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八篇。名嬰,謚平仲,相齊景公,孔子稱善與人交,有列傳。
顔師古曰:“有列傳者,謂《太史公書》。”
按:自孔子稱“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見《論語·公冶長》)。司馬遷又言“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爲之執鞭,所忻慕焉”(見《史記·管晏列傳贊》)。後劉向敘次其書,論其行事,謂“晏子博聞彊記,通于古今。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盡忠極諫。内能親親,外能厚賢。居相國之位,受萬鍾之祿。衣苴布之衣,麋鹿之裘,駕敝車疲馬。以祿給親戚朋友,齊人以此重之。其書皆忠諫其君,文章可觀,義理可法,皆合六經之義”(見《别錄·晏子敘錄》)。其行事既爲大儒所重,故劉《略》班《志》,皆列之儒家。《史記》已云“余讀《晏子春秋》”,則其書本有春秋之名,省之則稱《晏子》。《漢志》蓋用省名,著錄八篇。《史記正義》引《七略》及隋唐志皆作七卷,蓋後人以篇爲卷,復有所省併耳。《崇文總目》作十四卷,則每卷又析爲二也。
前代著錄是書,皆入儒家。獨柳宗元有《辨晏子春秋》,始謂爲墨氏之徒有齊人者爲之。蓋以墨好儉,晏子以儉名于世也。不悟儒墨同遵儉約,墨固背周道而用夏政,儒亦推崇禹德。仲尼嘗云:“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見《論語·泰伯》)至其平日論事,則言“禮,與其奢也寧儉”(見《論語·八佾》);“以約失之者鮮矣”(見《論語·里仁》);皆可見儒墨相衡,有同有異,彊本節用之説,則其所同也。且觀《晏子》書中,稱引孔子之言獨多,援用墨子之言甚少;陳説義理,亦多同於儒而與墨異。柳宗元謂其書出於墨氏之徒,非也。其後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馬端臨《文獻通考·經籍考》,皆從其説,改入墨家。《四庫全書總目》又改入史部傳記類,悉失之。此書雖非晏嬰自著,而其言論行事,多在其中。清末蘇輿、近世張純一均有校注。
《子思》二十三篇。名伋,孔子孫,爲魯繆公師。
按:司馬遷始言“子思作《中庸》”(見《孔子世家》),沈約始言《禮記》中之“《中庸》、《表記》、《坊記》、《緇衣》,皆取《子思子》”(見《隋書·音樂志》引),文獻之可考者惟此。《漢志》著錄至二十三篇,則亡佚已多;隋唐志皆有《子思子》七卷,則猶過于今。今可見而能確定者,惟此四篇耳。《太平御覽》卷四百三引《子思子》曰:“天下有道,則行有枝葉;天下無道,則言有枝葉。”即《表記》文,足證沈約説可據。推之其他佚篇,亦當多在《兩戴禮記》中,但不易識别耳。清末黄以周有《子思子》輯本。
《曾子》十八篇。名參,孔子弟子。
晁公武曰:“《漢志》《曾子》十八篇;《隋志》《曾子》二卷、《目》一卷;《唐志》《曾子》二卷;今此書亦二卷,凡十篇,蓋唐本也。視漢亡八篇,視隋亡《目》一篇。考其書已見於《大戴禮》,世人久不讀之,文字謬誤爲甚。”
按:晁氏所謂十篇者,即今《大戴禮記》中之《曾子立事》、《曾子本孝》、《曾子立孝》、《曾子大孝》、《曾子事父母》、《曾子制言上》、《曾子制言中》、《曾子制言下》、《曾子疾病》、《曾子天圓》也。每篇之首,皆冠以“曾子”二字,故易識别。清乾嘉時,阮元從《大戴禮記》中錄出單行,而爲之注,題曰《曾子十篇注釋》。以爲七十子親受業于孔子,其言之無異于孔子而獨存者,惟此十篇。尊信而表章之,可謂至矣。顧觀《曾子大孝篇》中,有曾子弟子樂正子春與其門弟子問對事,則其書亦門弟子所記無疑,不必目爲出七十子之手也。
《漆雕子》十三篇。孔子弟子漆雕啓後。
王應麟曰:“《史記》列傳作漆雕開,《史記》避景帝諱,著書者其後也。”
楊樹達曰:“後字蓋衍文。《志》文順序謹嚴,決非妄列。此條前爲《曾子》十八篇,後爲《宓子》十六篇,曾宓皆孔子弟子,則漆雕亦當爲孔子弟子。若是漆雕啓之後。不應置《宓子》之前。”
按:楊説是也。其人名啓,字子開。周秦名字多相應,啓即開也。《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云:“漆雕開字子開”,上開字乃避景帝諱而改耳。其書早亡,馬國翰有輯本一卷。考《韓非子·顯學篇》敘述八儒,有漆雕氏之儒,則在戰國時實爲有力之學派。韓非述其學風“不色撓,不目逃;行曲則違於臧獲,行直則怒於諸侯”。此殆儒而有勇、以俠義自任者。王充《論衡》亦嘗引其論性有善有惡語。陶潛《聖賢羣輔錄》謂“漆雕氏傳禮爲道,爲恭儉莊敬之儒”。則其見重於世,由來已舊。
《宓子》十六篇。名不齊,字子賤,孔子弟子。
顔師古曰:“宓,讀與伏同。”
按:宓子賤在孔門,蓋長於政治者。其言論行事分載於《吕氏春秋》具備、察賢篇,賈誼《新書·審微篇》,劉向《説苑·政理篇》者,至爲詳贍,不能備引也。要其致治大歸,以任人尊賢爲要。用人則必專任之而不掣其肘,尊賢則必師事之而得盡其材。使民以義而絶彼幸災樂禍之心,敎民以誠而化彼陽奉陰違之習。故其所治者雖小至單父一邑,可推之以爲天下,是以孔子亟稱之。其書《隋志》已不著錄,亡佚甚早。馬國翰有輯本一卷。
《景子》三篇。説宓子語,似其弟子。
顧實曰:“兵形勢家《景子》十三篇,蓋非同書。”
