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通变与通鉴:中国史学传统中的基本问题

通变与通鉴:中国史学传统中的基本问题

时间:2023-07-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通变,是通古今之变,探索历史发展规律。通鉴,是以史为鉴,明确史学为社会服务的任务。通古今之变,是中国史学传统中的一个基本问题。司马迁的“通变”思想,在中国史学史上有一定影响。杜佑著《通典》,司马光编《资治通鉴》,王夫之写《读通鉴论》,都或多或少地继承了他的思想和观点,尤其是对历史阶段的判定,大多接受了司马迁的看法。

通变与通鉴:中国史学传统中的基本问题

通变,是通古今之变,探索历史发展规律。通鉴,是以史为鉴,明确史学为社会服务的任务。这是史学的科学性和实用性问题,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史学大家的通识,必然有此首要的问题。

通古今之变,是中国史学传统中的一个基本问题。郭沫若继承和发展了这个传统。

司马迁写中国远史,提出了“通古今之变”(《报任安书》)的问题。他从上古五帝写到“今上”汉武帝,勾画了古今历史变化,把历史分为五帝时代、夏商周时代、春秋时代、战国时代、秦汉时代等几个历史阶段。其中尤以写春秋战国之际的历史剧变最为突出。这当然还谈不上阐明历史发展规律,但司马迁还是捕捉到了历史变化的某些秘密,如他提出了“承敝通变”的观点,说商汤、周武是“承敝通变”(《史记·平准书》)的,汉兴是“承敝易变”(《史记·高祖本纪》)的,社会史、自然界也是“承敝通变”(《史记·太史公自序》)的。意思是,历史不可能无敝,也不可能不变,历史出现了敝,就酝酿着变,敝是变的历史前提,变是敝的必然趋势,敝与变是辩证的历史关系,故必然是“承敝通变”[1]。司马迁的“通变”思想,在中国史学史上有一定影响。杜佑著《通典》,司马光编《资治通鉴》,王夫之写《读通鉴论》,都或多或少地继承了他的思想和观点,尤其是对历史阶段的判定,大多接受了司马迁的看法。但古代学者写史,即使如两司马等大史家通古今之变,都只是觉察和记述了历史变化的某些表面现象,只能说有历史变化观点,根本谈不上阐明历史发展规律。

近代以来,有些史学家致力于探索历史运动轨迹。梁启超标榜“新史学”,以为史所贵者,在于记述人群的相互关系,“所以休养生息、同体进化之状”(《新史学》),“记述人类社会赓续活动之体相,校其总成绩,求得其因果关系”(《史国历史研究法》),实际上是要以近代进化观点来写人类社会进化史。但他没有写出中国通史来。从他将中国历史分为上世(自黄帝至秦统一)、中世(自秦统一至清代乾隆末年)、近世(自乾隆末年以来)三个时代,分别称其为“贵族帝政”“君主极盛”“文明自由”[2]来看,其着眼点主要在政权变易,比古代史学家的历史观高明不了多少。夏曾佑、吕思勉、钱穆等写中国通史,不同程度地写了中国历史上政治、经济、文化的演进,而历史观大体不离进化论的窠臼。

郭沫若自本世纪20年代末以来,近半个世纪间,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占有古代文献甲骨文金文,研究中国古代史,发现中国历史发展规律,自起初写了《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始,科学地论证了中国经历了原始公社制、奴隶制、封建制等历史阶段,为中国新史学的发展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使中国史学真正成为历史科学。何干之早就赞叹:“郭先生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及其他著作,……确为中国古史的研究,开了一个新纪元。”(《中国社会史问题论战》)董作宾也说,郭沫若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把《诗》《书》《易》里面的纸上史料,把甲骨卜辞、吉金文里面的地下材料,熔于一炉,制造出来一个唯物史观的中国古代文化体系”[3]。他承认郭沫若开创了唯物史观新史学。

陈寅恪曾说:“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其材料,以研求问题,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治学之士,得预于此潮流者,谓为预流(借用佛教初果之名),其未得预者,谓之未入流。此古今学术史之通义,非闭门造车之徒所能同喻者也。”[4]显然,郭沫若在近代史学新潮流中,不仅预流,而且领导了新潮流。他的新史观,不仅使古代两司马的历史变化观相形见绌,也使近世梁启超辈的历史进化论大为逊色。

通鉴,也是中国史学的一个古老传统。郭沬若对此大为发扬,大有发展。

以史为鉴,就是把历史当作一面镜子,激励人们学习历史,从中吸取营养,提高素质。这主要有下列几方面的内容:

首先,说清中国有悠久的文明史,启示人们学习历史,创造历史。

我国人民创造了数千年灿烂的文明史,还有博大的史学、丰富的史籍,如有《春秋》《左传》《资治通鉴》,有《史记》《汉书》等二十四史,有《通典》《通志》《文献通考》等九通,还有《明实录》《清实录》等历朝实录……真可谓浩如烟海。这些史书昭示人们最基本的一点,就是我国有悠久的历史,是个文明古国,对人类做出过重大贡献。众多有识的史学家,都把修史作为神圣的历史使命和重大的历史任务;都谆谆告诫人们要认真学习历史,认清历史大势所趋,引导人们向前看;都启发人们热爱祖国和中华民族,为创造历史做出新贡献。司马迁就说过这样意味深长的话:“述往事,思来者。”(《报任安书》)周恩来同志说过:“我们要讲历史,没有一点历史知识不行。……中国人不讲中国历史总差点劲。”[5]只有学好历史,才懂得如何创造历史。

郭沫若无论在流亡海外或战争动乱的年月,还是在祖国新生或“文革”内乱的时光,始终孜孜不倦地研究和著述历史,他曾坦率地承认自己有“历史癖”。他还明确地指出:“对于未来社会的待望逼迫着我们不能不生出清算过往社会的要求。古人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认清楚过往的来程也正好决定我们未来的去向。……目前虽然‘风雨如晦’之时,然而也正是我们‘鸡鸣不已’的时候。”(《中国古代社会研究·自序》)这种对史学高度认识和“鸡鸣不已”精神,充分说明郭沫若深明治史的使命,自觉地挑起史学重担,而为中国明天奋斗的历史使命感。(www.xing528.com)

其次,劝善惩恶,褒贤贬奸,建设精神文明

我国传统史学以写历史人物为主,以人物活动体现历史是一大特点。历史人物林林总总,有善有恶,有贤有奸。古代史学家在为历史人物树碑立传之时,很注意区别对待,分类记述,并充分运用批判的武器,或褒或贬,或劝或惩,企图达到“申以劝戒,树之风声”(刘知幾《史通·直书》)的目的。我国古代的史籍,都大量地记述着历史人物的言行,记载着他们立功、立德、立言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如在史简上,入木三分地刻写着汤、武仗义诛伐暴君桀、纣,伯夷、叔齐义不食周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吴王夫差亡国丧身,楚屈原忠贞爱国,齐王建卖国投敌,苏武仗节牧羊北海,李陵羞辱偷生异族,岳飞抒情高唱《满江红》,秦桧愧疚“无语,惟流涕”(《宋史·秦桧传》),清初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治史经世,晚清众志士救亡图存……种种历史人物的形象和行为,足资人们学习借鉴。《易》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易·大畜卦》象辞)就是教导人们学习前言行为,提高修养,更好地为人处世。古今无数伟人名家,如孔子毛泽东,无不多识前贤往行,无不从历史中吸取营养,而在实践中身体力行。我国人民多从鉴别历史人物善恶贤奸中,“嘉善矜恶,取是舍非”(司马光《进通鉴表》),赞扬前贤流芳百世,讥刺昔奸遗臭万年,从而提高文化思想素养,建设精神文明,推动祖国历史前进,立于世界毫无愧色。

郭沫若长于评价历史人物,尤其慧眼识前贤,乐于宣传之,歌颂之,标“人民本位”(《十批判书·后记》),定“历史作用”[6],要求“历史主义”,反对“把今天的标准去衡量古人”[7],为一些历史人物沉冤翻案昭雪,甚至将他们巧妆打扮,由历史后院领到戏剧舞台。孔子、屈原、秦始皇曹操曹植蔡文姬武则天、李白、杜甫、王安石郑成功李自成、秦良玉、戚继光,以至近代的王国维鲁迅郁达夫闻一多,经过郭沫若的评价介绍,面目一新,令人刮目相看,甚至引起学术界热烈讨论,影响亿万群众论长道短。信陵君和如姬窃符救赵,聂政刺相兼君,屈原爱国图新,曹操脸色大变,蔡文姬感情流露,武则天大显作用,夏完淳少年殉国,郑成功立功扬名……一个个形象生动,一幕幕古事今现。历史通过人物而再现,爱国精神由此而感人,民族自信由此而激发,这比一般的史籍和教材产生了更巨大强烈的效果。

再次,发扬民本思想,肯定改革作用,提供人们深思。

“民本”,是中国古老的思想传统之一,也是一个史学思想传统。《尚书》有“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五子之歌》)、“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泰誓》)的话,意思是,老百姓是国家的基本,民心向背决定着君王和国家的安危。《诗经》上说:“官民宜人,受天之禄。”(《大雅·假乐》)意思是,只有对民有德的人,才能得到老天的辅助和禄位。这是传统的经学思想。古代史学家大多遵奉这种民本思想。他们往往述及民心向背决定国家兴亡或君王安危。司马迁强调为政者要顺民意、得民心。他写秦汉之际的历史,论秦亡汉兴,主要在于民心向背,秦酷刑法,民众反之,故秦亡;汉“承敝通变”,“使民不倦”(《史记·高祖本纪》),民心向之,故汉兴。班固重视民生问题。他说:“要在安民,富而教之。”(《汉书·食货志》)这八个字,是他史学思想的一个要点。意思是,首先安民,使社会安定而不骚乱,百姓安居乐业;再是富民,使百姓足衣足食,藏富于民,民富则国富;还要教民,使民知礼守法,安富戒侈,使社会有良好的风气。如果办到,国家自然兴盛;若办不到,必然衰败。马、班这种思想,对后世史学有良好的影响。

