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從韓愈與賈島詩集看,他們當有過密切關係,在韓愈、賈島集子里存有多首二人的交往詩,如賈島有:《攜新文詣張籍韓愈途中成》、《黄子陂上韓吏部》、《臥疾走筆酬韓愈書問》、《寄韓潮州愈》、《和韓吏部泛南溪》等,韓愈亦有《送無本師歸范陽》等詩相贈。這種交往極大可能是韓愈身居高位時。
韓賈這麼密切的關係,自然會有傳説。何光遠(936年在世)《鑒誡録》卷八:
島初赴洛陽日,常輕於先輩,以八百舉子所業悉不如己。自是往往獨語,傍若無人,或鬧市高吟,或長衢嘯傲。忽一日於驢上吟得“鳥宿池中樹,僧敲月下門”,初欲著“推”字,或欲著“敲”字。煉之未定,遂於驢上作推字手勢,又作敲字手勢,不覺行半坊,觀者訝之,島似不見。時韓吏部愈權京尹,意氣清嚴,威振紫陌,經第三對呵唱,島但手勢未已,俄爲官者推下驢,擁至尹前,島方覺悟。顧問欲責之,島具對:“偶吟得一聯,安一字未定,神遊不覺,致衝大官。非敢取尤,希垂至覽。”韓立馬良久思之,謂島曰:“作敲字佳矣。”遂與島並語笑,同入府署。共論詩道,數日不厭,因與島爲布衣之交。故愈有贈二十八字,島因此名出寰海。詩曰:“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風云頓覺閑。天恐文章聲斷絕,再生賈島向人間。”[9]
韓愈是在長慶三年(823)56歲時任京兆尹,這個故事,將一次衝撞當成韓、賈相識之由,與賈島詩中所敘“石樓云一別,二十二三春”[10](《黄子陂上韓吏部》)之事不符,顯然是不真實的。故事以此强調兩人相識的偶然性,顯然有戲劇化的成分。這一方面反映了人們對賈島苦吟之事的想象,突出其專注的心理,又體現了韓愈愛才惜才的品性。這樣與事實嚴重不符的傳説應產生於韓愈、賈島身後多年。
宋人葛立方《韻語陽秋》對此事有過評論:
賈島《攜新文詣韓愈》云:“青竹未生翼,一歩万里道。安得西北風,身願變蓬草。”可見急於求師,愈贈詩云:“家住幽都遠,未識氣先感。來尋吾何能,無殊嗜昌歜。”可見謙於授業,此皆島未儒服之時也。洎愈教島爲文,遂棄浮屠學舉進士,《摭言》載島初赴名場,於驢上吟“鳥宿池中樹,僧敲月下門”,遇權京尹韓吏部呵唱而不覺,洎擁至馬前,則曰:“欲作敲字,又欲作推字,神遊詩府,致衝大官。”愈曰:“作敲字佳矣。”是時島識韓已久矣,使未相識,愈豈肯教其作敲字耶[11]。(www.xing528.com)
葛立方不懷疑此事的真實性,但仍強調此事應發生在韓、賈二人相識已久之後,這是給了這一材料一個新的解釋,他顯然不想破壞這個浪漫的故事。唯因如此,雖然它有諸多可疑之處,仍爲歷代詩話家採録。
《新唐書·韓愈傳》中寫賈島:“當其苦吟,雖逢值公卿貴人,皆不之覺也。一日見京兆尹,跨驢不避,謼詰之,久乃得釋。”[12]鑒於歐陽脩等編撰《新唐書》的審慎態度,此段軼事的可信度較高。雖然不能確認京兆尹是誰,但肯定不是韓愈。這一次的衝撞故事並沒有帶來詩意的文學交流,而是讓賈島遭遇了呼和與責問。這一則被剝去了浪漫面紗的記録反倒更具真實性。
《別本韓文考異》卷五《送無本師歸范陽》題注:
《劉公嘉話》……其意與《摭言》合,而《嘉話》等集所云:公與島詩。東坡云:“世俗無知者所託,非退之語。”洪氏亦云:“按送無本時,公爲河南尹,不應至是方相知。又島初爲浮屠,後乃舉進士,此云後改名無本,乃傳者之誤。”又樊氏云:“按此詩元和六年冬作,而是年秋東野亦有詩與無本,云:‘長安秋聲乾,木葉相號悲。’時東野尚無恙,何以云死葬邙山耶?若以爲公爲京尹始識島故云,則公爲尹在長慶三年,而是年何以有此作也。”[13]
“衝韓”故事早在《劉賓客嘉話》中即有,劉禹錫是韓愈同時代人,其言自然可信,但今傳《劉賓客嘉話》中並無此條,宋人集本所説或許有誤,或許其所見《劉賓客嘉話》與今傳本有異。此處綜合了諸家材料,蘇軾、洪興祖、樊汝霖等人都對韓、賈交往之事提出了看法,雖然多表達一定程度的懷疑,但仍是不想否定這一詩壇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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