按:《景子》三篇,《隋志》已不著錄。馬國翰雖有輯本,然所錄僅二則,所記皆宓子事,不當别自爲書。
《世子》二十一篇。名碩,陳人也。七十子之弟子。
顧實曰:“王充云:‘周人世碩以爲人性有善有惡。舉人之善性,養而致之,則善長。惡性,養而致之,則惡長。如此,則性各有陰陽善惡,在所養焉。故世子作《養書》一篇。’(見《論衡·本性篇》)此以世子爲周人,與班《注》異,蓋傳聞異辭。”
按:《論衡》以世子爲周人,蓋指其時,謂爲周末戰國時人也。班《注》謂爲陳人,則指其所生之地。各言其一,非異辭也。其書早佚,《隋志》已不著錄,馬國韓有輯本一卷。
《魏文侯》六篇。
按:魏文侯,名斯。《史記》稱其受經於子夏。今觀《禮記·樂記》中,有魏文侯問樂於子夏一章,蔡邕《明堂月令論》引魏文侯《孝經傳》一條,足徵文侯深於經術,故有譽於當時。其爲政能容直納諫,尊賢下士,皆自儒學中出,故其書列入儒家。章學誠嘗疑魏文侯、平原君之徒,皆無述造。《漢志》所錄,或他人著書之篇名,如《孟子》書中《梁惠王》之類耳。其説足備一解。此六篇既已早佚,故不見著錄於《隋志》。馬國翰有輯本一卷。
《李克》七篇。子夏弟子,爲魏文侯相。
按:李克先從曾申受《詩》,爲子夏再傳弟子。後子夏居魏,親從問業,故《漢志》以爲子夏弟子也。
李剋既受業孔子之門人,又得田子方、段干木諸賢爲之師友。其詩學傳諸孟仲子,其治術行乎魏文侯,實卓然儒家者流。其書,隋唐志不著錄,佚已久。馬國翰有輯本一卷。
《公孫尼子》二十八篇。七十子之弟子。
王應麟曰:“隋唐志一卷,似孔子弟子。沈約謂《樂記》取《公孫尼子》,劉瓛云:《緇衣》,公孫尼子所作也。”
按:今觀《初學記》、《意林》諸書所引《公孫尼子》,皆在《樂記》中,沈説可信。至於《緇衣》,乃出《子思子》,劉説非也。《公孫尼子》亡於宋代,除馬國翰有輯本一卷外,尚有洪頤煊輯本,在《問經堂叢書》中。
《孟子》十一篇。名軻,鄒人,子思弟子。有《列傳》。
按:《史記》列傳言孟軻“受業子思之門人”。《索隱》引王劭説,以“人”爲衍文,則軻實受業於孔伋,與班説合。漢人書中,如趙岐《孟子題辭》、應劭《風俗通·窮通篇》,皆謂孟子嘗師事子思,則固承仲尼之傳以張大其緒者也。軻於仲尼,雖相距百數十年,然軻老壽,年至八十有四,意其幼時猶及見仲尼之孫而師事之,亦事之所宜有也。《史記》但言孟軻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而《孟子題辭》則云:“又有外書四篇,其文不能弘深,不與内篇相似,似非孟子本真,後世依放而託之者也。”可知外書四篇,乃後人僞託,早已論定,故不傳於後。《漢志》著錄《孟子》十一篇,蓋連此四篇計之耳。自司馬遷、趙岐以來,皆但云《孟子》七篇;至於今不廢。《孟子》一書,舊在諸子之列。自南宋淳熙中,朱熹取《孟子》與《大學》、《中庸》、《論語》合爲《四書》,始入經部。唐以前,周、孔並稱;宋以後,遂孔、孟並稱矣。清儒焦循,有《孟子正義》,遠勝舊疏。
《孫卿子》三十三篇。名況,趙人,爲齊稷卜祭酒。有《列傳》。
顔師古曰:“本曰荀卿:避宣帝諱,故曰孫。”
顧實曰:“王應麟云:‘當作三十二篇。’蓋傳刊之誤也。荀書《議兵篇》稱孫卿子,此自著其氏也。《史記》作荀卿,謝墉云:‘漢不避嫌名,荀淑、荀爽俱用本字;《左傳》荀息以下,並不改字,何獨於荀卿改之。蓋荀孫二字同音,語遂移易,如荆卿又爲慶卿也。’自孟子道性善,荀子反之而言性惡。後世性善之説勝,遂伸孟而黜荀矣。”
按:孟荀同爲儒學之宗,咸歸於師法聖人,誦説王道,大張仲尼之説於後世。顧儒學自有孟荀,道遂分而爲二:孟主於尊德性,荀主於道問學。論其終詣,則孟子多衛道之語,荀子有傳經之功。其後兩千餘年儒學,皆二途並騖,争議遂多。孟荀之説,實其先導。孟荀二家之書,在漢世並列諸子。自宋以後既入《孟子》於經,《荀》猶與百家伍,而學者遂妄分軒輊矣。其實《荀子》三十二篇,多與兩戴《禮記》相表裏。如《小戴禮記》之《三年問》,全出《荀子·禮論篇》;《樂記》、《鄉飲酒義》所引,俱出《樂論篇》;《聘義》貴玉賤珉語,亦與《法行篇》大同。《大戴禮記》之《禮三本篇》,出《禮論篇》;《勸學篇》即《荀子》首篇,而以《宥坐篇》末見大水一則附之;哀公問五義,出《哀公篇》之首。可見其書醇粹以精,直與傳記比重。唐人楊倞始爲之注,乃謂“荀子之書,羽翼六經,增廣孔氏,非諸子之言”。良不誣也。清末王先謙有《荀子集解》,近人新注亦多。
《芈子》十八篇。名嬰,齊人。七十子之後。
顔師古曰:“芈音弭。”
王念孫曰:“《史記·孟子荀卿列傳》:‘楚有尸子、長盧、阿之吁子焉。’《索隱》云:‘吁音芋,《别錄》作芋子,今吁亦如字。’《正義》云:‘《藝文志》《芋子》十八篇,顔云音弭。案是齊人,阿又屬齊,恐顔誤也。’《正義》説是也。芋有吁音,故《别錄》作《芋子》,《史記》作《吁子》,作芈者字之誤耳。”
《内業》十五篇。不知作書者。
王應麟曰:“《管子》有《内業篇》,此書恐亦其類。”
馬國翰曰:“《管子》第四十九篇,標題《内業》,皆發明大道之藴旨,與他篇不相類。蓋古有成書,而管子述之。《漢志》《孝經》十一家,有《弟子職》一篇,今亦在《管子》第五十九。以此類推,知皆誦述前人。故此篇在《區言》五,《弟子職》在《雜篇》十,明非管子所自作也。今仍釐爲十五篇,以合《漢志》。不題姓名,闕疑也。”
