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对《青囊奥语》一文,诸家解释各有特点,各不相同。而这种不相同,很多时候又集中在了理气与峦头的争执上,“峦头征实,古今无伪书;理气课虚,古今多伪诀”。[1]还有人认为,“峦头”“理气”之分并不科学,应该以更加具体而系统的方法加以区分,但这些说法对自己的主张并没有给出更为有力的解释。不过,这里并不探讨堪舆史或相关理论、流派之争,[2]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话题,有学人在相关领域已做出不少努力。[3]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集中于理气合峦头的不同争执,以及各家注解所呈现出来的杂乱和歧义,正体现了《奥语》作为“地理六经”之一的重要地位。
关于《青囊奥语》的整理和研究,多见于清代及以前的诸家注解;近代以来,能从较客观理论视野进行分析的文献,似不多见。其中的缘由,恐不出两端:一是就研究对象而言,有着“价值的局限性”。在当下学者眼中,这一类的研究材料可能价值不大,无论是从文献研究角度,还是从理论研究深度而言,都无法令研究者提起兴趣——甚至在部分研究者眼中,此类典籍大多是无稽之谈,于历史也罢,于文学也罢,于哲学也罢,全无意义。二是就研究者而言,还可能有着“成就的局限性”这一现实因素。亦即是说,如果将精力放在这一方面的研究上,最后取得的成果,未必能与其付出的精力成正比;在今日之评价体系中,恐连“成果”也算不得。因此,这一类材料的梳理和研究在当下的学术语境中遇冷应属正常。但另一方面,社会上对此类文献的热情,与学人的冷落颇不成比例。但这些社会上的关注也好,分析也罢,却是凌乱纷杂,多有误人之处;即便错误繁多如此,也吸引了不少人关注。因此,对《奥语》进行梳理和分析,一个可能的、直接的意义在于:通过对相关文献的梳理,对今天社会上的很多人以“奥语正宗”作为“招牌”,以“秘”为幌子,招摇过市、欺瞒混骗的行为,以破除其不实之处,恐还有些许的作用。
再一方面,对此类文献的认识也有着较大的分歧;这种分歧不但体现在“科学”与“迷信”等不同认知所带来的对传统地理之学认识上的冲突,也体现在当今“现代性”等西方话语体系下这一领域研究路径上的分野。例如,有学者认为,“风水术实质上是一种选择阴阳宅基的活动,它注重审慎周密地考察自然环境,以顺应自然;要创造良好的居住环境和择取利于后代的阴基而臻于天时、地利、人和诸吉皆备,以达于天人合一的至善境界。这种追求,使风水理论及其实践在长期发展的过程中,不仅积累了丰富的地理、环境知识及天人关系知识,而且吸收和融汇了中国古代科学、哲学、美学、伦理学以及术数、巫术、民俗等各方面的众多智慧和思想,形成了内涵丰富、综合性与系统性都较强的理论体系。这个体系,集中反映了古代对环境科学、建筑科学和艺术美学的真知,也反映了古人趋吉避凶的心理及其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其中既有很多迷信因素,又有不少真知灼见”。[4]这样的分析和研究有着它的意义和价值,不过,这依旧是在堪舆究竟是科学还是迷信、它包含了哪些内容、我们今天该怎么去认识它等等这些范畴和观念中探讨。如果我们回归到文本本身,是不是有着更多的言说性呢?亦即是说,如果我们不在西方理论研究话语体系中来看待这一问题,是不是有更多的可谈话题呢?抛开各种既定的囿限,《青囊奥语》一文恐还有更有趣的解读方式。比如,古人之所以选择地理之术,无非是“趋吉避凶”。但这种趋吉避凶,一方面强调对外在世界的关注和认知,通过特定的方法,来把握和改造这个世界;另一方面,更强调主体(堪舆师/操作者)的自我修炼,以正心、诚意等修行方法,加上某些玄妙法门,来提升自我,达到真正认识外在世界的“玄微”;同时,对于相地/宅者来说,也必须去恶从善,才有可能在认识/获得福地的同时得到真正的神灵庇佑。那么对于今天的研究者来说,是不是应该也在研究的同时,进行必要的正心、诚意、从善、去恶等切身修习方法,才能获得真正的研究功效呢?亦即常说的知行合一,能否在这一研究过程中自然就建立起来呢?细思下去,确有意味。
