。若其校錄《管子》,竟除去復重至四百八十四篇之多。如此豐贍舊文,豈盡不足采掇乎?有所取必有所棄,知其於校書之際,不無遺珠之憾也。今觀《管子》書中,多言無爲之理,詳於人君南面之術,班《志》列之於道家,即以此耳。自《隋志》改列法家之首,後世學者,咸以管子爲申商之前驅,非斯之先導,謂爲刻薄寡恩。不悟道家之旨,施諸後世,其流必爲刑名法術之學,此史公所爲以老莊與申韓合傳、而謂申韓皆原於道德之意也。或謂《史記·管晏列傳》《正義》引《七略》云:“《管子》十八篇,在法家。”是《七略》原文本不在道家也。愚則以爲《七略》所云十八篇之書,乃昔人從八十六篇中選錄論法之文十八篇以裁篇别出者。班氏爲《藝文志》時,以此十八篇已在八十六篇中,故但列八十六篇於道家,不復列十八家於法家也。要之道法二家,相須爲用。惟任大道,始以法治國;惟明法令,始能無爲而成。相濟相生,似二而實一耳。今本《管子》存七十六篇,文字多有譌脱。近人聞一多、許維遹、郭沫若均有校本。又裒錄前人所校,刊爲《管子集校》。頗翔實,可參考。

《老子鄰氏經傳四篇》。姓李名耳,鄰氏傳其學。

宋濂曰:“《老子》二卷,《道經》、《德經》各一,凡八十一章,五千七百四十八言。周柱下史李耳撰。耳字伯陽,一字聃。聃,耳漫無輪也。聃書所言,大抵斂守退藏,不爲物先,而壹返於自然。由其所該者甚廣,故後世多尊之行之。”

顧實曰:“《鄰氏傳》亡,今《老子經》不詳何本。《道藏》宋董思靖《道德經集解序説》引《七略》云:‘劉向定著二篇八十一章,《上經》三十四章,《下經》四十七章。’則今本《老子道德經》八十一章,猶《七略·别錄》之舊。惟分《上經》三十七章,《下經》四十四章,則又異矣。今存王弼注本最古,河上公本更在王後,次之。”

按:《道藏》宋謝守灝《混元聖紀》引《七略》云:“劉向讎校中《老子》書二篇,太史書一篇,臣向書二篇,凡中外書五篇,一百四十二章。除複重三篇六十二章,定著八十一章。《上經》第一,三十七章;《下經》第二,四十四章。”可知今本《老子》兩篇之敍次及章數,自漢以來然矣。顧自一九七三年十二月,帛書《老子》甲乙本出土於長沙漢墓,兩千餘年前舊寫本,復見今日。其敍次則與今本相反,而是《德經》在前,《道經》在後。適與《韓非子》解老、喻老二篇證説老子之文,先《德》而後《道》,敍次相合,斯固《老子》一書之原貌也。且甲乙本帛書皆不分章,後世分章,皆出於注家所爲耳。余嘗依據帛書寫定《老子》,博采舊説之精者,兼下己意以發明其義藴,撰爲《疏證》,以便學者。

