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传入中国的历史与传播路线

佛教传入西域、传入中原的时间是一个争议较大的问题，上限时间很难确定其具体年代。

有的外国学者以佛教诞生年代推算，在公元前3世纪到2世纪佛教传入中国，这是根据在印度历史文献中提及中国西域龟兹国的记载而确立的观点。

也有的外国学者认为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为6世纪到7世纪之间，这是一部分德国学者持有的看法。

以上两种说法都不可靠。中国古代文献记录和历史著作丰富，而且中国保存着世界上95%以上的佛经文献，在印度已经失传了。要确定佛教传入西域和中原的时间必须查阅这些丰富的历史资料。

在中国古代文献中还没有发现东汉以前任何有关佛教的记载，张骞西域行，班固、班勇在西域的行政记录都没有提及佛教。在新疆出土的文物中也没有发现公元前的寺院遗址。所以公元前3世纪到2世纪佛教传入中国的可能性不大。而另一种说法更是不切实际，因为敦煌开窟时间是366年，云冈开窟时间是460年，龙门开窟时间为488年，6世纪到7世纪正是中原隋唐时期，佛教大盛的阶段，所以这类说法纯属无稽之谈。我们现在经过比较可靠的推算，东汉末年、两晋时代佛教传入西域和中原。宗教的传播与社会条件、人民生活状况是紧密相连的。东汉末年黄巾起义，三国鼎立，群雄称霸，民不聊生，人口锐减，当民众对现实生活失去希望的时刻，佛教乘虚而入，迅速传播开了，人们要在思想上得以解脱。最早西行求法的僧人是三国时代的朱士行，260年他前往于阗翻译佛经，由弟子法饶等人送回洛阳，他自己终生未回，80岁病死于于阗。399年东晋的法显和尚以65岁高龄出游西域、印度，学梵文，翻译佛经，前后旅行15年，游历30多个小国，抄写数百万字的经文，他写的《佛国记》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著作。实物资料方面，在四川东汉墓葬中曾发现中国最早期的佛像。1959年在新疆民丰县发现一座东汉晚期墓棺，其中有一件蜡染的棉织品，有飞龙、狮子纹样，右下角有一半身女像，头上有顶光，身后有背光，裸胸佩璎珞，双手捧尖角容器，容器中盛满葡萄（图1-2-8）。显然这是信奉佛教的供养人肖像，充分证实当时于阗地区盛拜佛教的事实。所以佛教在中原地区广泛传播，形成宗教信仰主流的时代是东汉末年、两晋时期。

图1-2-8　新疆民丰出土的供养人像

东汉，蜡染棉织品

佛教从印度经西域传入中国的路线主要有两条：一条是南路，从印度大峡谷的犍陀罗经过于阗国到达高昌和敦煌。这条路比较近，当年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就是拿着五百万分之一的地图，沿着这条线路经楼兰到敦煌的。行途中在鄯善国（本名楼兰），曾发掘出寺院的遗址，发现壁画上绘有须大拿太子施舍白象的本生故事。《汉书》记载，1世纪初西域于阗地区还信仰拜火教（祆教）；但据《于阗国授记》推算，佛教传入于阗在公元前1世纪，国王尉迟胜即位，治世五年（约前87年），佛法兴起。250年左右于阗已经是盛行佛教的国家了。在朱士行的游记中记载于阗国佛教寺院很多，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佛堂，寺院里僧侣上万，说明佛教香火甚旺。于阗国与印度关系最密切，当时印度某小国曾统治过于阗，所以印度的艺术风格很自然传入于阗国。东晋时代法显和尚曾在于阗国停留过3个月，观看了“行像”的游行盛况。大乘教是于阗国的主要信仰，瞿摩帝僧是大乘学的大法师，受到王室的敬重。每年四月一日，人们打扫街道，张灯结彩，城门上挂起大帏幕，无数彩车，载佛像巡行街衢，要庆祝14天。可见佛教已是于阗国的国教。到北魏时，大同地区也举行过类似行像习俗的庆祝活动。20世纪初斯坦因在丹丹乌里克（唐时属于阗）以南的乌曾塔地地区发现的寺院壁画是7世纪到8世纪的作品，印证了唐代著名于阗画家尉迟乙僧的绘画风格。尉迟乙僧是盛唐期间由于阗王室派到中原的艺术家，他善于画佛教题材，历史文献上说他“善画外国及佛像”“外国鬼神，奇形异貌，中华罕继”。所以从印度犍陀罗到于阗、楼兰，直至敦煌，南线上有很多寺院壁画和塑像存在，而多数精品都被斯坦因运往英国收藏，保存在伦敦的博物馆里。

