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评论和格林威治村的绝代佳人与麦克阿尔曼的朋友们

朱娜·巴恩斯^[23]，爱尔兰人，漂亮而有才华，在二十年代来到巴黎。她属于《小评论》和格林威治村^[24]那一派，也是麦克阿尔曼那伙人的朋友。她的第一部小说出版于1922年，取名为《书》，这书名取得简单而独特，她从此走上作家这条路。她的作品往往具有奇异、忧郁特色——跟她的欢笑形象对比——令她跟当时别的任何作家大不一样。再者，她从不自吹自擂。幸运得很，T.S.艾略特独具慧眼，十分欣赏她并带她获得了她应当获得的地位。尽管如此，从对当时作家的评论而言，这些评论似乎对她是不公允的。我认为，她无疑是最有才华、二十年代巴黎最具魅力的文学人物之一。

开店的头几年里有位美国艺术家常出现在本区一带，他就是马斯顿·哈特利，他的《诗二十五首》是麦克阿曼以交际版出版的，他并不常住巴黎。点头之交中，我发现他引人注目，不过有点意气消沉。

玛丽·伯茨红面颊红头发，跳进跳出，是二十年代巴黎的有名人物，她从来不意气消沉，至少在我认识她时是这样。她是《无信仰者的陷阱》的女作家。科克托^[25]为她画的像，酷似当年的她。不过，她的一生很悲惨，她本当大有希望的创作，因去世而突然中断。她已经问世的著作都怆然谢世了——她去世之后，其著作都已绝版，只有几部小说问世。其中之一是《竞技场的艾许》，是交际版；另一本是《克娄巴特拉女王》^[26]，玛丽·伯茨把克娄巴特拉看作一位知识分子，近乎女才子。

在“那一伙人”中，有三位绝代佳人，她们是一家人，这真不公平——女诗人敏娜·洛伊和她的两个女儿乔拉与法比（毫无疑问，此名的拼写有误）。她们美艳之至，不论走到哪里，人们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看，她们早已习以为常。如果投票，敏娜会被选为三人之中的最美者。跟别人一样，也能看出门道的乔伊斯说，从总的标准看，乔拉是一美女——金发、眼睛、肤色、仪态都很漂亮，所以乔伊斯投了她一票。法比虽是个小姑娘，却美而有趣，对她，谁都不会不一饱眼福。

走进敏娜的公寓，一路穿过放在四处的灯罩——她制造灯罩以供养两个孩子。她的衣服也是自己缝制的，孩子们的衣服恐怕亦然。她的帽子很像她的灯罩，或许应当说那些灯罩很像她的帽子。

她有空闲便写诗。麦克阿尔曼推出了她的一本小小的诗集，书名《月亮旅行指南》，具有独特的敏娜·洛伊风格。（注意，Baedeker^[27]一字拼写有误——麦克阿尔曼）

麦克阿尔曼有一位日本朋友，是左岸那伙人里的一员——佐藤建，他写的《神怪故事》也是麦克阿尔曼出的，用英文写成，那英文之离奇，就跟传说纪德的祖先是来自日本一样奇怪。

这些人之中有一人，对我的书店和艾德丽安的书店都抱有极大的兴趣，此人就是我的同胞娜塔利·克里福德·巴妮，亦即雷米·德古芒^[28]在《书信》里提到的“亚马孙女战士”。巴妮每天早晨在布隆涅森林里骑马，因此有所美名。她写诗，她的沙龙在法国文学界享有盛名，但她对文学事业是否严肃认真，我不得而知。人称“亚马孙女战士”的巴妮小姐却不尚武；正相反，她娇媚可爱，一身白衣，金色的头发，引人注目。我相信，别的女性对她也必然持同样的看法。每逢星期五，巴妮小姐在雅可布街的楼阁里接待客人；在17世纪，妮农·德伦柯曾经在此“接待客人”，但是不是在星期五，我就不得而知了。雷米·德古芒去世后，她的兄弟成了巴妮小姐家的常客。她认识的作家大多给《信使文学期刊》撰稿，她可能因此而跟埃兹拉·庞德偶然相识，庞德的朋友大多是《信使文学期刊》的成员。经庞德安排，巴妮小姐在她的沙龙为乔治·安特尔举办过一场音乐会。