按:馬氏據王説,遂定《管子·區言》之《内業篇》,即《漢志》儒家之《内業》十五篇,所見甚是。並爲分析篇章,以合《漢志》之數。其表章之意,有足多者。惟近世述周秦哲學者,鮮見涉及《内業》。間有究繹及此,則亦牽引唐宋以來理學諸儒復性、主静之説以傅會之。穿鑿惑亂,莫甚於此。且謂某語爲李翱復性之書所由成,某語爲周子主静之説所自出,程子得某語而爲定性之論,朱子得某語而爲主敬之義。牽强至此,原意盡失。余嘗反復籀繹遺文,始悟是篇所言,與《管子》書中《心術》上下及《白心篇》,實相表裏,皆爲君道而發。舉凡後起傅會之説,悉非此文本旨也。今取《心術》上下及《白心篇》,與是篇彼此印證,則其所言乃人君南面之術,昭昭甚明。《管子》雖爲糅雜之書,而言人君南面之術者,往往在焉。若《心術》上下、《白心》、《内業》四篇,其尤著者也。斯固不出管仲手,要皆裒集舊文,以入管子書中耳。其間精義要旨,足與道德五千言相發明。余早歲嘗抽出此四篇,爲之疏證,既已刊布於世矣。其中以《内業》名篇者,内猶心也,業猶術也。篇題既與《心術》義近,故所言亦表裏相依。同爲主術之綱領,道論之菁英。余於《疏證》中已發其藴奥,今僅辨正其大義於此,其詳則不復及矣。
或謂古之言主術者,歸於執本秉要,清虚自守。此乃道家之言,《漢志》奚爲《内業》於儒家乎?余則以爲周秦諸子之言南面術者,莫不原於道德之意。此《淮南·齊俗篇》所謂“道德之論,譬猶日月也,江南河北,不能易其指;馳騖千里,不能易其處”者是也。觀仲尼論政,有曰:“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鄭玄《注》德者無爲也)又曰:“無爲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爲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歎堯之民無能名,唯能則天;稱仲弓居敬行簡,可使南面。可知孔子之言主術,亦無以遠於道德之論。則《漢志》儒家有《内業》,不足怪也。先秦諸子之學,皆前有所承。故《莊子·天下篇》敘述諸子源流,每云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某某聞其風而悦之。則百家之説,多非所自創,亦明矣。道德之論,由來遠矣。論其興起,其當夏殷之世乎!蓋必君臣之分既立,而斯論始有所傳。初但口耳相傳,後乃著之竹帛。用以教人,則曰“道論”;著之竹帛,始曰“道經”。自“老子”以前,爲道論者已衆,老子裒集以爲一書,其言論既不出于一時,不成于一手,故前後字句多複見,且有後人附增之辭。循此類推,則周秦古書乍接於目,欲得知其作者主名,良非易易。班《志》著錄《内業》十五篇,而自注云:“不知作書者。”此不啻示人以古書通例矣。
《周史六弢》六篇。惠襄之間。或曰顯王時,或曰孔子問焉。
顔師古曰:“即今之《六韜》也。蓋言取天下及軍旅之事。弢字與韜同也。”
沈濤曰:“此列之儒家,則非今之《六韜》也。六乃大字之誤。《人表》有周史大,當爲弢字之誤。《莊子·則陽篇》:仲尼問於太史大弢,蓋即其人。此乃其所著書,故班氏有孔子問焉之説。顔以爲太公《六韜》,誤矣。”
姚振宗曰:“周史大,見《人表》第六等中下,列周景王、悼王時,爲春秋魯昭公之世,與孔子同時。上距惠襄之間,下至顯王之際,皆一百數十年,實不相及。唯云孔子問焉,則與《人表》敘次時代相合。又《莊子》有仲尼問於太史大弢,則確爲大弢無疑。沈氏所考,信有徵矣。”
《周政》六篇。周時法度政敎。
《周法》九篇。法天地,立百官。
章學誠曰:“儒家有《周政》六篇,《周法》九篇,其書不傳。班固注《周政》云:‘周時法度政敎’;注《周法》云:‘法天地立百官’;則二書蓋官禮之遺也。附之禮經之下爲宜,入于儒家非也。”
按:古之以周名書者,本有二義:一指朝代;一謂周備。故凡包羅甚廣而寓周備、周普、周遍之意,如後世叢鈔、雜纂之屬,皆可以周名之。在《六藝略》中,若官制彙編之名《周官》,其尤顯著者也。遠古文獻,散在四方。自官制彙編之外,遺言逸制未經收錄者猶多。儒生各取所見,分類輯比以存之。儒家之《周政》、《周法》,蓋所載乃布政立法之餘論。以其同出儒生之手,故列之儒家。若道家之《周訓》,小説家之《周考》、《周紀》、《周説》,猶後世雜鈔、叢考、説林之類耳。學者當推此意以求之,不必拘泥爲專言姬周一代之書也。
《河間周制》十八篇。似河間獻王所述也。
按:河間獻王修學好古,搜求遺書。既取古代經傳獻之朝廷,又輯錄與經傳相表裏之逸文遺典,裒纂爲書。此編殆即其一,大抵分屬儒生爲之,而非出自己手。班氏自注所云:“似河間獻王所述”,亦存疑之辭也。此書與上文《周政》、《周法》,亡佚甚早,故《隋志》皆不著錄。
《讕言》十篇。不知作者,陳人君法度。
如淳曰:“讕音粲爛。”
按:此處讕字,實當讀諫。考《集韻》去聲二十九换、讕字下又列譋、諫二體,釋之云:“詆讕、誣言相被也。或从閒从柬。”是讕之或體,亦可作諫矣。《漢志》著錄之《讕言》,實即《諫言》。乃漢以前儒生裒錄古代忠臣進諫之語以成此書,所言皆爲君之道,故班氏自注云:“陳人君法度。”至于讕之“誣言相被”一義,固不能以解《讕言》之讕也。此類書既由儒生纂輯而成,故班氏云“不知作者”。
舊説謂爲孔穿所造,非是。
《功議》四篇。不知作者,論功德事。
按:《諫言》所以箴君,《功議》所以勸臣,皆古者致治之術也。君之大權,繫乎賞罰,而行賞必先論功。此《功議》一書,亦必由儒生裒錄古代論功德之事而成,故亦不知作者。二書實相表裏,惜均亡佚甚早。
《甯越》一篇。中牟人,爲周威王師。
