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史记》中《秦始皇本纪》与《李斯列传》的记载,秦始皇在东巡途中病死沙丘,李斯、赵高通过篡改秦始皇的遗诏使胡亥得以登基成为秦二世皇帝,《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
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其赐死。[7]
对于《史记》当中关于秦二世篡位的记载,已有学者对此提出质疑。吕思勉先生根据晋献公欲废太子申生而使其将兵伐东山一事,联系秦始皇使扶苏外出将兵,推测秦始皇对于皇位的传承并不属意扶苏。[8]徐志斌先生认为扶苏好儒术,并非好刑杀的秦始皇心目中的理想继承人,而李斯、赵高也不能预先确定扶苏、蒙恬会不会反抗。[9]这二位先生主要是利用现有的传世文献进行逻辑推理,尚缺乏史料的佐证。而随着北大藏西汉竹书中《赵正书》以及湖南益阳兔子山《秦二世元年文书》的出土,为这一问题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资料。
《赵正书》被认为是西汉初期的作品[10],记载了秦始皇病重时尚未立嗣,与大臣商议之后决定立胡亥等内容:
丞相臣斯、御史臣去疾昧死顿首言曰:“今道远而诏期宭臣,恐大臣之有谋,请立太子胡亥为代后。”王曰:“可。”[11]
益阳兔子山出土的《秦二世元年文书》所记载的相关内容与《赵正书》记载的也存在吻合之处:(www.xing528.com)
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朕奉遗诏,今宗庙吏及箸以明至治大功德者具矣,律令当除定者毕矣。元年与黔首更始,尽为解除故罪,今皆已下矣,朕将自抚天下。[12]
这份诏书中“朕奉遗诏”四字,可与《赵正书》中记载的始皇临终前的遗诏作对读。很多学者认为这便可以证明秦二世继位的合法性。姚磊先生认为《赵正书》中“孤弱”一词十分重要,显然长子扶苏并不“孤弱”,所以秦始皇是暗示臣子自己更加属意胡亥,而让臣子主动提出立胡亥为后嗣。[13]马瑞鸿先生认为,扶苏与秦始皇政见不和,而陈胜起义时只是听说秦二世是篡位,这也透露出秦始皇并没有立扶苏为继承人,所以《赵正书》与《秦二世元年文书》可证实胡亥继位确实是始皇本意。[14]
但是也有学者对此提出质疑,他们质疑《赵正书》的可信度以及《秦二世元年文书》是否涉及秦二世为自己正名而刻意如此宣称。吴方基、吴昊先生认为,兔子山简中提到的“遗诏”是赵高一手谋划的,真遗诏是立扶苏为皇帝,假遗诏是立胡亥为太子,胡亥通过赵高、李斯矫诏继位一事是毋庸置疑的。[15]孙家洲先生认为,越是在乱世,统治者所可以强调的内容越是值得怀疑,而《赵正书》应当属于小说,对其史料价值,我们不应过高估计,所以秦二世的继位,应当是矫诏的结果。[16]
其实,《赵正书》与《史记》的不同之处还不止于此。《赵正书》中称丞相李斯与御史大夫冯去疾联名上奏,而《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始皇最后一次出游是“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如果按《史记》的记载,两人不可能联名上奏,而且冯去疾也并非御史大夫。究竟孰是孰非,还值得商榷。
综合以上学者的观点,一时之间似乎难以对秦二世继位问题下定论。《赵正书》与《史记》的内容部分存在相似之处,说明《赵正书》的作者极有可能与司马迁接触过同一批史料。但是对于秦二世即位是否具有合法性这一问题,仅仅凭借《赵正书》与《秦二世元年文书》并不能推翻原有的结论,如何解释出土文献与《史记》记载抵牾现象,恐怕需要留待更多的材料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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