一天，我去雅各布街，帮助巴妮小姐找从我的图书馆借出的一本书。她把我带到装满书籍的橱柜前，打开柜门，一本书掉在地板上，是庞德的《煽动》。她说：“你如果找不到你要的书，就把这本书拿去吧。”我坚信此书珍贵，是作者送给她的，而且书上有题词——她一定要我收下。她只读诗，其他的一概不读，她的藏书中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书，她说。

尽管巴妮小姐本人极具女性的娇柔，但有人在她家遇见过几位穿高领上衣、戴单片眼镜的女士。可惜得很，我错过了在她的沙龙里跟写《寂寞的源头》的女作家相识的大好机会。这位女作家在此书中说道，同性如能在圣坛面前结为一体，他们的一切问题都能获得解决。

我认识多莉·王尔德，是在巴妮小姐家里，多莉长得很像她的奥斯卡叔叔^[29]，不过更漂亮。多莉在威尼斯不幸去世后，巴妮为她发表了令人万分感动的悼辞。巴妮小姐的另外一位朋友死得突然也死得很悲惨，那就是女诗人若内·薇薇安。

巴妮小姐却从来不用悲伤的眼光看待世事，她总是兴高采烈，讨人喜欢。她为客人们准备的点心，尤其是科隆食品厂的巧克力蛋糕，可谓上乘佳品。

据说一位匿名的作者——可能是朱娜·巴恩斯——小有名气的杰作《淑女年鉴》一书，写的就是巴妮小姐。

有位女士去过雅各布街之后一无所获，便带着巴妮小姐的信来到本店。她显得十分兴奋，在我耳边悄悄地问：“写那些不幸的人的书，你还有吗？”

【注释】

[1]《南西·贝尔的韵文》，英国诗人威廉·S.吉尔伯特（1836—1911）的作品；南西·贝尔是船名。

[2]伍德罗·威尔逊，美国第二十八届总统。

[3]在16—17世纪名叫巴黎大学神学院，现在名叫巴黎大学文理学院，泛称巴黎大学。

[4]《浪人的行李卷》，作者是英国小说家赫伯特·詹金斯（1876—1923）。

[5]查尔斯·莫根（1894—1958），英国小说家。

[6]《男童的志向》，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1874—1963）的诗集，这里兼指此书流传甚广、很容易买到。

[7]参阅前文《皇宫花园》的有关内容。

[8]《忧郁的解析》，罗伯特·伯顿（1577—1640）的著作。伯顿是英国牧师、作家。(www.xing528.com)

[9]戏剧研究史上确实有人主张“莎士比亚”是培根的笔名。

[10]凯特·格林纳威（1846—1901），英国童话作家。

[11]即《尤利西斯》里的布卢姆之妻马里恩·布卢姆。

[12]“灵魂转世”的希腊文是metemPsychosis。在《尤利西斯》中，乔伊斯将此字分解、换词并另行组合而成了书里的met—him—pike—hous（其中心意思仍为“灵魂转世”）。乔伊斯对文字的巧用和妙用，此是一例。

[13]乔伊斯说话，有时带爱尔兰口音，“饿”应为“恶”。

[14]塞吉·米哈伊洛维奇·爱森斯坦（1898—1948），俄国著名导演及制片人。

[15]李特维诺夫，外交官。

[16]珍妮特·弗兰娜（1892—1978），常驻巴黎的美国记者。

[17]约翰·多斯·帕索斯（1896—1970）美国小说家。

[18]《三个士兵》出版于1921年，《曼哈顿渡轮》出版于1925年。

[19]桑顿·威尔德（1897—1975），美国小说家、剧作家。

[20]《卡巴拉》出版于1926年，《圣路易瑞之桥》出版于1928年。

[21]格特鲁德·斯泰因住的地方。

[22]曼·雷（1890—1976），美国超现实主义画家、摄影家。

[23]朱娜·巴恩斯（1892—1982），美国女诗人、作家。

[24]在纽约市，许多作家、艺术家居住于此。

[25]让·科克托（1889—1963），法国诗人、小说家、画家。

[26]即通常说的“埃及艳后”。

[27]应为Baedecker（旅行指南）。

[28]雷米·德古芒（1858—1915），法国小说家、评论家。

[29]即奥斯卡·王尔德（1854—1900），爱尔兰诗人、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