按:甯越乃周末名人也。《吕氏春秋·博志篇》嘗舉甯越與孔墨並提。稱其以布衣之士,勤學不止,爲諸侯師。賈誼《過秦論》言及六國謀士,亦以甯越與徐尚、蘇秦、杜赫並論。可知其在周末,有大名于當時。而以勤學成才,與儒爲近。《漢志》列其書于儒家,蓋以此也。《吕氏春秋·不廣篇》、劉向《説苑·尊賢篇》,皆嘗記其言論行事。惜其書不傳于後,《隋志》已不著錄,馬國翰有輯本一卷。班《志》自注所云“爲周威王師”,王當作公。威公,西周君也。
《王孫子》一篇。一曰《巧心》。
嚴可均曰:“王孫、姓也。不知其名,巧心亦未詳。《意林》僅有目錄,而所載《王孫子》文爛脱。從《北堂書鈔》等書采出二十四事,省并復重,僅得五事。繹其言,蓋七十子之後,言治道者。”
馬國翰曰:“以漢、隋志敘次其書,知爲戰國時人。一曰《巧心》,蓋其書之别稱。如揚子之《法言》、文中子之《中説》矣。”
按:是書《唐志》已不著錄,散佚已久。嚴可均、馬國翰均有輯本一卷。
《公孫固》一篇。十八章。齊閔王失國,問之,固因爲陳古今成敗也。
梁啓超曰:“《史記·十二諸侯年表》云:‘公孫固、韓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書。’當即此人。”
按:《荀子·强國篇》中有引公孫子曰一段文字,凡二百八十言,論楚子發克蔡辭賞事。《注》云:“公孫子,齊相也。”與馬班所言正合,其爲公孫固書無疑。公孫論子發辭賞,以爲矜私廉而亂國法。且發揮尚賢使能、賞當刑稱之義,與《荀子》論治正同,故荀子具述其説。是《公孫子》亦儒家言也,故《漢志》列之儒家。其書隋唐志皆不著錄,亡佚甚早,後人亦無輯本。
《李氏春秋》二篇。
馬國翰曰:“敘次在公孫固、羊子之間。公孫固,齊閔王失國問之;羊子,秦博士;然則李氏亦戰國時人也。其書隋唐志不著錄,佚已久。考《吕氏春秋·勿躬篇》引《李子》一節,不言名氏,當是《李氏春秋》佚文。泛論名理,以《春秋》取號者,其亦《虞氏春秋》之類歟?”
按:春秋二字,乃錯舉四時之名,足該一歲終始。故古之按年月四時以紀事者,謂之《春秋》。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實包天地萬物。故古之以立意爲宗而網羅彌廣者,亦得謂之《春秋》。如《晏子春秋》、《吕氏春秋》是也。此類書而名《春秋》,喻其所言非一,猶今稱《叢刊》、《彙編》耳。《李氏春秋》早佚,馬國翰有《輯本》一卷。
《羊子》四篇。百章,故秦博士。
按:《廣韻》平聲十陽羊字下云:“又姓,出泰山,本自羊舌大夫之後。戰國策有羊千者,著書顯名。”殆即此人。《廣韻》策字當爲時字之誤。蓋其人生于戰國之末,至秦猶爲博士也。書佚甚早,《隋志》已不著錄。
《董子》一篇。名無心,難墨子。
按:王充《論衡·福虚篇》云:“儒家之徒董無心,墨家之徒纏子,相見講道。纏子稱墨家佑鬼神是,引秦穆公有明德,上帝賜之九十年。董子難以堯舜不賜年,桀紂不夭死。”董子無心闢墨之説,可見於此。仲尼嘗言:“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是儒學但盡人事,不信鬼神。董子實承斯緒,故其書列于儒家。《隋書·經籍志》:“《董子》一卷,戰國時董無心撰。”其後唐宋《史志》及晁氏《讀書志》均有著錄。《玉海》引《中興館閣書目》云:“《董子》一卷,與學墨者纏子辨上同、兼愛、上賢、明鬼之非,纏子屈焉。”馬國翰復稱“明陳第《世善堂書目》有之。今復求索,不可得矣。”是其書入清始無傳本,散亡甚晚。雖有馬氏輯本一卷,惜乎其辨上同、兼愛、上賢、明鬼之非者,其詳不可得聞矣。
《俟子》一篇。
李奇曰:“或作《侔子》。”
按:《廣韻》上聲六止俟字下云:“又姓。《風俗通》云:‘有俟子,古賢人,著書。’”王先謙謂“應仲遠嘗爲《漢書音義》,則所見本必作俟矣”。王説是也。其或作侔者,傳寫之譌耳。俟子乃六國時人,見鄭氏《通志·氏族略》。
《徐子》四十二篇。宋外黄人。
梁玉繩曰:“徐子始見《魏策》、《史記·魏世家》。《策史》言外黄徐子説太子申百戰百勝之術。《人表》列魏惠王時,當即此。”
按:《史記·魏世家》:“惠王三十年,魏伐趙。趙告急齊,齊宣王用孫子計,救趙擊魏。魏遂大興師,使龐涓將,而令太子申爲上將軍。”過外黄,外黄徐子謂太子曰:“臣有百戰百勝之術”云云,即其事也。集解引劉向《别錄》云:“徐子,外黄人也。外黄時屬宋。”班《志》自注,本此。觀徐子所陳百戰百勝之術,意在戢兵還師。與儒者非戰之旨合,故其書列入儒家。惟隋唐志皆不著錄,書亡已久,馬國翰有《輯本》一卷。
《魯仲連子》十四篇。有《列傳》。
梁啓超曰:“魯連言論,除《戰國策》及《史記》本傳著錄數長篇外,《水經注》、《文選注》、《史記正義》、《意林》、《藝文類聚》、《初學記》、《太平御覽》所引《魯連子》尚二十餘條,知其書北宋尚存。”
按:魯仲連戰國齊人。亦曰魯連,亦曰魯仲子,亦曰魯連先生。史稱其好奇偉俶儻之畫策,而不肯仕官任職,人皆欽其高節。常出游各國,排難解紛。當秦軍圍趙都邯鄲甚急時,曾以利害進説趙魏大臣,阻其尊秦昭王爲帝,秦軍乃引去。其後燕將攻下齊之聊城,重兵固守。齊將田單圍攻歲餘不能克。魯連遺燕將書,約之矢以射城中,勸其撤守。事功既成,而堅辭祿賞,逃隱海上。且言“吾與富貴而詘於人,寧貧賤而輕世肆志焉”。其意趣甚遠,合乎儒者“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之旨,故其書列入儒家。隋、唐、宋史志均有著錄,宋以後遂亡。嚴可均、馬國翰均有輯本。