老子其人其書自來考辨紛紜,莫之能一。余則以爲世遠年湮,宜遵多聞闕疑之義。於所不知,不必深探而廣索也。司馬遷生於二千餘年前,爲之作傳,即已兩言“莫知”,四言“或曰”,遠在西漢之初,已多不能實指。今歷時久遠,孰從定其是非。且古人恒以耳大而長者爲壽考之徵,故常稱老壽之人爲老聃。《禮記·曾子問》鄭《注》云:“老聃,古壽考者之號也。”是其義已。年命長者,知識必廣,見聞必多。是以古之道術,每由老壽之人,口傳於世,帝王南面之術,亦其一也。其術傳至戰國,已甚繁穰,於是有老壽者裒錄以爲一書,世即名之爲《老子》云爾。至於其人是否爲楚苦縣人、姓李名耳?是否爲老萊子?或太史儋?或老彭?均宜姑置弗論;但就其書静心讀之,以窺道論之要,斯亦可矣。若夫史傳所載孔老對語及孔子畏服之狀,則皆道家之徒所虚構,尤不足信也。世之研繹哲學思想者,恒言道家學説爲老子所獨創,斯又大謬不然。《莊子·天下篇》敍述諸子學説之興起,每云“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某某聞其風而説之”。可知每一學派之出現,皆必前有所承。既已明言“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關尹、老聃聞其風而説之”。然則老聃之前,尚有精於此道之老前輩,闡發已多,爲其學之所自出。何可一概抹摋,將創始之功歸諸老聃?《漢志》道家,著錄《伊尹》、《太公》、《辛甲》、《鬻子》、《筦子》諸書於《老子》前,則道論之興,實源遠而流長矣。即就《老子》本書而論,如十五章云:“古之善爲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二十二章云:“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虚言哉”;六十二章云:“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曰以求得,有罪以免邪”;六十五章云:“古之善爲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若此諸言,足證《老子》之學,繼承前人緒論,至爲廣泛也。此書二篇,特其緒論之較精要者耳。由於不出于一時,不成于一手,故前後不免有複見字句,且雜入後人附加之辭,學者宜明辨之。

《老子傅氏·經説》三十七篇。述老子學。

顧實曰:“傅氏《説》亡,今《老子經》不詳何本。牟融《理惑論》云:‘吾覽《佛經》之要有三十七品,老氏《道經》亦三十七篇。’則東漢之末,傅氏經猶存也。孫詒讓《札迻》云:‘即今《老子》上經三十七章。’然章篇不侔,蓋非也。”

按:牟融《理惑論》凡三十七篇,有人問其何以止著三十七?融答以法《佛經》之三十七品,《道經》之三十七篇,載其説於篇末。彼既明云老氏《道經》,而未及《德經》,則所稱“三十七篇”者,實即《老子》上篇之三十七章也。屬文之際,以章爲篇,乃一時之率筆耳。不必以章篇不侔疑之。顧《經説》之體,與爲原書作注解者有所不同。《漢志》著錄《老子》《傅氏經説》三十七篇,乃講説道家義藴之文,固非注述之體。故班氏自注云:“述老子學”也。講説老子之學而發爲論著,其文可多可少。故傅氏、徐氏所爲《經説》,篇數不一,其明徵也。此處所云三十七篇,乃傅氏所撰《經説》論文之實數,自不得傅會爲《道經》之三十七章,意固明甚。

《老子徐氏經説》六篇。字少季,臨淮人,傳《老子》。

姚振宗曰:“本書《外戚傳》:‘竇太后好黄老言,景帝及諸竇不得不讀《老子》,尊其術。’是當文、景、武帝之初,黄老之學最盛。此鄰氏、傅氏、徐氏三家,當在其時。《釋文》及《隋志》,皆不著錄。”

劉向《説老子》四篇。

梁啓超曰:“《志》不著錄《老子》本書,而僅錄其傳説四家,殊不可解。四家今皆佚。而《隋志》有河上公注《老子》,今存。本《志》郤無之,可證其僞。”

按:《志》著錄《老子鄰氏經傳》四篇,實包《老子》本書在内。明其中有《經》二篇、《傳》二篇,故爲四篇也。班志《藝文》時,蓋未見《老子》經文單行之本,故合《鄰氏經傳》以著錄之耳。河上公,乃漢文帝時人。史稱其深於老子之學,不必曾注書。後世有河上公注本,乃好事者所依託。唐玄宗開元七年,詔令儒官詳定注《老》諸家得失,劉知幾即議《河上公注》之僞。且言王弼所注,義旨爲優(見《唐會要》)。故自唐以下,王《注》盛行,而《河上注》黜矣。

