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津院志》中,宋元之际的龙仁夫可称是问津书院讲学第一人,所谓“立院讲学,自宋龙麒洲先生始”[20]。考其传记,其后半生绝意于仕宦,侨居黄州,只是在孔子山下讲学,同时以著述自娱。然而龙仁夫殁后百余年,才有明代郭庆、吴良吉等人聚众讲学。如前所论及,此间百余年的问津史事记载大都阙如,可以认为,龙仁夫之讲学,与明代中后期书院的发展并无直接关联。事实上,院志关于龙仁夫的事迹已有不少模糊之处,例如其仕宦经历、是否入元为官等等,最后修志者断定龙仁夫并未担任元朝官职时,也只能说:“虽记载讹传,其不得没先生之高节名甚。”[21]由此可见,后世之视龙仁夫为书院讲学先驱,“大兴问津之业”[22],很大程度上属于攀附,而正是这种“攀附”(并非贬义)[23],赋予了晚至明季方才兴起的问津书院以更加深厚的文化底蕴,推动了数百年来当地儒学的传播与士绅的凝聚。
相较宋元讲学诸儒,书院志编纂者更为看重的是“问津”名称的渊源。历观院志所载各《叙》,无不援引“孔子使子路问津”之事,如王抡士谓:
问津书院始自执舆一问,一圣一贤,四顾踌躇,徘徊津上,不谓耦耕冷眼默伺潜窥,趣或不同,然味其滔滔、莫易、知津数语,究未尝不诧吾夫子之道大莫容,共相致难,因为此不得已之语也。而津遂以问名。后之人因津遡问,见圣无由,仿佛在辙,流连此津,乃共羹墙乎庙,以四时习礼其中,谓圣辙虽往,圣道无穷,故群起而抱吾夫子之遗经,以日陟降于至圣在天之灵。是庙祀所由来,亦即书院所托始矣。观汉末及齐、梁人文字中,多称孔子河、孔子山,亦可概见。[24]
关于孔子问津典故对问津书院的意义,无需多言。下面只举一例,即问津典故对书院祭祀制度的影响。
如所周知,随着宋元明间理学的逐渐兴起,孟子代替颜回,成为儒家道统中的“亚圣”,到明清时期,孟子仅次于孔子的地位已经制度化,学者对此讨论颇多。[25]在文庙礼制当中,大都是孟子配享孔子,此外诸贤皆在其下。然而问津书院文庙中却突出了子路(仲子)的地位。康熙、道光两所修院志载文庙图,皆有仲子祠,而在《问津院志》各卷中却找不到有关祭祀孟子的记载。在“孔子问津”[26]的典故中,子路无疑是一个重要人物,文庙建筑格局以及祭祀典制中重视子路,实际上是在不断地向人们提醒问津书院与至圣先师的联系,从而塑造书院的“道统”。(www.xing528.com)
然而,“孔子问津”究竟在何处,众说纷纭,实难考证。不过,这一点并不重要,问津书院诸士人对于“子路问津”的实际地点并不是一定要深究,诚如吕德芝在《问津书院记》中所说的:
《论语》记子路问津,记其事也,未言其地。《史记》载孔子自叶反蔡,见沮溺耦耕,使子路问津,其在叶在蔡,亦未有定地也……皆未可知也……圣人之遗迹,人乐援之,以为邦域重……至书院之设,始于宋之龙仁夫,成于明之萧康侯,建立殿庑买置祭田,春秋两祀,一遵典礼而乡之人士无远近,讲艺课业于其中,规约井然,长幼有序,彬彬乎礼乐衣裳地也……津其托足之始基也。可勿问欤?可勿知欤?……有心世道者接踵而振兴之,安知两汉文治之不可复起耶?至其地之在黄在叶,两存焉可也。[27]
他指出,虽然子路问津“在黄在叶”,均有证据,“皆未可知”,但是实际上,由于问津书院自宋代以来已经逐渐成为当地文化事业胜地,所以孔子问津究竟在何处,“两存焉可也”。时至今日,仍有学者将问津书院的缘起定于汉代,这比明清士人将问津书院讲学追溯至宋末龙仁夫的认识,和“史实”相去还要更远,而其面对往事的态度,亦不如前引吕德芝的《问津书院记》为优。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