《平原君》七篇。朱建也。(www.xing528.com)
馬國翰曰:“《建本傳》只記其救辟陽侯事,與鄒陽説竇長君絶類,要皆戰國之餘習。乃班《志》於鄒陽入從横家,于平原君則入儒,必其佚篇多雅正語,今不可見矣。”
按:朱建,漢初楚人,《史》、《漢》皆有傳。稱其嘗爲淮南王黥布相,布欲反,建諫止之,不聽。漢既誅布,高祖賜建號平原君,家徙長安。辟陽侯審食其,因而納交。惠帝欲誅辟陽侯,建以計救之。孝文時淮南厲王誅辟陽侯,孝文聞建嘗爲之策,使吏捕治,建乃自剄。此其行事大略也。此書七篇,既爲建作,不應廁魯連、虞卿之間。沈濤謂後人誤以爲六國之平原君而移易其次第。其説是也。顧隋唐志皆不著錄是書,亡佚已早,馬國翰有輯本一卷。
《虞氏春秋》十五篇。虞卿也。
梁啓超曰:“《史記·本傳》云:‘爲趙上卿,故號虞卿。’又云:‘不得意,乃著書。上採《春秋》,下觀近世,曰《節義》、《稱號》、《揣摩》、《政謀》,凡八篇,以刺譏國家得失。世傳之曰《虞氏春秋》。’又《十二諸侯年表》云:‘虞卿著書八篇。’與本《志》所錄篇數頗有出入。今《戰國策》及《新序》皆記虞卿行事言論,但是否爲本書原文,尚難斷言。”
按:虞卿者,游説之士也(司馬遷語)。徒以不得大有爲於當世,乃發憤以圖不朽。此太史公所謂“虞卿非窮愁,亦不能著書以自見於後世”也。本志《六藝略》春秋家,著錄《虞氏微傳》二篇。知其長於《春秋》之學,學醇於儒,故此十五篇亦列入儒家也。隋唐志皆不著錄,佚已久,馬國翰有輯本一卷。
《高祖傳》十三篇。高祖與大臣述古語及詔策也。
梁啓超曰:“此及《孝文傳》,以入儒家,本無取義。殆因編《七略》時未有史部,詔令等無類可歸,姑入於此耳。”
按:古之以傳名書者,既可以稱紀錄,亦可以名論述。褚少孫稱《太史公書》爲《太史公傳》,其明徵也。昔人論著中常稱“傳曰”或“傳有之”,亦謂傳爲古書耳。漢高祖初起事時,雖質樸無文,鄙棄儒學;及天下既定,與諸大臣謀治安之道,遂不得不及書史。《漢書》本紀云:“初,高祖不修文學,而性明達,好謀能聽。自監門戍卒,見之如舊。初順民心,作三章之約。天下既定,命肅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定章程,叔孫通制禮儀,陸賈造《新語》。又與功臣剖符作誓,丹書鐵契,金匱石室,藏之宗廟。雖日不暇給,規摹弘遠矣。”若此所舉蕭何、張蒼、叔孫通、陸賈之流,皆儒生也。高帝既常與之述古,又時頒詔策以論國政。簡牘漸多,故有人裒輯以爲《高祖傳》十三篇。嚴可均謂“其他見於諸史傳記者,有詔二十二篇,手敕、賜書、告諭、令答、鐵券、盟誓等十五篇,總凡三十八篇”(《全漢文敘錄》)。然則《漢志》著錄之十三篇,蓋其中之尤要者也。所載言論,多與儒近,故列之儒家。
《陸賈》二十三篇。
顧實曰:“本傳云:‘陸賈楚人。凡著十二篇,號其書曰《新語》。’此作二十三篇,蓋兼他所著者計之。”
按:《史記·陸賈傳》云:“陸生時時前説稱《詩》《書》,高帝駡之曰:‘迺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而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高帝不懌而有慙色。迺謂陸生曰:‘試爲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敗之國。’陸生迺粗述存亡之徵,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號其書曰《新語》。”據此,可知漢初天下甫定,以儒學匡弼高帝而有所述造者,以陸賈爲最先。實於開國弘規,大有關繫。《史記正義》引《七錄》云:“《新語》二卷,陸賈撰。”隋唐志同。傳至宋代,已殘缺不全。故王應麟撰《漢書藝文志考證》時,所見僅七篇。至明弘治間,始有人得十二篇足本刻之。《羣書治要》載有八篇,多爲王應麟所未見,而與明本大致相合。今《四部叢刊》本,即影印明本也。嚴可均謂“漢代子書,《新語》最純最早。貴仁義,賤刑威。述《詩》《書》《春秋》《論語》,紹孟荀而開賈董,卓然儒者之言。”評論切當,殆非虚譽。陸賈尚有《楚漢春秋》九篇,在《六藝略》春秋家。
《劉敬》三篇。
葉德輝曰:“本傳載敬説高帝都秦、與冒頓和親、徙民實關中、凡三事。當即此三篇之文。”
按:劉敬本姓婁,齊人。高帝從其言西都關中後,曾曰:本言都秦地者婁敬。婁者劉也,賜姓劉氏,拜爲郎中,號曰奉春君。《史記》列傳題劉敬,《漢書》則作婁敬,二傳可以互勘。其書早佚,《隋志》已不著錄。馬國翰有輯本一卷。
《孝文傳》十一篇。文帝所稱及詔策。
顧實曰:“《史記·文紀》,凡詔皆稱上曰,蓋即此類之文。文帝黄老之治,而入儒家,道儒固相通也。”
按:文帝在位二十餘年,行事言論多矣。其見於《史》《漢》本紀、《封禪書》、《律書》、《郊祀志》、《刑法志》、《淮南王傳》、《周勃傳》、《錯傳》、《賈捐之傳》、《匈奴傳》、以及他書所載文帝制詔、賜書之類甚夥。《漢志》僅著錄《孝文傳》十一篇,固未足以盡之,其爲不備,與《高祖傳》同。即此十一篇之書,亦已早佚,《隋志》已不著錄。
《賈山》八篇。
《馬國翰》曰:“《漢志》儒家《賈山》八篇,今只傳《至言》一篇。若諫文帝除鑄錢、訟淮南王、言柴唐子三疏,當在八篇中,而世不傳。本傳全載《至言》,眞西山稱其爲忠臣防微之論,而以陳善閉邪許之;王伯厚謂山之才亞於賈誼,其學粹於鼂錯。乃班《書》以涉獵書記不能爲醇儒斷之,豈其然乎?”