西漢諸儒,深通老子之學者,劉向自是不廢大家。蓋其父德,史稱其少修黄老術,有智略(見《漢書·楚元王傳》)。然則向精於道論之要,亦實承其家學耳。觀向所爲《列子叙錄》有云:“道家者,秉要執本,清虚無爲。及其持身接物,務崇不競,合於六經。”此與《漢志》所云:“道家者流,蓋出於史官。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後知秉要執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術也。合於堯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謙而四益,此其所長也。”語意全同,其必同出向手無疑。蓋《漢志》以《七略》爲底本,而《七略》之文,多存向之緒論,故二者密合無間如此。向於道家之學,可謂得其本柢矣。向所爲《説苑》二十篇,以《君道》冠首。開宗明義,即假晉平公與師曠問答之辭,以明人君清静無爲之意。而他篇相互發明者,尤爲繁夥。綜其所論,達於致治之源,直入老聃之室。惜其所撰《説老子》四篇,著錄於《漢志》而早亡,莫由盡窺其藴奥耳。

《文子》九篇。老子弟子,與孔子並時,而稱周平王問,似依託者也。

陶方琦曰:“《文子》非古書。今屬於雜家之《文子》,與《漢志》屬道家之《文子》不同。《文子》雖冠以‘老子曰’,中間有‘故曰’,實引《淮南》作爲老子之語。又《淮南》作爲戰國時人問答者,《文子》亦作爲《老子》之語。詳細考之,《文子》首章之《道原》,即《淮南》之《原道》;《精誠》即《精神》;《上德》即《説林》;《上義》即《兵略》;實相一致。而割裂矛盾之跡顯然。”

梁啓超曰:“此書自班氏已疑其依託。今本蓋並非班舊,實僞中出僞也。其中大半勦自《淮南子》。”

按:此蓋漢人雜鈔道家之言以爲一編,欲以疏釋《老子》者。雜而不醇,故柳宗元直斥之爲駁書也。自後世尊之爲《通玄真經》,始成爲道觀之祕笈,而儒者罕習。宋季當塗杜道堅撰《文子纘義》十二卷,暢發其旨,道堅亦道士也。

《蜎子》十三篇。名淵,楚人,老子弟子。

顔師古曰:“蜎,姓也。音一元反。”

皮錫瑞曰:“齊稷下有環淵。環、蜎音近,蓋即其人。”

按:環、蜎古字通。《楚策》范環,《史記·甘茂傳》作范蜎,可證也。《史記·孟軻荀卿列傳》云:“環淵,楚人。學黄老道德之術,著上下篇。”即其人已。史言“著上下篇”,著之言猶注也,謂爲《老子》上下篇解説,使其義著明也。其解説之文有十三篇,故《漢志》如實以著錄之。

《關尹子》九篇。名喜,爲關吏,老子過關,喜去吏而從之。

梁啓超曰:“隋唐志皆不著錄,原書久佚。今存一卷本,僞品也。今本之僞,陳振孫、宋濂及《四庫提要》辨之已詳。文筆頗類唐人所譯佛經,辭理雜勦釋道皮毛,蓋唐以後作品也。《莊子·天下篇》以關尹與老聃並稱,且名列聃前,似非聃弟子。《吕覽》言‘老聃貴柔,關尹貴清’,其學似亦不與老氏全同也。”

按:今本之僞,固衆所周知矣。即著錄於《漢志》之九篇,亦難保其非依託。且“關尹”二字,乃稱其人之職守,而非其姓也。劉向入之《列仙傳》中,又名關令子。彼既爲神仙中人,豈復下筆著書?紀其事最早者,莫如《史記》。但言老子“見周之衰,迺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彊爲我著書。於是老子迺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而未嘗言關尹亦著書。況《史記》所云“關令尹喜曰”,乃言關令尹見老子之至而心喜悦也。司馬遷以後之人,誤讀《史記》,遽以“喜”爲其名,或直稱之爲“尹喜”,自劉向、劉歆已然,班氏自《注》,亦沿其誤。他如高誘注《吕覽》,陸氏撰《釋文》,皆謂其人名喜。名之不正,孰甚於此。後世對其人之姓名,不免以譌傳譌,則其人之有無,自難遽加論斷。遑論其著述乎?《漢志》著錄九篇之書,殆秦漢間人所撰記,託名於關尹耳。