图1-2-9　阿富汗巴米扬大佛石窟群外景（1923年拍摄）

图1-2-10　阿富汗巴米扬西大佛和东大佛（20世纪初拍摄）(www.xing528.com)

3—5世纪

第二条路线是北路，从阿富汗到喀什，经龟兹达高昌。高昌是属于河西走廊地区汉人政权管理的驿站，也成为佛教传播中心。这条路上有数个石窟群相连——克孜尔千佛洞、森木赛姆石窟、库木吐喇石窟、克孜尔尕哈石窟、玛扎伯赫石窟等等。其中最著名的石窟是新疆拜城县境内的克孜尔千佛洞，有洞窟236个，并形成富有特色的“龟兹形窟”，即中心塔庙形式，信仰者可围绕中心柱通过甬道“右旋”举行宗教崇拜仪式。这种石窟形式来自阿富汗的巴米扬石窟（图1-2-9），巴米扬有两尊著名的大佛（图1-2-10），西大佛高达50多米，仅次于中国的乐山大佛，可惜前些年因战争被炸毁了。巴米扬大佛腿边有一圈隧道，朝拜者可围绕隧道举行拜佛仪式。这种形式与新疆早期石窟形制一致，敦煌、云冈早期洞窟也是这类形式。克孜尔千佛洞由于斯坦因、伯希和、戈伦维德尔、克莱门茨等人多次猎取，很多精美的壁画被运往欧洲各国博物馆。特别是被斯坦因称为“狼群”的德国远征队，以戈伦维德尔和范莱考克为首，采用野蛮切割手段，盗取大量优秀洞窟壁画，带回柏林博物馆，可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空袭中全部被炸毁，荡然无存了，这是一批研究佛教艺术极为重要的文物资料，如今我们只能通过印刷品欣赏其艺术魅力。

在北线上还有一座喀喇库图（黑城）遗址，是被俄国考古队盗掘的，位于中国和蒙古的边境地带，是一个巨大堡垒城镇，已被荒漠淹没。马可·波罗曾到过这座城市，其后因反叛元朝的统治，被元军夷为平地。俄国考古学家科兹洛夫在此地盗掘的一座公主墓葬中，发现了25幅保存完好的佛教绘画。2010年俄罗斯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选出两幅工笔重彩绢画文殊、普贤像到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参加“中国元代艺术大展”，让人大开眼界，其精美、绚丽，使我惊呆！那典雅的色彩、稳健的铁线描、优美的造型，美轮美奂。可惜博物馆不懂得中国绘画的保存方法，两幅杰作已被装裱在木板上，难以挽救了（图1-2-11，图1-2-12）。

图1-2-11　普贤菩萨绢画

12—13世纪，纵103.5厘米，横57.5厘米，俄罗斯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图1-2-12　文殊菩萨绢画

12—13世纪，纵103.5厘米，横57.5厘米，俄罗斯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高昌位于龟兹和敦煌之间，少数民族居民受汉人政权管辖，受中原影响更大一些。高昌地区遗留下一些石窟，如吐峪沟、伯孜克里克等石窟。吐峪沟千佛洞（也称丁谷窟）在唐代是有名的寺院，北朝时建窟。另外伯孜克里克石窟始建于西魏时期，窟内壁画也是研究佛教艺术的参考资料。

所以佛教传入中原，在丝绸之路上南北两线，实际上就是新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南北边缘线，一条沿着南侧昆仑山山麓，另一条是沿着北边天山山脉边麓行进。南线上只有一些佛教寺院的遗址，北线上留下很多宝贵的石窟。从石窟中装饰和艺术形式来看，新疆的石窟越是向东，越是与敦煌艺术形式接近，受中原汉文化影响越大。例如敦煌最早禅窟之一的第268窟，是印度风格，这类洞窟到敦煌就结束了，内地是没有的；窟中一佛龛绘有两个古希腊的伊奥尼亚式柱头，这种装饰在新疆很普遍，而到内地就消失了。

20世纪初欧洲一些国家，瑞典、英国、法国、德国、俄国，以及亚洲的日本都派出庞大考古队、探险队到新疆和中亚地区大肆挖掘文物，采用极为粗暴的手段切割壁画，搬移塑像，开掘墓室，运走大量佛教文物，迫使我们现在研究敦煌艺术和西域文明还得参考伦敦、巴黎、圣彼得堡等地博物馆的藏品。中亚和新疆地区在公元10世纪以后信奉伊斯兰教，对佛教文化的保护不力，许多文物遭到破坏，致使西方国家考古队以保护抢救古文物为由运走大批文物。到了敦煌地区，民众依然信奉佛教，中原汉文化思想强大，这些西方考古者不得不谨慎起来，转向以收集历史资料和文献为主，从而出现敦煌“藏经洞”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