按:班《書》謂山涉獵書記不能爲醇儒者,言其爲學不守章句,但務博涉,不能爲醇粹專經之學也。漢世有博士之學,有通人之學,二者取舍不同,而山則與通人之學爲近。《漢書》本傳稱其“祖父袪,故魏王時博士弟子也,山受學袪”。可知其家世學業,而又與其先人異趣矣。今觀山言治亂之道,借秦爲喻,名曰《至言》。大意謂聖主以和顔受諫而興,秦以不聞過失而亡。於文帝二年上書陳之。直言極諫,侃侃而談,要非深於儒術者不能道也。
《太常蓼侯孔臧》十篇。父聚,高祖時以功臣封臧嗣爵。
周壽昌曰:“《隋志》梁有漢太常《孔臧集》二卷。臧以功臣子襲爵官太常而名重。儒家有書十篇,又賦家入賦二十篇,亦漢初儒雋中才學之並茂者。而出自功臣子,尤可異也。晁公武《讀書志》有云:‘漢孔臧以所著賦與書謂之《連叢》,附於《孔叢子》之後。’考《孔叢子》漢初未出,至東漢末始有其書。則臧書之名《連叢》,疑後人僞託也。然其書名,已載入宋《中興館閣書目》及宋人《邯鄲書目》。《通考》、《玉海》俱引之。”
按:班固《兩都賦序》有云:“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兒寬、太常孔臧、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劉德、太子太傅蕭望之等,時時間作。”《文選》李注引《孔臧集》曰:“臧、仲尼之後。少以才博知名,稍遷御史大夫,辭曰:‘臣代以經學爲家,乞爲太常,專修家業’,武帝遂用之。”可知孔臧在武帝世,早負重名,故班氏稱舉公卿大臣,取與兒、董、劉、蕭諸賢並論。皆於當時儒學之興,大有關繫。其所爲賦二十篇,詳《詩賦略》。
《賈誼》五十八篇。
梁啓超曰:“《隋志》《賈子》十卷,《錄》一卷。《唐志》賈誼《新書》十卷,今存。但非《漢志》原書之舊。”
按:《史記·本傳》稱“賈誼雒陽人,年十八,以能誦詩屬書聞于郡中。文帝召以爲博士,超遷一歲中至太中大夫。天子議以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乃以爲長沙王太傅數年。爲梁懷王太傅,居數年,懷王騎,墮馬而死,無後。賈生自傷爲傅無狀,哭泣歲餘亦死,年三十三”。《漢書》本傳贊引“劉向稱賈誼言三代與秦治亂之意,其論甚美,通達國體,雖古之伊管,未能遠過也。使時見用,功化必盛。爲庸臣所害,甚可悼痛。追觀孝文玄默躬行以移風俗,誼之所陳,略施行矣。誼亦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爲不遇也”。可知漢代學者於賈生之年少多才,未得大用,皆極閔惜。太史公取與屈原同列一傳,蓋悲其抑鬱莫展,處境艱困,兩人志遇相近也。至其論政之文,如《過秦論》、《治安策》,篇長氣盛,讀之令人神旺,至今猶膾炙人口。如此巨幅文字,亦散見在五十八篇中。《漢書》本傳亦云:“凡所著述五十八篇。”與本志所著錄者合。顧其書在《隋志》及《舊唐書·經籍志》,均稱《賈子》;《唐書·藝文志》始題《賈誼新書》。盧文弨謂“《新書》非賈生所自爲,乃習於賈生者萃其言以成此書耳。猶夫《管子》、《晏子》非管晏所自爲”(書《賈誼新書》後)。其説是也。今《漢魏叢書》本《新書》十卷,自《過秦上》至《立後義》共五十六篇。其中《問孝》第三十五,《禮容語上》第五十三,皆有目無文,篇章早闕。今所存者,實僅五十四篇耳。
河間獻王《對上下三雍宫》三篇。
梁啓超曰:“《漢書·景十三王傳》云:‘武帝時,獻王來朝,獻雅樂,對三雍宫及詔策所問三十餘事。其對推道術而言,得事之中,文約指明。’《説苑》君道篇、建本篇各引獻王語二節,或是其文。”
按:《漢書注》引應劭曰:“三雍,辟雍、明堂、靈臺也。”沈欽韓謂“漢多以明堂、辟雍、靈臺爲一,故謂之三雍。”是已。其書早佚,馬國翰有輯本一卷。
《董仲舒》百二十三篇。
王先謙曰:“本傳言‘仲舒所著,皆明經術之意,及上疏條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説春秋事得失,《聞舉》、《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屬,復數十篇,十餘萬言’。是此百二十三篇早亡,不在《繁露》諸書内也。”
按:董仲舒專治《公羊春秋》,爲漢初今文經學大師。景帝時爲博士,武帝時官至江都相及膠西王相。其説經雖以儒家思想爲中心,而雜以陰陽五行之説,借天道以明人事。欲以天變災異,對時君進規諫。意其時此類言論文字必夥,故爲書至百二十三篇之多。後隨今文經學之衰歇,董氏之書,亦亡佚最早。故《隋書·經籍志》子部儒家類,不復見有百二十三篇矣。至于今日通行之《春秋繁露》十七卷,《漢志》不載,始著錄于《隋志》經部春秋類。其書自《楚莊王》第一至《天道施》第八十二,凡八十二篇。其書發明春秋大義者,僅十之四五;其餘多篇,率泛論性與天道及治國之要。而《離合根》、《立元神》、《保位權》諸篇,闡明人君南面術,尤爲深切。可知其所論述,非專爲《春秋》作也。竊疑此書既不見于《漢志》,所起必晚。殆漢以後人收拾董氏遺文如百二十三篇中之零散篇章,裒輯以成斯編。今之稽考董氏學術思想者,仍必究心于此。
《兒寬》九篇。
嚴可均曰:“本傳有《議封禪對》一篇,《封秦山還登明堂上壽》一篇,《律歷志上》有《改正朔議》一篇。”
姚振宗曰:“兒寬遺文,略可考見者僅此。前兩篇當在禮家《封禪議對》十九篇中,《改正朔議》或當在此書。”
按:《漢書》本傳稱寬治《尚書》,事歐陽生,以郡國選詣博士,受業孔安國。張湯爲廷尉時,以寬爲掾。嘗見武帝語經學,帝大悦。擢爲中大夫,遷左内史,後拜御史大夫。而《本傳贊》復云:“漢之得人,於兹爲盛,儒雅則公孫弘、董仲舒、兒寬。”可以想見其譽望之高。史稱其“善屬文”,惜其文已不多見。馬國翰有輯本。