还需说明的是,今天传统地理之学处于两难的境遇,缘由大致不外乎两点:一则,近代以来由西方现代文明所倡导的“科学”系统赫然光耀,故多有人据此以贬传统地理之学,轻者谓之“迷信”,重则痛斥其误国害民。古之学者,固有不信地理或抱有怀疑者,[5]但传统地理之学从未遭到如今日之体系性质疑,成为被普遍怀疑、鄙视之对象。一百年前,尤惜阴便说:“当世人讥堪舆为迷信之学,相与鄙弃不屑道。而以一般青年学子为尤甚,不知地理为我国固有之学术,以其哲理深奥,不易研究,遂目之为妄说。”[6]又就其本身的发展而言,在逐年逐月的发展过程中,多有术士借地理之学大行骗术,尤其是明清之后,“逐渐江湖化,是客观存在的事实”。[7]二则,传统地理因流派甚多、时代久远,其著作亦多如牛毛,又常常彼此抵牾。如《藏外道书》《四库全书》《续修四库全书》《古今图书集成》《钱氏所藏堪舆书提要》等堪舆类书籍便洋洋大观。要在这浩如烟海、相互之间又多有冲突的典籍中梳理出可靠而全面的准则来,实属难事。由上种种,使得谈论传统地理之学甚难,故有学者认为,“堪舆术到底应该如何认识,在学术界仍未有共识”。[8]因此,如何正本清源地解读传统“地理”,实须深入地思考。[9]此对于《青囊奥语》的研究同样有效。
【注释】
[1]江志伊:《沈氏玄空学序》,《沈氏玄空学》,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版。
[2]例如有学者认为目前学术界对风水的研究极为复杂,一是以建筑学界为主的生态景观建筑学派;二是阐述人与自然关系为主的环境学派或者人地学派;三是以研究房屋对人健康影响的生命学派;四是以文献整理为主的文献学派,这一派相对来说较少。因为中国的堪舆风水文献具有多、杂、乱的特点,造成后世研究者无从下手(丁文剑:《现代建筑与古代风水》,东华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www.xing528.com)
[3]相关研究书籍,有王其亨《风水理论研究》、关长龙《敦煌本堪舆文书研究》、张齐明《亦术亦俗——汉魏六朝风水信仰研究》、顾颉《堪舆集成》、李定信《四库全书堪舆类典籍研究》、余健《堪舆考源》、罗伊何晓昕《中国风水史》、王玉德《堪舆术研究》、蔡杰《中国古代堪舆小史》、汉宝德《风水与环境》、高友谦《理气风水》等。
[4]宋会群:《中国术数文化史》,河南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15页。
[5]有人总结说,唐代之前,反对风水的焦点在于五音姓利说;宋代之后,焦点则集中在受荫说和迁葬之风。但对阳宅中合理成分,一些思想家仍旧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认为选择阳宅之基,还是必要的(何晓昕、罗隽:《风水史》,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222页)。
[6]尤惜阴:《玄空秘本二宅实验》自序,集文书局民国十六年版。
[7]李定信:《四库全书堪舆类典籍研究自序》,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
[8]关长龙:《敦煌本堪舆文书研究前言》,中华书局2013年版。
[9]王振复先生从人文之原、“畏天”还是“知命”、居住、技术理性、生态之制与审美等几个方面对其进行过较为详细的分析,以期“正本清源、理性地解读风水”,从严谨的学术研究澄清相关问题(王振复:《正本清源:理性地解读风水》,《王振复自选集》,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28—1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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