《莊子》五十二篇。名周,宋人。

王應麟曰:“郭象《注》三十三篇,内篇七、外篇十五、雜篇十一。《藝文志》五十二篇,即司馬彪、孟氏所注是也。内篇七、外篇三十八、雜篇十四、解説三。言多詭誕,或似《山海經》,或類《占夢書》,故注者以意去取。其内篇衆家並同,自餘或有外而無雜。唯郭子玄所注,特會莊生之旨。”

按:今本定著三十三篇,亦非郭氏所始創。《淮南·修務篇》高誘《注》云:“莊周作書三十三篇,爲道家之言。”是漢末已有三十三篇之本矣。郭象特據是本作注耳。考《史記·老莊申韓列傳》稱莊周“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闚,然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則其人生值戰國之世,實與孟軻同時。特孟軻汲汲皇皇,求用於世;莊周則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斯固儒道二家之異也。《史記》載周之自道有云:“我寧游戲於污瀆之中自快,無爲有國者所羈。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自此以下,實開清超避世一派。其學雖歸本於老子,而實有廣狹之不同。故戰國秦漢,以黄老並稱,實施之於政治;魏晉以來,始稱老莊,己流於曠達放任,此又二者之殊也。

《列子》八篇。名圄寇,先莊子,莊子稱之。

顧實曰:“《尸子·廣澤篇》云:‘列子貴虚。’道家以清虚爲治也。今本《列子》八篇,前有劉向《敘錄》云:‘《列子》内外書,凡二十篇,以校除復重十二篇,定著八篇。’”

馬敘倫曰:“世傳《列子》書八篇,非《漢志》著錄之舊,較然可知。況其文不出前書者,率不似周秦人詞氣,頗綴裂不條貫。汪繼培謂其會萃補綴之迹,諸書具在,可覆按也。”知言哉!蓋《列子》書出晚而亡早,故不甚稱於作者。魏晉以來,好事之徒,聚斂《管子》、《晏子》、《論語》、《山海經》、《墨子》、《莊子》、《尸佼》、《韓非》、《吕氏春秋》、《韓詩外傳》、《淮南》、《説苑》、《新序》、《新論》之言,附益晚説,成此八篇,假爲向敘以見重。”

按:列子之學,與莊周近,而不顯於當時。故《莊子·天下篇》論及墨翟、宋銒、尹文、田駢、慎到、惠施諸家,復贊許關尹、老聃,獨不及列禦寇。《荀子·非十二子篇》亦不提列子。司馬遷撰《史記》時,不特不爲之列傳,且無一字語及之。是以後之論者,多疑其人之有無,更不論其書之真僞矣。顧其名數數見於莊周書中,甚至尊之爲子列子,且有《列禦寇》專篇以紀之。《爾雅·釋詁》邢昺《疏》引《尸子·廣澤篇》及《吕氏春秋·不二篇》皆云“列子貴虚”,與《莊子·應帝王篇》所言相合。則當時實有其人,特非世之顯學耳。顧其書非自著,亡佚亦早。今之八篇,又後人之僞作也。自東晉張湛爲之《注》,唐殷敬順撰《釋文》,晚出《列子》,得傳至今。吾友楊伯峻爲《列子集釋》,疏證而條理之,遠勝舊注。

《老成子》十八篇。

顧實曰:“老考古字通,今本《列子·周穆王篇》《釋文》作考成子。”

按:老成、乃複姓也。《通志·氏族略》有“老成氏”一條云:“古賢人老成子之裔孫也。老成方爲宋大夫,著書十篇,言黄老之道。”又别出考成子一條云:“古有考成子,著書述黄老之道。列子有考成子,幼學於尹先生。”《通志》所言,蓋據《世本·氏姓篇》、《元和姓纂》諸書。老成方著書十篇,未知即著錄於《漢志》之十八篇否?篇數不符,殆非一書。

