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之战时值东晋中期,内有大司马桓温独权,三次北伐的失败劳民伤财,国力大损;在外则是“强敌寇境,边书续至,梁益不守,樊邓陷没”[75]。“建元之后,时政多虞,巨猾陆梁,权臣横恣。其有兼将相于中外,系存亡于社稷,负扆资之以端拱,凿井赖之以晏安者,其惟谢氏乎!”[76]在这种艰难局面下,东晋在谢安等的指挥下,积极进行战争准备,科学进行战争指导,进而赢得了这一决定性战争的胜利。
一是维护内部团结,稳定战略全局。东晋是中国历史上门阀政治的全盛期。在“王与马,共天下”的政权体制形成后,琅邪王氏、颍川庾氏、谯郡桓氏与陈郡谢氏等高门士族相继掌握朝廷军政大权。各士族通过控制军队,以军权谋求政治权力和家族权势,士族与皇室及士族之间错综复杂的权力纷争,使军政大权不断转换,内耗不断。宁康元年(373)桓温去世后,谢安取代桓氏逐步掌握朝政大权。此时,苻坚已经基本完成北方统一,随时可能南下。“于时苻坚强盛,边境数被侵寇,朝廷求文武良将可以镇御北方者,安乃以玄应举。”[77]从整个沿江防线看,要保证长江下游京畿附近的安全,则必须确保长江中上游的稳定,其一旦为人所据,西晋伐吴的局面必将重演。谢安当政后,任命颇具公忠之心的桓冲镇守长江上游,稳固长江西线。桓冲是桓温的弟弟,“温诸弟中最淹识,有武干”[78]。桓冲与桓温禀性不同,以尽忠晋室为怀,凡重大事项必上报朝廷。桓温死后,桓冲辞让荆州刺史的职位,并主动要求出镇。于是东晋任命桓冲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军事,又以其子嗣为江州刺史,由此把长江中游西部防线都交给了桓冲,进而也形成了桓氏守长江西线、谢氏掌长江东线的权力格局。这样,一方面实现了谢、桓两家的政治和解,维护了内部团结,另一方面也维系了长江防线的完整体系,东晋具备了自保的基本条件。这些实际上已为前秦内部的有识之士所关注。前秦左仆射权翼认为晋未可伐,理由是“今晋道虽微,未闻丧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谢安、桓冲,江表伟才,可谓晋有人焉。臣闻师克在和,今晋和矣,未可图也”[79]。少子中山公苻诜也提出,“晋有谢安、桓冲,而陛下伐之。是行也,臣窃惑焉”[80]。太子苻宏也认为“谢安、桓冲兄弟皆一方之俊才,君臣勠力,阻险长江,未可图也”[81]。
二是以谢玄为将组建北府兵。与琅邪王氏、谯郡桓氏等相比,陈郡谢氏更多以风雅著称。谢安执政后,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组建一支忠于自己的军队,特别是内部朝廷权力斗争激烈,外部前秦南下日趋迫近的情况下,这种需求更为紧迫。正如田余庆所指出的,“谢安执政,最大的弱点是没有可靠军事力量的支持,而没有军事力量的支持,建康既不能与上游桓氏维持一种较稳定的平衡,更不能应付北方前秦的压力”[82]。为了尽快组建一支政治上可靠、骁勇善战的军事力量,谢安举贤不避亲,任命谢玄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兼招募徐州、兖州和青州的流民重建北府兵。永嘉之乱后,为躲避战乱,北民大量举家南迁。其中,中下层的庶族与流民多聚居在以京口为中心的晋陵郡(今江苏常州),他们民风彪悍,尚武好勇。“此种北来流民为当时具有战斗力之集团,易言之,即江左北人之武力集团,后来击败苻坚及创建宋、齐、梁三朝之霸业皆此集团之子孙也。”[83]到了太元初年,谢玄北镇广陵后,为备战计招募劲勇,以刘牢之等为中坚,重新组建“北府兵”。