郭沫若史学,把古老的“民本”思想提到新的高度。他认为民众斗争是历史上改朝换代的决定性力量,说:“历代的改朝换代本来都是人民的抗争。特别鲜明的不是秦朝的灭亡吗?”(《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导论》)又认为人民是历史变革的主力。他探讨由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转变,明确地提出这个观点。如说:“时代长远,史料丧失,各国变革的详细情况不大明了。但有一点是值得重视的:随着私田的大量垦辟,在公室和私门之间不断地展开了争夺人民(主要是农业劳动力)的斗争。在春秋末年,各国的私门每每反用大斗小秤的办法,同公室争夺人民。他们用大斗出、小斗进,大秤出、小秤进的办法以笼络人心,把公室的劳动力抽成一个真空。这样私门终于把公室吞并了,所依靠的主力军其实就是人民,是人民的力量完成了由奴隶制转变为封建制的历史使命。”(《中国古代史的分期问题》)他有一度还提过“人民本位”是评价历史人物的标准(参考《十批判书·后记》《青铜时代·后记》《历史人物·序》等)。所谓人民本位,就是以历史人物的社会活动和人民利害的关系,来判定其善恶贤奸。这显然是民本思想的发展。他在50年代强调评价历史人物当视“其对历史发展所起的作用”(《关于目前历史研究中的几个问题》)为衡量尺度,也没有排斥“人民本位”的思想。如他评价曹操,认为:“事实上他能够恢复封建制度下的生产秩序,把人民从流离失所的情况扭回来,从历史发展过程来说,在当时倒是进步的事业。”(《替曹操翻案》)这就把有利人民和历史作用两者结合起来了;因为两者的基本要求,都是把握历史人物的社会活动要有利于人类根本的利益,本来就没有多大矛盾。

改革,只要符合历史需要,有利当时社会,推进历史发展,自然是进步的事业。我们这里谈的,就是指这种改革,而不是指那种坑民害国的倒行逆施。春秋时代鲁国的“初税亩”,战国时代秦国商鞅变法,汉魏之际曹操的屯田政策,北宋年间王安石的变法,对当日社会或历史发展,都或多或少地起了一定的历史作用。古代史学家对历史上的改革评价不一,或讥或颂,或是或否。讥者非者,鼠目寸光,毫无史识,充分暴露其保守态度。颂者是者,眼光非凡,具有史识,但也颇有局限性。如司马迁评商鞅变法,一方面,说变法效果好,“秦民大说(悦)”,“家给人足”,“乡邑大治”,“秦人富强”,肯定商鞅变法的作用;另方面,又说商鞅“天资刻薄”,打击保守势力,足见其“少恩”(均见《史记·商君列传》)这话就天真欠妥。

郭沫若对历史上的一些改革,具有卓异不凡的通识,运用唯物史观,多做了恰当的评价。如论评商鞅变法:“秦国是在秦孝公十二年(前三五○年)由于商君的变法,‘废井田,开阡陌’,重耕战,图富强,才扬弃了奴隶制而转入封建制。”“秦自孝公以后至于始皇,相传六代,沿守着商君的法制,奖励耕战,勤俭建国,发奋图强;又加以得到地理上的形势,居高临下,俯瞰着关东六国,远交近攻,进行蚕食;而关东六国则与此相反,法制不定,内乱时起,互相攻伐,彼此削弱,终至遭到秦国的各个击破。因此,秦虽变法最迟,而却收到了最大的成功,变法以后仅仅一百三十年,在秦始皇的手里终于完成了统一全中国的大业,同时也完成了此后统治全中国二千多年的中央集权的大封建局面。”(《中国古代史的分期问题》)这不仅确定了商鞅变法在奴隶制转变为封建制过程中的历史地位,而且还充分肯定了它的历史意义。

再如评论王安石变法:“王安石为相后,就雷厉风行地实行他的主张”,进行变法。当时宋政腐败,贿赂风行,百姓遭殃。“王安石的变法,也就是在拯救这种毛病……其最高的目的是想达到‘均天下之财,使百姓无穷’。他是想由上而下来革命,结果没有行通。这也证明他的路向是错了。这是历史条件的限制。”(《王安石》)这既肯定了王安石变法的进步性,也指出了它的局限性,实是一分为二的。

郭沫若通古今之变和以史为鉴,有明确的宗旨和方向。他说:“研究古代,在阐明历史发展规律,以破除迷信。其优秀遗产,则挹之以益今。否则将沉溺而不返矣。”(为《考古学报》的题词,见《考古学报》1958年第2期)他的通识,启发人心智,有益于社会,能促进历史。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