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動言著述,斯亦談何容易!析言之,二字又有淺深之不同。《記》曰:“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蓋著之爲義猶作也,難於述矣。焦循曰:“人未知而己先知,人未覺而己先覺,因以所先知先覺者教人,俾人皆知之覺之,而天下之知覺自我始,是爲作。已有知之覺之者,自我而損益之,或其意久而不明,有明之者,用以教人,而作者之意復明,是之謂述。”(《述難二》)由此言之,作述之事,夫豈易言。儒者莫不宗師仲尼,然孔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又曰:“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可知仲尼志在用世,初無意於著述。使得志行於時,其必不暇從事删訂無疑耳。顏元曰:“孔子之不得用,乃周流,又不得用,乃删述,皆大不得已而爲之者也。”(《性理書評》)章學誠曰:“儒家者流,尊奉孔子,若將私爲儒家之宗師,則亦不知孔子矣。孔子立人道之極,未可謂爲立儒道之極也。儒也者,賢士不遇明良之盛,不得位而大行,於是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出於勢之無可如何爾。人道所當爲者廣矣大矣,豈當身皆無所遇,而必出於守先待後,不復涉於人世哉?”(《原道中》)又曰:“學術之未進於古,正坐儒家者流誤欲法六經而師孔子耳。孔子不得位而行道,述六經以垂教萬世,孔子之不得已也。後儒非處衰周不可爲之世,輒謂師孔子必當著述以垂後,豈有不得已者乎,何其蔑視同時之人而惓惓於後世邪?故學孔子者,當學孔子之所學,不當學孔子之不得已。然自孟子以後,命爲通儒者,率皆願學孔子之不得已也。以孔子之不得已,而誤謂孔子之本志,則虚尊道德文章别爲一物,大而經緯世宙,細而日用倫常,視爲粗迹矣。”(《與陳鑑亭論學》)章氏之言,尤爲剴切沉痛,足以破二千年間士子之迷夢。自漢以來,述造日富,固有爲著書而著書者矣,學者尤不可不辨也。(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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