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现在出了名,常常是新老顾客熙来攘往,报纸杂志对它的赞扬越来越多了,甚至接送美国运通旅行社的观光客的客车都要在奥登街十二号门前停上几分钟,向游客们展示这就是莎士比亚公司。然而,莎士比亚公司也受到经济萧条的严重打击。我的美国同胞纷纷离开,我的生意早已亏损,现在每况愈下。我的法国朋友们留下没走,或许能填补我的回国顾客留下的缺口,但是他们同样受到大萧条的影响。
三十年代中期,国际形势令人担忧。1936年的一天,纪德问我的生活如何,我说我打算关店。纪德一听,大惊失色。“我们不能放弃莎士比亚公司!”他惊呼道,跑过街去问艾德丽安·莫妮耶,我说的是不是真话。哎!艾德丽安只能说我说的是真话。
纪德立即找来一伙朋友想办法援助我。他们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向法国政府请愿,给莎士比亚公司以补助。在请愿书上签名的有作家也有巴黎大学的知名教授,但政府资金匮乏,更无法资助我这个外国人办的书店。后来他们成立委员会,成员有乔治·杜阿梅尔、吕克·杜伊赫丹、纪德、路易·吉列、雅克·德拉克特勒、莫洛亚、保罗·莫杭、让·波朗、罗曼、让·史隆伯杰以及保罗·瓦洛希。我的好友史隆伯杰写了呼吁书刊登在委员会出版的会刊上,呼吁拯救我的书店,提出由两百位朋友每年捐出二百法郎,为期两年。在那段时期,莎士比亚公司确有经济恢复之势。委员会的作家们轮流在书店朗读未出版的作品的读书会,大约每月举办一次。“莎士比亚公司之友”的会员捐助人有权参加朗读会,把参加人数限定在两百人是因为这个书店太小,只能塞下两百人。但要加入会员的人何止两百啊。我的一些朋友另给了我额外的捐助,他们是:詹姆斯·布里格斯太太、布莱厄、玛丽安·威拉德小姐、安·摩根小姐、W.F.彼特太太、海伦娜·鲁宾斯坦太太、阿契伯德·麦克里希先生以及詹姆斯·希尔先生。
第一场朗读会是纪德的,选读他的剧本《吉娜维夫》;接着是让·史隆伯杰朗读一本未出版的小说《圣萨杜伊南》;然后是让·波朗,他是《新法兰西评论》的社长、杰出的语文学家,朗读新作《塔赫布之花》的第一部分,此作有趣,却几乎是莫测高深。我们都承认,我们根本不知所云——我那年轻的给我干杂活女孩除外,她说她字字都懂!莫洛亚朗读一篇有趣而未出版的故事;应乔伊斯的特别请求,保罗·瓦洛希朗读了他的非常优美的诗,包括《蛇》在内;T.S.艾略特从伦敦来到莎士比亚公司,我尤为感动;恩内斯特·海明威表示愿意打破他反对当众朗读的规矩,只要能说服蒂芬·斯潘德跟他一起朗读,他就同意露面。于是我们有了双人朗读,大为轰动!
在此前后,有这么多著名作家大力相助,有这么多报刊文章大力报道,令人鼓舞,我的生意开始好转。(www.xing528.com)
既然我的朋友们为我出了这么大的力,我本人也应该做出牺牲,我决定卖几件珍藏之宝。我跟伦敦的一家有名的公司接洽售价之事,给他们寄去了清单,他们很感兴趣,经我要求,进行各种安排。他们询问有关乔伊斯的条款,尤其是有关《尤利西斯》的项目有无被查封的风险,听说完全有这种可能,我们便勉强同意不出售了。
经过此事之后,我发布了我的珍藏目录。此目录可能不合收集乔伊斯作品的人的心意——也可能是到了三十年代,收集乔伊斯作品的人已经很少。不论怎么说,我收到的信大多是问我手头有没有海明威的资料。对我珍藏的海明威“一级品”资料,我只能割爱;对其珍贵题献,我也只能割爱了。
大约在此时,我在去美国的途中拜访了我的朋友玛丽安·威拉德小姐。她现在是纽约的威拉德美术馆的丹·约翰森太太。我把整套《尤利西斯》清样稿卖给了她。西奥图·斯宾塞教授为哈佛大学买到了《一位年轻艺术家的画像》(男主角斯蒂芬)的初稿。下一批就该卖《室内乐》《都柏林人》《一首诗一便士》等作品的手稿了。我是在保全乔伊斯项目已无望之后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可悲,屈服于需要,令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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