《長盧子》九篇。楚人。

按:《史記·孟荀列傳》云:“楚有尸子、長盧……世多有其書,故不論其傳。”《索隱》云:“長盧,未詳。”《正義》云:“《長盧》九篇,楚人。”《正義》之言,蓋本《漢志》。《通志·氏族略》有長盧氏,列於複姓不知其詳本者之類云:“《列子》楚賢者長盧氏著書。”蓋已不能盡考矣。

《王狄子》一篇。

姚振宗曰:“王狄子未詳。氏姓諸書,亦無王狄氏。豈姓王名狄,如韓非、鄧析之稱子者歟?”

《公子牟》四篇。魏之公子也。先莊子,莊子稱之。

錢大昭曰:“高誘注《吕覽》云:‘子牟,魏公子也,作書四篇。魏伐中山得之,以封子牟,因曰中山公子牟也。’”

按:《荀子·非十二子篇》云:“縱情性,安恣睢,禽獸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衆,是它囂、魏牟也。”楊倞《注》云:“魏牟,魏公子,封於中山。今《莊子》有公子牟稱莊子之言以折公孫龍,據即與莊子同時也。又《列子》稱公子牟解公孫龍之言。”可知其人在周末,放任自適,與蒙莊爲近;而又通於名理,能以善辯勝人者也。其書早佚,馬國翰有輯本。

《田子》二十五篇。名駢,齊人。游稷下,號天口駢。

錢大昭曰:“《吕氏春秋》云:‘陳駢貴齊。’高誘《注》云:‘陳駢,齊人也。作《道書》二十五篇。貴齊,齊生死、等古今也。’田、陳古今通用。劉歆《七略》云:‘齊田駢,好談論,故齊人爲語曰天口駢。’”

按:《史記·孟荀列傳》云:“田駢,齊人。學黄老道德之術。”《漢志》著錄其書二十五篇,可謂不少。惜其早亡,馬國翰有輯本。(www.xing528.com)

《老萊子》十六篇。楚人,與孔子同時。

周壽昌曰:“隋唐志不著錄,久佚。《文選》孫綽《天台賦》注引《七略别錄》云:‘老萊子,古之壽者。’”

按:《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云:“孔子之所嚴事,於周,則老子;於衛,蘧伯玉;於齊,晏平仲;於楚,老萊子。”《大戴禮記·衛將軍文子篇》引孔子曰:“德恭而行信,終日言不在尤之内,在尤之外,貧而樂也。蓋老萊子之行也。”《注》云:“楚人,隱者也。”是老萊子乃古之賢人而老壽者,故孔子尊之。《史記·老子列傳》云:“或曰老萊子亦楚人,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云。”《漢志》著錄十六篇,蓋後人有所增益,而皆早亡,馬國翰有輯本。

《黔婁子》四篇。齊隱士。守道不詘,威王下之。

梁啓超曰:“《列女傳》記‘魯黔婁先生死,曾子與門人往弔’。則非齊人,更不及威王時矣。或是兩人耶?”

按:齊魯接壤,或實齊人而居於魯,或實魯人而居於齊,此乃事所常有。故記之者或稱爲齊人,或稱爲魯人也。至於時君之名,間有不合,乃古人記憶偶差耳。皇甫謐《高士傳》稱“黔婁先生齊人,修身清節,不求進於諸侯。著書四篇,言道家之務,號《黔婁子》。終身不屈,以壽終。”其四篇之書早亡,《隋志》已不著錄。馬國翰有輯本。

《宫孫子》二篇。

顔師古曰:“宫孫,姓也。不知名。”

按:《通志·氏族略》云:“室孫氏、王室之孫也。古有室孫子著書。”《氏族略》有室孫氏,無宫孫氏。或謂室即宫之訛也。

《鶡冠子》一篇。楚人。居深山,以鶡爲冠。

顔師古曰:“以鶡鳥羽爲冠。”

