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两种看法差别的关键是在对生产和分配相关性的认识不同。后一种看法认为分配不过是把已有的生产结果加以配别到各种生产要素上去,如果生产结果本来很贫乏,分来分去多不出什么来,还是贫乏。非但如此,如果一旦平均分配了,贫乏的程度固然可以拉平一些,但是连一个比较富裕的人都没有了。在公平原则上讲固然是“要穷大家穷”,但是在资本积累上说,这样一拉平,连仅有的一点积聚资本的能力都丧失了。贫穷也一直将贫穷下去。再进一步说,中国原来已经够贫乏了,要在贫乏的水准上积聚资本不能不压低人民生活程度,压低的结果是非常痛苦的,所以不能不出于强制。中国过去和现在许多地方的土地制度,地主征收了生产过半的地租,固然使农民生活很苦,但却是中国略具规模的一些工商业资本的来源。如果土地平均分配,耕者有其地,各个生产者把他所生产的都消费了,不是会影响到整个中国经济的资本积聚力了么?
我在上篇也承认中国自力更生的重建资本大概离不了依旧向这片已经育养了这民族几千年的土地的想法。我和上述的意见不同的是在我认为传统向土地积聚资本的方式效率太低,而且甚至可以说没有效果的。在传统的不平均分配方式中生活的农民固然被强迫减低了消费量,使他们生产的剩余增加了,但是集中到少数地主手里的财富却并不一定用在再生产的过程里,不一定成为资本。其中必然有一大部分被消耗于维持这一部分不事生产者的消费,而且是奢侈的消费。另一方面,农民生活水准降低到一个程度将无法维持生活,生活是必须维持的,于是不得不乞求于高利贷之门。这些放高利贷的却常常就是从地租里吸收财富的地主,他们经过了一道手续,又把积聚的一部分财富,送回去给农民去消费了。这一道手续却很严重。一个跌入高利贷手上的农民,很难翻身,中农变成贫农,贫农变成雇农,在农业梯阶上,一直跌下去,丧失他们生产的机会。在这机构中一般农民的生活程度往下跌,消费量逐渐减少,农家的经济不得不走上高度自给的路上。地主们即使有把他们奢侈消费后所剩余的财富用在生产事业中成为资本,生产品也流不回乡村,因为生活程度日落的农民没有购买力,所以这些资本只能促进地主阶层的挥霍。这一个现象在我们传统经济中看得很清楚。以往城镇里手艺品在品质上的成就很高,但是在数量上却被市场所限制;日用品的制造并没有机会发展成大工业。少数艺术珍品的手工业并不能吸收大量资本。在土地制度中流入地主手上的财富,经过他们消费之后所留下的,既不能吸收到工商业里去,不是窖藏起来,又得下乡去收买土地。土地权更集中,乡村无偿输出的数量也更多,乡土萧条得更快,形成一个恶性循环。(www.xing528.com)
如果土地是吸不完的财源,如果农业生产者是不知饥寒的机械,上述的恶性循环可能一直维持下去。但是事实上土地是会损蚀贫乏的,生产者忍受饥寒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他们在受着报酬递减率控制下的土地上,辛苦工作的结果,所得到的除了痛苦之外别无其他时,他们会为了生活,揭竿而起。农业生产停顿还不够,这一股求生的力量溃决进入地主们用了城墙所保卫住的为他们制造奢侈品的城镇时,连他们所积聚的资本也会破坏无余。这里才暴露出用不平均分配的土地制度所形成的积聚资本机构内在的矛盾,不但效率低,而且会毫无结果的,成了一座沙土上的金字塔,最后终于没入沙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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