《公孫弘》十篇。
嚴可均曰:“《史記》《漢書》本傳、《儒林傳》、《吾邱壽王傳》、《郭解傳》,所載有公孫弘《賢良策》、《上疏言治道》、《對册書問治道》、《上書乞骸骨》、《上言徙汲黯爲右内史》、《奏禁民挾弓弩》、《請爲博士置弟子員議》、《郭解罪議》。《又藝文類聚》六十九載弘《答東方朔書》,凡九篇。其遺文可見者如此。
按:公孫弘少爲獄吏,年四十餘,乃學《春秋》雜説,武帝初以賢良爲博士,詔徵文學,弘復對策,擢第一。累遷至丞相,封平津侯。開東閣以延士,而自奉甚薄,帝賢之。然其爲人多忌,外寬内深,嘗與有隙者,必乘間報之。殺主父偃,徙董仲舒於膠西,皆弘所爲也。人多譏其曲學阿世,故能持祿保寵。亦以熟習文法吏治,始得久居高位耳。其所爲文,辭旨安雅,今但觀其存於本傳中者,猶不失敦謹之意。其散佚者,馬國翰有輯本。
《終軍》八篇。
嚴可均曰:“《終軍傳》有《白麟奇木對》一篇、《奉詔詰徐偃矯制狀》一篇、自《請使匈奴使南越》各一篇。”
按:《漢書》本傳稱軍少好學,以辯博能屬文聞於郡中。年十八,至長安,上書言事,武帝異其文,拜爲謁者給事中,累遷至諫議大夫。奉使説南越王内屬,王已聽許,請内屬。而越相吕嘉不從,攻殺其王及漢使,軍亦被害,年僅二十餘,故世謂之終童。遺文自載於本傳者四篇外,餘皆散佚,馬國翰有輯本。
《吾丘壽王》六篇。
葉德輝曰:“本傳有《駁公孫弘禁民挾弓弩》、《説汾陰寶鼎》二篇,《藝文類聚》武部引《驃騎論功論》一篇。”
按:《漢書》本傳稱壽王年少以善格五,召待詔。詔使從中大夫董仲舒受《春秋》,高材通明,遷侍中中郎。累遷至光祿大夫侍中,丞相公孫弘請禁民不得挾弓弩,帝下其議,壽王對善,帝以難弘,弘屈服焉。後坐事誅。至其所著書,《隋志》已云:“梁有《吾丘壽王集》二卷,亡。”馬國翰有輯本。
《虞丘説》一篇。難孫卿也。
王先謙曰:“虞、吾字同,虞丘即吾丘也。此壽王所著雜説。”
姚振宗曰:“此虞丘名説,未詳其始末。志列吾丘壽王、莊助之間,則武帝時人。馬國翰以爲即吾丘壽王,殆以此説爲所説之書。然例以上下文,殊不然也。”
按:姚氏所言是也。馬國翰以虞丘、吾丘爲一人,王氏本之,誤矣。二書使果出於一手,奚必分條别載乎?《漢志》此處前後,皆以姓名標題,尤可證矣。
《莊助》四篇。
姚明煇曰:“本書列傳稱嚴助,避後漢明帝諱也。《志》蓋據七略原文不追改。”
按:本傳稱助在郡舉賢良對策百餘人中,獨爲武帝所善,擢爲中大夫。令助等與大臣辯論,大臣數黜。建元中拜會稽太守,後又留爲侍中。淮南王安來朝,厚賂遺助,交私論議。及安反,事相連,坐誅。《漢志》著錄其遺文四篇而早亡,馬國翰有輯佚一卷。
《臣彭》四篇。
姚振宗曰:“此佚其姓氏爵里,在《錄》《略》亦不得其詳,故唯就其所署,題曰臣彭耳。大抵亦與虞丘説同爲武帝時人。”
按:古人著書爲文,或應制而作,或獻之於朝,故皆題臣字於姓名之上,亦有不標其姓者。此書四篇而稱臣彭,亦猶《漢書》注中之有臣瓚耳。
《鉤盾冗從李步昌》八篇。宣帝時,數言事。
王應麟曰:“《百官表》少府有鉤盾令丞。《注》:‘鉤盾主近苑囿。’《枚皐傳》:‘與冗從争。’《注》:‘冗從,散職。’”
姚振宗曰:“《詩賦略》中有《李步昌賦》二篇,蓋宣帝時奏御,固能文之士也。”
《儒家言》十八篇。不知作者。
姚振宗曰:“此似劉中壘裒錄無名氏之説以爲一編。其下道家、陰陽家、法家、雜家皆有之,並同此例。”
按:昔之讀諸子百家書者,每喜撮錄善言,别鈔成帙。《漢志·諸子略》儒家有《儒家言》十八篇,道家有《道家言》二篇,法家有《法家言》二篇,雜家有《雜家言》一篇,小説家有《百家》百三十九卷,皆古人讀諸子書時撮鈔羣言之作也。可知讀書摘要之法,自漢以來然矣。後人效之,遂爲治學一大法門。《文心雕龍·諸子篇》亦言“洽聞之士,宜撮綱要。覽華而食實,棄邪而採正”。韓愈《進學解》復謂“紀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證之隋唐史志,梁庾仲容、沈約皆有《子鈔》。兩宋學者,尤勤動筆。《直齋書錄解題》有司馬温公《徽言》,乃温公讀諸子書時手鈔成册者也。此皆步趨漢人讀書之法,行之而有成者。《漢志》悉將此種鈔纂之編,列諸每家之末,猶可考見其類例。古人於此類摘鈔之書,不自署名,且未必出於一手,故不知作者也。
桓寬《鹽鐵論》六十篇。
顔師古曰:“寬字次公,汝南人也。孝昭帝時,丞相御史與諸賢良文學論鹽鐵事,寬撰次之。”
按:漢昭帝時,詔郡國舉賢良文學之士,問以民所疾苦,皆謂宜罷鹽鐵、榷酤,與御史大夫桑弘羊等互相詰難。後榷酤雖罷,而鹽鐵如舊。宣帝時,桓寬裒錄當日兩方辨論之語,集成是書,即以鹽鐵標題。賢良文學之士所言皆述先王、稱六經,故自《漢志》以下,皆列此書於儒家。自《本議》至《雜論》凡六十篇。今俱存。
《劉向所序》六十七篇。《新序》、《説苑》、《世説》、《列女傳》頌圖也。
顧實曰:“稱所序者,蓋猶今之叢書也。本傳云:‘向采傳記,著《新序》、《説苑》凡五十篇。序次《列女傳》凡八篇,著《疾讒》、《摘要》、《救危》及《世頌》凡八篇。’《疾讒》、《摘要》、《救危》、《世頌》,蓋皆《世説》中篇目,即《世説》也。《隋志》《新序》三十卷,《説苑》二十卷,卷即是篇,是五十篇。合《世説》八篇,《列女傳》八篇,凡十六篇。又加《列女傳圖》一篇,恰符《漢志》六十七篇之數。今《世説》八篇亡,《列女傳圖》一篇亦亡,《新序》亡二十篇,存十篇,凡餘三十八篇。”