吕思勉曰:“《漢志》止一篇,韓愈時增至十六,陸佃注時又增至十九,則後人時有增加,已決非《漢志》之舊,然今所傳十九篇,皆詞古義茂,決非漢以後人所能爲。蓋非《漢志》之舊,而又確爲古書也。第七、第八、第九、第十四、第十五諸篇,皆稱龐子問於鹖冠子。第十六篇稱趙卓(悼之借字)襄王問於龐煖,第十九篇稱趙武靈王問於龐煖,則龐子即龐煖。鶡冠子者,龐煖之師也。全書宗旨,原本道德,以爲一切治法,皆當隨順自然。所言多明堂陰陽之遺,儒、道、名、法之書,皆資參證,實爲子部瑰寶。”

按:《漢志》《鶡冠子》一篇,在道家;又《龐煖》二篇在縱横家。《隋志》但著錄《鶡冠子》三卷,無《龐煖》書。清末王闓運《湘綺樓集》有《鶡冠子序》,疑《隋志》之三卷,乃合《龐煖》二篇在内,揆之其實,理或然也。即以今本十九篇觀之,言多名理,且饒古訓,似非魏晉以下人所能爲。以視其他僞書,固不同矣。要之上世美言雋辭,流布甚夥。周秦諸子,各有所取,載之篇籍,雖非出之己口,自有存古之功。此書可寶者,亦在是耳。

《周訓》十四篇。

顔師古曰:“劉向《别錄》云:‘人間小書,其言俗薄。’”

按:著錄於《漢志》之書凡以周名者,多爲周普、周遍、所包甚廣之意。道家《周訓》十四篇,蓋即習道論者隨筆雜錄之編,以備遺忘者也。與高文典册、精意著述不同,故劉向以小書俗薄目之。

《黄帝四經》四篇。

顧實曰:“《隋志·道佛篇》云:‘漢時諸子道書之流,有三十七家。大旨皆去健羡,處冲虚而已。其《黄帝》四篇、《老子》二篇,最得深旨。’此懸揣之談。《黄帝四經》,《隋志》已不著錄也。”

按:黄帝之世,荒遠難稽。故司馬遷在《五帝本紀贊》中早已歎喟:“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然世俗之人,多尊古卑今,貴遠賤近。故爲道者必託之神農、黄帝,以高遠其所從來。此《淮南·修務篇》所爲致慨也。言道論之必託本於黄帝,猶治本草之必推始於神農耳。黄老並稱,爲時已久。學者習焉不察,遂以黄帝爲道家之祖,目爲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之神聖人物。因之述道德之意以爲書者,遂託名於黄帝也。即使漢世果有其書,亦必出六國時人之手。此乃著書託古之慣技,不足怪已。

《黄帝銘》六篇。

章學誠曰:“《漢志》道家《黄帝銘》六篇,其書今既不可見,考《皇覽》黄帝《金人器銘》,及《皇王大紀》所謂《輿几之箴》、《巾几之銘》,則六篇之旨可想見也。”

按:古之帝王,多有爲箴銘於器物以自警策者。如《大戴禮記·武王踐阼篇》所謂於席之四端爲銘,於几爲銘,於鑑爲銘,於盥盤爲銘,於楹爲銘,於杖爲銘,於帶爲銘,於履屨爲銘,於觴豆爲銘,於户爲銘,於牖爲銘,於劍爲銘,於弓爲銘,於矛爲銘。舉凡周身之器,莫不有銘,所以自鞭厲者深矣。顧黄帝之世,荒渺遙遠,其時尚無文字,更何有於銘辭?所謂《黄帝銘》者,亦後世依託之作耳。

《黄帝君臣》十篇。起六國時,與老子相似也。

按:以近世進化論史觀衡之,則黄帝之世,實爲我國原始社會時期。其人乃傳説中之部落聯盟酋長。此時尚無國家政權,更何有於君臣相與之道?《漢志》著錄此書十篇,班氏自注乃云:“起六國時”,達其本矣。

