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16年去西班牙待了几个月。1917年我前往巴黎。我对当代法国文学早已有特别的兴趣。现在我要认真从头学习了。
我的妹妹西普莉安也在法国,她想当歌剧演员,因为打仗,不逢其时,便转向电影圈。我到法国后,我们一同在皇宫花园住了一段时间。西普莉安有不少戏剧界的朋友,她就是通过这些朋友才发现这个有趣的地方的,那里是演员们常去之处,西班牙人也常去这里。我们住在皇宫花园另一边的旅馆里。我们听说,约翰·霍华德·潘恩[1]写的《美好家园》完成于此地。不妨想想,他那句沉思般的“沉醉于欢乐与豪宅中”,竟然是在如此简陋老旧的“皇宫”里写出来的!隔壁是皇家花园剧院,在此演出的都是全巴黎最下流的戏剧。
尽管这家剧院和当地一两家书店大都涉及色情业务,不过这时的皇宫花园还是相当规矩的。我从旅行指南得知,在早年,此处可不是这样:想当年,奥尔良公爵,或者不妨说他的儿子摄政王就住在这里,也在此举行盛大舞会。旅行指南写道,他把绘画师们的画作挂在墙上,沙皇彼得大帝到巴黎时由他出面接待。岁月更迭,皇宫花园却无改进。有拱门的街道上,浪荡子络绎不绝,还有“珠宝店、收费图书馆、卖弄风骚的半裸高等妓女”就不足为奇了。指南最后写着,皇宫花园吸引来的令人讨厌的人实在太多,自当予以“道德重整”,但这么一来便使它大大丧失“兴味与人缘”。我们倒觉得这地方别有风味。
我们房间的窗户外面便是花园,花园正中有一喷泉,远处是一座罗丹创作的维克多·雨果雕像。附近的一些小娃娃在漫天灰沙中,用小铲子挖步行小道。老树上歇满了鸣鸟,盯着这些鸣鸟的正是这花园的真正主人——几只猫。
沿皇宫花园周围是一圈阳台,我们房间的窗户都与阳台相通。如果你很好奇,想看看你的邻居怎么过日子,穿过阳台从他的窗户进去即可——我们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一天傍晚,我们坐在开着的窗户旁边,一个高高兴兴的年轻人出现在阳台上,伸出一只手,显得十分热诚,迈进了我们的房间。他笑容可掬地做自我介绍说他是隔壁那家剧院的艺术家。我们把这位客人推了出去,关上窗户。我们恐怕没有那么好客。接着,他便消失在响起铃声的那个方向,这铃声是预告下一幕即将开演。我们赶紧换好衣服,向皇宫花园剧院售票处走去。剧院经理虽然很难显得若无其事,却也客客气气地听取我们的投诉。他要我们说说那个冒失鬼长什么样,我们说是“年轻人,留着胡子,皮肤有点黑”,他说这跟他的任何一个艺术家都可能对上号,于是建议我们去最靠前的包厢就座,等那家伙一到台上,我们就把他指出来。我们照办,惊呼“就是那个!”全场观众、演员,包括我们的那位客人都顿时哄堂大笑,是笑我们而不是笑那场戏。我得承认,我们自己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了。(www.xing528.com)
西普莉安实在太美,所以你不能怪罪有人未经邀请破窗而入。不过,这姑娘也挺可怜,她喜欢在巴黎闲逛却不能,因为每次闲逛总有人跟踪她纠缠她。一些小男孩很快就认出她是每周在巴黎各电影院上映的系列影片《法官》里的“美女缪泽特”。她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一群喜欢她的影迷跟到哪里。最要命的一次类似的经历是在巴黎圣母院里,我们是去听一种动听的法国古乐的。合唱队的小男孩们认出了“美女缪泽特”,用手指着她,交头接耳,幸好他们对合唱队指挥还有点恻隐之心——他是我们十分敬重的一位神父。我们起身离去。
诗人阿拉贡[2]便是我妹妹的仰慕者之一,他在达达运动中是十分活跃的。他曾鼓吹他热爱巴黎一家博物馆里的克娄巴特拉[3]木乃伊,后来又告诉我,他已转而仰慕西普莉安了。为了追求西普莉安,他常来我的书店,有时为我朗诵他的字母诗,其中的一首名为《桌子》。所谓的“字母诗”也就是朗诵得很慢很慢而已。至于《桌子》,则全篇只有“桌子”一词,从开始到结束,一再重复此词。
在夜间空袭时期,西普莉安和我可以有两种选择,在地下室里感染上流行性感冒,或在阳台上欣赏景色。我们通常选后者。更吓人的是“大贝塔”,即德国人用的一种火炮,在白天用来扫射街头。一天下午——正好是耶稣受难日——我在司法大楼里旁听审判,受审者是坚定的绥靖主义者,是我认识的一位教师朋友。突然间轰隆一声,审判中断,我们冲出去,只见河对岸的圣杰伟教堂被炮火击中。许多从镇上各地赶去听著名唱诗演出的人丧命,这幢美好而古老的教堂惨遭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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