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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保护中国地主阶层免受威胁?

时间:2023-07-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地主阶层可能的威胁来自两方,一方是农民的反抗,一方是暴力集团的侵害。中国地主阶层经了长久历史的陶养,对这两种威胁已经发生了相当的免疫性,这种免疫性结晶在儒家的思想和相配的制度里。但是在中国却发生了传统保镖性的皇权。中国地主阶层并不是一个突出的特权集团,而是经了长久的位育,在内有着免疫性,在外有着一道道的防线,使他们可以在一个稳定的农业经济里,过着寄生性的生活。

如何保护中国地主阶层免受威胁?

地主阶层既已感觉到特权基础的动摇,但未能及时在土地之外去另谋出路,依旧在四面楚歌中求片刻的苟延,在明知愈拖愈不利的命运前恐惧战栗——那是值得我们更进一层去分析的事实。

中国地主阶层踟蹰不进,因循苟且,不能毅然在工业里自谋合理的出路,有外在和内在的两层原因。外在的原因是西洋雄厚的工业势力和复杂的国际政治,这方面已经受到注意,我不必在这里多讲。我在本文里想提出来的将偏重于内在的原因,那是地主阶层的生活方式、理想、抱负和知识所给予他们的束缚。

特权所给人的享受会向灵魂深处索取它的代价。它腐蚀握有特权者的个人的志气,它也腐蚀维持这特权的社会的活力。这可能说是上帝的公平,也可以是历史的公律。特权阶级的生活只要现状不变就能维持,因之在心理上憎恶变革,保守是他们根据阶层利益而养成的精神,在土地制度里获得特权的阶层保守的精神更是牢固。农业本身技术的成分远不比工业,作物的生长是自然过程,人不过在旁扶植,农夫是靠天吃饭的,明白主观的限制。另一方面说,小农生产是自给自足的,在经济上不受市场竞争的打击或鼓励。这种性质的作业里不容易表现出技术的重要性来。技术不需日求新异,整个人事也易于安排配合,成为一种稳定的社会结构。现代工业社会是稳定不住的,基本上是因为技术的分量太重,技术这一道里,效率、经济、精巧等一类标准太明显,加上了竞争性的市场,技术必然领先变革,于是文化的其他部分也不能不随着变了。因之以现代工业社会里特权阶级来比较传统农业社会里特权阶级,后者的保守性和固执性可以更为显著。

尤其在中国,这种特权阶级在以往是不必具备着高度警觉性的。地主阶层可能的威胁来自两方,一方是农民的反抗,一方是暴力集团的侵害。中国地主阶层经了长久历史的陶养,对这两种威胁已经发生了相当的免疫性,这种免疫性结晶在儒家的思想和相配的制度里。从这个角度里去看儒家思想和制度,很可以见到它的实用性,甚至相当微妙的作用。儒家是反对地主们在享受上无餍求得的,克勤克俭,把主观的欲望约制住了,使他们不致尽量地向农民榨取。这有限的土地生产力和农民已经很低的生产水准是经不起地主阶层们的挥霍的。把中国一般中小地主描写成养尊处优、穷奢极侈的人物,我觉得是不太切当的。“一粥一饭”式的家训即使不能算是实况的描写,地主阶层平均所占的土地面积也可以告诉我们,他们所能维持的也不能太过于小康的水准。拥有100亩农田以上的地主,据陈振汉先生的推算,全国约有80万人,合全体农业人口的3%。除了这少数有资格谈得到优裕生活的大地主外,克勤克俭是必须的生活条件。我在去年暑假里回家乡时曾问过当地的朋友,“完全靠地租,想生活得相当舒服需多少田?”我得到的回答是“400亩上下”。我知道有几家亲戚有田在二三百亩左右的,他们的生活实在赶不上一个有几十亩田的自耕农。省俭之成为中国一般的性格实有它的经济基础。主观欲望上的约制使租佃关系中紧张程度得以减轻。

中国传统租佃关系里还常充满着人的因素。这因素又被儒家的“中庸”、不走极端所浸染得富有弹性。我幼年常听祖母讲:有些下乡收租的地主非但没有收到租反而放了一批赈。我提到这事实,并非说中国地主阶层怎样慈善;很显然的,如果都像这种放赈式的收租,这阶层早就不存在了,而且我也知道有地主把佃户的女儿都拉回家做丫头的。但是我要借此指出的,在传统的礼教中确有鼓励不走极端的力量,在消弭租佃之间的冲突。有人不妨说这是猫哭老鼠的假慈悲,这是地主剥削农民的力外裹着的糖衣。我并不反对这说法,我只要说明,此假哭,此糖衣,确曾减少过农民反抗的可能。(www.xing528.com)

另一方面足以侵害地主利益的是各种各式的暴力集团。在人口增殖,生产无法扩大的局面里,以暴力来取得财富的方法永远是引诱人的。如果地主得自谋保卫,他们不能不讲组织,讲武备,警觉性也够维持他们一点生气。但是在中国却发生了传统保镖性的皇权。皇权的最后成分是暴力,它的形成是由于被需要安定的经济力量所招安,以按期的报效代替周期的被劫掠。这过程是我们熟悉的,从上海乞丐头儿起到大小帮会,以及边地的保商组织,都是这一类。梁山泊那样狠的好汉,也难免“招安”的梦想。这其实是暴力集团升沉的自然史。中国历史上贵为天子的,无论胡汉,还不都是以劫掠始而以收税终吗?

从地主阶层说,他们自己是不武装的,但是利用着暴力集团间的矛盾,以暴制暴地选择他们付保镖费的对象。保镖的目的在获得这笔钱,如果有其他暴力团体兴起了,最初是剿,剿不了则抚,抚不了就得拼,拼不了就让位,这是改朝换代。不要说得太远,就在我幼时,军阀们争雄的时候,我知道得很清楚,军阀打是打他们的,老百姓只要先躲一阵流弹,再希望不碰着败兵,最后自有商会出来劳军,一切如旧;劳军过后还在城门口看到几个扰民的小兵的头颅,旁边是一张“安民告示”——换了一个保镖。

这个降伏了其他暴力集团的皇权,如果认真要统治起来,侵害地主利益怎么办呢?这里又碰到了我已说过的传统对皇权的两道防线了,这里不再重复。

中国地主阶层并不是一个突出的特权集团,而是经了长久的位育,在内有着免疫性,在外有着一道道的防线,使他们可以在一个稳定的农业经济里,过着寄生性的生活。研究寄生虫的生物学家常会告诉我们有关这类动物的无数难于置信的寄生本领,生理和环境真是神工鬼斧般地配搭得巧妙异常,没有这一套,这类动物是无法生存的。但是因为它们的专门化,一旦环境改变了,也常是最先淘汰的,它们没有积极谋适应的能力。当我着手分析社会上寄生性的特权阶层时,也不免常引起这种感觉;他们的生存和繁荣不是靠他们个体的能力,而是靠着微妙的制度上的搭配。因之,他们对制度上的变革必然是厌恶的,保守性也特别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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