《雜黄帝》五十八篇。六國時賢者所作。

按:凡云雜者,謂其不純一也。此蓋六國時人治道德之術者,雜集衆説,兼采異論以成一編。篇幅較多,又託爲黄帝遺教,故名之曰《雜黄帝》。班氏自注云:“六國時賢者所作。”斯一語也,實可上貫此四種書。

《力牧》二十二篇。六國時所作,託之力牧。力牧,黄帝相。

顧實曰:“兵陰陽家有《力牧》十五篇,班《注》語意略同,然未必同書。《淮南子·覽冥篇》云:‘黄帝治天下,而力牧、太山稽輔之。’或據此書。《文心雕龍·諸子篇》云:‘《風后》、《力牧》篇述者,蓋上古遺語,而戰代所記。’其詞亦視班《注》爲恕。”

按:審定僞書,亦劉、班啓其端。今以《漢志》所載傳疑之書考之,約有六例,已詳余早歲所撰《漢書·藝文志釋例》矣。《諸子略》中,班氏辨僞之語尤多,可貴也。

《孫子》十六篇。六國時。

沈欽韓曰:“《鹽鐵論·論功篇》引孫子語,不稱兵法,似是道家之《孫子》。”

梁玉繩曰:“孫子惟見《莊子·達生篇》,名休。《藝文志》道家《孫子》十六篇,當即其人。”

姚振宗曰:“《人表》於吳孫武之外,列此孫子於田太公、魏武侯之時,與春秋時孫武自别,亦與此言六國時相合,蓋即此孫子。《莊子·達生篇》引其語,當出是書。”

按:《漢志》道家著錄之《孫子》十六篇,亡佚甚早,《隋志》已不著錄。

《捷子》二篇。齊人,武帝時説。

梁玉繩曰:“捷子又作接子,始見《莊子·則陽》、《田完世家》、《孟荀傳》。《藝文志注》謂‘武帝時説’,恐誤,接、捷古通。”

沈濤曰:“捷子著書在戰國時,而云‘武帝時説’,案下文‘《曹羽》二篇,楚人。武帝時説於齊王。’則四字乃涉下而誤衍耳。”

按:《史記·孟荀列傳》云:“愼到,趙人;田駢、接子,齊人;環淵,楚人;皆學黄老道德之術。”《漢志》著錄之《捷子》二篇,乃其自得之言也。接、捷字通,猶《説文》箑字,或體作耳。《史記》田完世家、孟荀列傳作接子,《漢書·古今人表》及《藝文志》作捷子,固一人也。《人表》列此人於尸子之後,鄒衍之前,爲六國時人。其書早佚,《隋志》已不著錄。

《曹羽》二篇。楚人,武帝時説於齊王。

姚振宗曰:“曹羽無考。武帝時,齊王有齊懿王壽、齊厲王次景,並高帝子齊悼惠王肥之後也。元朔中,亡後國除。又有齊懷王閎,武帝子也。元封元年,亡後國除。自是之後,無齊王。又考齊悼惠王母,曹氏也。似曹羽於齊王爲外屬,其説於齊王,當在懿王厲王之時歟?”

《郎中嬰齊》十二篇。武帝時。

顔師古曰:“劉向云:‘故待詔,不知其姓,數從游觀,名能爲文。’”

姚振宗曰:“《詩賦略》中有《郎中臣嬰齊賦》十篇,次司馬遷之後。”

《臣君子》二篇。蜀人。

張澍曰:“《書序》有‘疑至臣扈,’臣姓,扈名也。《唐書·宰相世系表》言臣扈、祖己,皆仲虺之胄裔。唐有臣悦,著《平陳紀》;五代漢有臣綜,官安東將軍。”

姚振宗曰:“著書者臣姓而稱爲君子,猶鄭人而號爲長者。其列于鄭長者之前,則大抵六國時人。”

按:臣之爲姓,其源甚遠。然則《漢書》有臣瓚注,蓋亦姓臣名瓚也。

《鄭長者》一篇。六國時,先韓子,韓子稱之。

顔師古曰:“《别錄》云:‘鄭人,不知姓名。’”

顧實曰:“《韓非子·外儲説右》,兩引鄭長者言。慧苑《華嚴經音義下》引《風俗通》云:‘春秋之末,鄭有賢人著書一篇,號鄭長者。’”

按:此書隋唐志皆不著錄,亡佚已久。馬國翰有輯本。

《楚子》三篇。

姚振宗曰:“臣姓而稱爲君子,鄭人而號爲長者,則此殆以楚人而尊爲子者歟?”

