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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性格对新生产生影响

时间:2023-07-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中国传统以地主阶层为基础的思想和学术,很深刻地表现着这种特性。这种分化,尤其在国营工厂里是如此,被称为“资格”的鸿沟,反映出中国的传统社会结构的素质,我想,这也是阻碍着中国工业现代化的一个不太使人自觉,实际上却极致命的势力。衙门本是传统地主阶层,也称士大夫的出入之所。与其说中国的新事业改变了传统,不如说它们被传统所同化,成了装旧酒的新瓶子罢了。

中国传统性格对新生产生影响

当我在客观的立场去分析中国地主阶层的合理出路时,我觉得只有从民族工业里打算,但是再去看一看这阶层的特性,未免使我为他们担忧了,因为由于他们历史上的特殊社会地位所产生的性格和现代工业所需的才能很不相合。这件事实可能足以部分地解释为什么我们和西洋接触已有了一个世纪,而民族工业还是这样幼稚(把一切责任放在帝国主义身上是不够的)。

首先我可以提出来说的是对于技术的贱视。上面已讲过贱视技术是维持稳定的社会所必需的条件。贱视技术的结果使地主阶层里的人物和工艺隔离了。工艺是人和自然的接触,改造自然以为己用的活动。生产活动也就是取用于自然的活动,所以基本上是工艺性的。脱离了生产的地主阶层无须讲求工艺,转而因害怕工艺的发达会威胁他们利益所寄托的社会结构。嫉视工艺,称之为淫巧,称之为末技,称之为玩物丧志,不但把社会上可能的技术进步遏制了,而且自己和自然之间立下了一道鸿沟。于是文艺代替了工艺。文艺是象征标记的玩弄。工艺本来也不能完全不求助于象征标记,算术和科学是从工艺里发生出来的,但是这里的象征标记最后要在自然现象里实证的,只是手段性的;文艺里的象征标记却不须实证,它们可以直接给人感情和思维上的满足。对自然本身缺乏实用性的兴趣,使实证的科学,甚至写实的艺术,都无从发达。中国传统以地主阶层为基础的思想和学术,很深刻地表现着这种特性。

厌恶及贱视和具体事物的直接接触和运用,使这种人对自然现象缺乏感情上的爱好。中国的文人特别不惯用手去抚弄物件,高贵的姿态是把双手放在袖子里。从小好奇心就被限于在冥想里得到满足,孩子们可以和玩具绝缘,更谈不到自由地制造和破坏,连沙泥都不准染指的。这一套教育和整个成人的生活方式相衔接,相配合。技巧不入上流。

这种人所关心的是社会身份,在人家眼睛里的贬褒,俗称面子。在衣着上要和非运用双手不能谋生的平民划出区别。尽管穷,长衫是不进当铺的。身后要跟着侍从,使唤人,一方表示是役人的身份,一方可以避免和自然多接触,用象征标记来驱使环境,获得满足。传统对于享受的定义显然和西洋的概念差别很大,西洋的所谓享受是以能使用的物资的多少来衡量,而中国传统却以使唤的人数作标准。

这一套和工业组织所需要的精神真是格格不相入。工业基础是技术,是双手接触自然,是在支配自然里求表现和得到满足。我曾有机会在战时后方的一个规模相当大的工厂里去住过,员工人事的摩擦最大的起因,并不是绝对的待遇上的不平均,而是相关于身份的荣辱。实际上收入比职员为高的工人不安于自己的地位,宁愿做职员,坐办公厅,使唤人,胸前别一个徽章。这并非是工人们不谙计算,而是员工之间身份的划分太明显,态度上充满着歧视。这里利用现代机器的还是那传统的社会结构。一个工人对职员“没有礼貌”可以构成被开除的理由。一个毫没有工厂经验的留学生或是大学毕业生可以得到工程师或随习工程师的位子,他们绝不会去做工头,不会住在工人宿舍里,不会在工人食堂里吃饭;而一个没有进过高等学校但富有经验和才干的工人,也极难得到负设计、管理责任的地位。这种分化,尤其在国营工厂里是如此,被称为“资格”的鸿沟,反映出中国的传统社会结构的素质,我想,这也是阻碍着中国工业现代化的一个不太使人自觉,实际上却极致命的势力。(www.xing528.com)

我在这里所提到的不过是这病症的一个症候,其他类似症候还多,但已足以使我们看到背负着这一套生活方式的地主阶层的子弟们即使有机会去向工业里谋出路,他们的习惯,包括手和脑,是否能适合于这路上的工作,实在很成问题,何况大部分的人还没有在这路上去谋发展呢?最能吸收这种人的职业是所谓“公教”,“公教人员”现在已成了个十分熟悉的名词,甚至很多从事工业的人,因为国营工厂的发达,也可以包括在这名词之中。这个新名词在旧词汇里就是“衙门”里的人物。衙门本是传统地主阶层,也称士大夫的出入之所。与其说中国的新事业改变了传统,不如说它们被传统所同化,成了装旧酒的新瓶子罢了。

我在上一篇乡土复员论里曾说起为地主阶层打算得及早放弃土地另谋经济基础,在本文里我想指出的是该放弃的不只是有形的特权,而且必须把从这特权里所养成的那一套生活方式,包括志趣和态度,一起连根抛弃。这是一个时代所给的考验。

当我发表了上一篇乡土复员论之后,曾接到若干来信,其中有一位质问我是否想以资本特权来代替土地特权,想转移阵地,放弃农业夺取工业。更问我是否想为地主阶层做谋臣策士。我觉得这些质问的确很中要点,我承认自己虽已属“没落的地主”或已抛弃了地主身份的人,但确自觉有为这个进退两难、前后夹攻下的阶层考虑他们的前途的责任。这阶层在现在还是存在着,是一个事实,它是个历史的产物,在时代的巨变中进退维谷。我并不想在维持地主阶层特权的前提下作打算,而是想怎样为这阶层里的人求一条合理的出路:怎样才能使他们可以放弃这事实上既不易又不值得维持的特权。

我也曾想过所谓“转移阵地”的说法;详细一些说,就是由政府发行土地公债,使地主在获得报酬之下把土地脱手给农民,把地租改为利息,再把他们的资本投入工业。这办法对于地主是有利的,真是所谓“以资本特权代替土地特权”。但是这种办法还是解决不了基本问题。且把农民能否担负债务的利息的问题搁开,从地主本身说,如果他们维持特权的身份和附着于特权的那一套生活方式,他们并不能在工业中开拓出一个新的基础来。地主阶层如果不自己去经营工业,找什么对象去继续他们的寄生生活呢?对于这些问题的考虑,使我写下这第二篇乡土复员论。我在这里可以回答那位朋友的是:我确是认为只有“放弃农业,开拓(不是夺取)工业”才是现有地主阶层应当采取的道路,但是同时他们必须放弃特权,把他们这阶层的性质由寄生而变成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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