按:劉向字子政,本名更生,爲楚元王交四世孫,事蹟附《漢書·楚元王傳》。向學問淵博,通達能文,專精思於經術,治《春秋穀梁傳》。宣帝時爲諫大夫,累遷給事中。坐事免,復起,乃更名向。拜郎中,累遷光祿大夫,終中壘校尉。成帝河平三年,詔向領校羣書。分羣書爲六大類,向自校經傳、諸子、詩賦。其他兵書、數術、方技,各委專才,而向總其成。每書校畢,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各爲敘錄一篇。後又裒集衆錄,使可别行,名曰《别錄》。辨章學術,厥功甚偉。其所自爲之書,除《漢志》儒家著錄六十七篇外,尚有《五行傳記》十一卷,見《六藝略》尚書家;《賦》三十三篇,見《詩賦略》屈賦類。又有《五經通義》,早佚,馬國翰有輯本一卷。
《揚雄所序》三十八篇。《太玄》十九,《法言》十三,《樂》四,《箴》二。
梁啓超曰:“今存《太玄》、《法言》、《州箴》、《官箴》,《樂》四篇已佚。”
按:揚雄字子雲,西漢末期成都人。史稱其少而好學,不爲章句,訓詁通而已。博覽無所不見。爲人簡易佚蕩,口吃不能劇談,自有大度,非聖哲之書不好;非其意,雖富貴不事。以學問文章名世,遠近慕之。成帝時,召對,奏《甘泉》、《河東》、《長楊》諸賦,多仿司馬相如。後乃悔其少作,薄詞賦不復爲。於是作《太玄》以擬《易》,作《法言》以擬《論語》,仿《蒼頡篇》作《訓纂》,仿《虞箴》作《州箴》。述造雖富,而仕途不顯。歷事成、哀、平、新莽四朝,均抑鬱不得志。成帝時曾爲給事黄門郎,王莽時校書天祿閣,轉爲大夫。以迫於權勢,嘗作《劇秦美新》以諛莽,遂爲後世所嗤。知其情者,自能諒其苦心也。及雄既没,桓譚獨許其書之必傳。至東漢魏晉時,已有人裒集其遺文。故《隋志》、《唐志》皆有《雄集》五卷,其本久佚。宋譚愈、明鄭璞,又續輯之。清嚴可均輯錄其遺文共四卷,較詳備,在《全漢文編》中。其他專著,皆别行於世。
西漢末期學者,以劉向、揚雄爲最淵博。是爲通人之學,與其時博士之學異趣。博士之學,在流於專固繁冗之後,忽有博學通人出,救弊起衰,以濟其窮。物極必反,理勢然也。王充《論衡·超奇篇》云:“能説一經者儒生,博覽古今者爲通人。”《别通篇》云:“能多種穀,謂之上農;能博學問,謂之上儒。”又云:“或以説一經爲是,何須博覽。夫孔子之門,講習五經。五經皆習,庶幾之才也。”王充生於東漢,目擊西京博士之學,流弊甚大,故爲斯論以振起之。西京之末,惟劉向、揚雄博學多通,與並世諸儒絶異。故後世論及博通之士,即取二人爲例。若《顔氏家訓·勉學篇》所云:“校定書籍,亦何容易!自揚雄、劉向方稱此職耳。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黄。”此特就校書一端,即以劉揚並提,可知二人學問淵雅,早爲昔賢所重。西漢末期有此二人,遂開博通一派。於後世儒林,影響尤大。《漢志》敘次儒家諸書,而以劉向、揚雄二家殿尾,意固有在矣。
右儒五十三家八百三十六篇。入揚雄一家三十八篇。
姚振宗曰:“所載凡五十二條,條爲一家,實止於五十二家。《穀梁序疏》引此條亦云五十二家。此云五十三家,三當爲二。其篇數則缺少十一篇。今校定當爲五十二家八百四十七篇。”
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於道最爲高。
顔師古曰:“祖,始也。述,修也。憲,法也。章,明也。宗,尊也。言以堯舜爲本始而遵修之,以文王、武王爲明法,又師尊仲尼之道。”
周壽昌曰:“本志自此以下道家至農家,凡八家,俱用‘此其所長也’五字稱之,下便作抑辭。獨於此,以‘於道最爲高’五字極力推重,所以别儒於諸家也。”
按:自漢武帝罷黜百家,表章《六經》以後,儒學始居諸子之上,以“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者爲儒。故《淮南·俶真篇》高誘注云:“儒,孔子道也。”是即漢人之所謂儒耳。若漢以前之所謂儒,乃術士之通稱。故秦之阬儒,實阬術士也。漢人多以濡柔釋儒,流于懦弱無能。而孔子與魯哀公論及儒行,則謂“非時不見,非義不合”;“見利不虧其義,見死不更其守”;“可親而不可劫,可殺而不可辱”;“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其剛毅有守如此。是豈自漢以下襃衣博帶、張拱徐趨、柔弱不振之所謂儒乎?故論儒術崇卑廣狹,自必上溯其原,以校其異同;而未可拘于一隅,以漢爲斷也。《漢志》上承劉歆《七略》,篇中論列學術,皆采《輯略》中語。在《諸子略》中,每家皆云:某家出於某官。其説未可徵信,余别有説詳辨于《諸子略》尾。
孔子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業,已試之效者也。
按:此言古之聖哲,皆坐言而可起行。或以事功垂諸百世,或以言教傳之千載,終有不可磨滅者在也。
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隨時抑揚,違離道本,苟以譁衆取寵。後進循之,是以《五經》乖析,儒學衰,此辟儒之患。
顔師古曰:“辟,讀曰僻。”
周壽昌曰:“《爾雅》邢昺《疏》引此作‘僻儒之患也”。即此辟字。”
顧實曰:“惑者爲誰?章句鄙儒如秦延君是也。辟者爲誰?曲學阿世如公孫弘是也。二者皆違離道本,苟以譁衆取寵。”
按:辟讀曰僻,僻者偏也,謂其所知偏於一面而不知其他,喻其人之隘陋。《荀子·天論篇》云:“萬物爲道一偏,一物爲萬物一偏,愚者爲一物一偏,而自以爲知道,無知也。”《淮南子·汜論篇》云:‘東面而望,不見西墻;南面而視,不覩北方;唯無所嚮者,則無所不通。’此皆言偏於一面,則所知者小。漢世博士之學,實坐此病,故《漢志》亟言其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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