按:戰國時百家競興,諸子之言,紛然殽亂。而大半出於好事者之所纂錄。既已成書,則各以美名題之。或取其壽考,如《老子》、《老萊子》是也;或取其賢德,如《臣君子》、《鄭長者》是也;或著其官爵,如《郎中嬰齊》是也;或直稱之爲子,如《孫子》、《楚子》之類是也。觀其標題之例不一,可以知其書之高下淺深,惜多不傳於後耳。

《道家言》二篇。近世,不知作者。

姚振宗曰:“此亦似劉中壘所裒錄,如《儒家言》十八篇之類也。”

按:此乃漢以上人讀道家書時,撮鈔精言妙語之作也。裒錄之人,不必爲劉氏;劉氏特校定而叙列之耳。儒、道二家外,如法家、雜家、小説家,皆有此類書,而均不知作者。蓋古人視斯纂輯之編,本非著述,故不自署名耳。

右道三十七家,九百九十三篇。

姚振宗曰:“此言家數不誤。其篇數則溢出一百九十二篇,今校定當爲八百一篇。”

道家者流,蓋出於史官,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後知秉要執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術也。

王念孫曰:“君子當爲人君。《穀梁傳序疏》、《爾雅序》引此,皆不誤。”

按:“此人君南面之術也”,一語道破道家之用而無遺。而上句所提“秉要執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十四字,尤爲南面術綱領。竟以數語盡之,可謂至精至邃矣。此乃《七略》原文,班氏特移錄沿用之耳。劉向之父德,史稱其少修黄老術,有智略。向、歆承其家學,故能窺見道家之用,此猶司馬談嘗習道論於黄子,故其《論六家要指》,獨推崇道家。其言有曰:“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瞻足萬物。與時遷移,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道家無爲,又曰無不爲。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其術以虚無爲本,以因循爲用。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綱也。羣臣並至,使各自明也。”此皆言道家所陳人君南面之術,最爲高妙。至於儒家所言爲君之道,則與此相背。故又曰:“儒者則不然,以爲人主,天下之儀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隨。如此,則主勞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絀聰明,釋此而任術。”司馬談兩相比較,以爲在南面術之運用方面,道家爲工而儒家爲拙耳。班彪、班固父子,智不逮此,遽以“論大道則先黄老而後《六經》”以詆斥司馬氏父子,豈有當乎?故知《漢志》此段議論,乃向、歆遺文,固非班氏所能道也。得《七略》此數語,復上連《論六家要指》細心讀之,則上窺道論之奥,庶乎其有獲也。

合於堯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謙而四益,此其所長也。

顔師古曰:“《虞書·堯典》稱堯之德曰:‘允恭克讓’,言其信恭能讓也。故《志》引之云。攘,古讓字。四益,謂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也。此《謙卦彖辭》。嗛字與謙同。”

按:人君南面術,在於去健羡,絀聰明;清虚自守,卑弱自持;斯有合於謙下之旨。故能任人而不任智,無爲而無不爲也。

及放者爲之,則欲絶去禮學,兼棄仁義。曰獨任清虚,可以爲治。

顔師古曰:“放,蕩也。”

按:此處所言“放者”,乃指莊周一流人。《史記·老莊申韓列傳贊》中明言“莊子散道德,放論”。可知道家學説思想,爲人誤解曲説,一變而爲放蕩無羈,毁棄一切,則自莊周始。秦漢以“黄老”並稱,原以施之政治。魏晉以來,但言“老莊”,便流于曠達清談,與世隔絶。二者迥然不同,學者必明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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