“时苻坚方盛,玄多募劲勇,牢之与东海何谦、琅邪诸葛侃、乐安高衡、东平刘轨、西河田洛及晋陵孙无终等以骁猛应选。玄以牢之为参军,领精锐为前锋,百战百胜,号为‘北府兵’,敌人畏之。”[84]与苻坚大军组成庞杂,甚至很多是强征的不同,“北府兵”多为淮北流民,成分简单,经长期严格训练,战斗能力和纪律性都很强。最终,以刘牢之等为骨干的“北府兵”成为晋军的中坚力量,在淝水之战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正如王夫之所总结评论的:“荆、湘、江、广据江东之上流,地富兵强,东晋之立国倚此也。而权奸内逼,边防外匮,交受制焉,亦在于此。居轻而御重,枝强而干弱,是以权臣窥天而思窃,庸人席富以忘危,其不殆也鲜矣。上流之势,以趋建业也则易,王敦、桓温之所以莫能御也;以度楚塞争淮表也则难,舟楫之利困于平陆,守险之长诎于广野,庾亮、桓温之所以出而即溃也。谢安任桓冲于荆、江,而别使谢玄监江北军事,晋于是而有北府之兵,以重朝权,以图中原,一举而两得矣。安咏诗而取‘訏谟远猷’之句,是役也,可不谓谟猷之訏远者与?”[85](www.xing528.com)
三是以攻为守,保持战略主动。相比于前秦的庞大军队,晋军无疑是较弱一方。但在谢安的统一指挥下,晋军并没有采取据守长江的被动防御战略,而是以攻为守主动出击,保持战略主动权。早在淝水之战前,前秦就已派兵南下江淮,围攻沿线重镇。对此,东晋并没有因实力较弱就退而避战,而是采取了以攻为守的战略。太元四年(379),前秦大军攻破襄阳后,进攻江淮地区,先后攻占盱眙、三阿(今江苏金湖县东南),直逼东晋江北重镇广陵,淮南之战爆发,晋室震动。在强敌压境的情况下,谢安深知守住江北淮河一线的重要性,因此在加强首都建康防御的同时,令谢玄率北府兵自广陵出兵应敌。“诏玄发三州人丁,遣彭城内史何谦游军淮泗,以为形援。”[86]谢玄从广陵起兵,在白马、君川一线连战连捷,前秦军几乎全军覆没,大将“难等相率北走,仅以身免”[87]。可以说,淮南之战的胜利使晋军保持了江淮防御区域的完整性,提振了军心士气,为以后淝水的战略决战做了铺垫。太元八年(383)八月,前秦大军全面发动对东晋的战争。南下之初,前秦军队进展顺利,遂以为南方不堪一击。大军进至项城,先遣苻融等进颍口,梁成等屯洛涧。东晋以谢玄为先锋,与征虏将军谢石、辅国将军谢琰等统兵8万拒敌。谢玄先派遣刘牢之击破洛涧之敌。“玄先遣广陵相刘牢之五千人直指洛涧,即斩梁成及成弟云,步骑崩溃,争赴淮水。牢之纵兵追之,生擒坚伪将梁他、王显、梁悌、慕容屈氏等,收其军实。”[88]洛涧一役拉开了整个战役的大幕,东晋不仅控制住了重要的战略据点,也从士气上给前秦迎头一击。而这时的苻坚灭东晋心切,径率8000轻骑直趋寿阳,想靠强大的军事实力降服东晋,派朱序前往东晋劝降。朱序原为东晋防守襄阳的将领,襄阳失守时被俘。他心怀故国,到东晋后向谢石详细汇报了前秦军情况,建议趁前秦各路兵马还没有集中、主力未到达前线之时,迅速发起反攻,以挫其锐气。“若坚百万之众悉到,莫可与敌。及其未会,击之,可以得志。”[89]晋军接受了朱序的建议,转守为攻,速遣北府兵进至淝水。在两军对峙中,晋军更是利用前秦军队后撤造成的混乱局面,迅速发起进攻,坚决追击,扩大战果,最终赢得了这一影响历史进程的关键一战。
遗憾的是,东晋并没能趁此良机收复北方。因为晋军所长者为水军,作战虽无长途跋涉之苦,但过了淮水则是北方,水军难逞其长。所以南北双方就以淮水为界,旷日持久地相持,处于拉锯战的胶着状态。黄仁宇先生曾说:“北人所擅长的骑兵战术,至此已无法做有效的发挥。南人所长为水军,不仅兵力以舟楫输送,能够争取战场的主动,而且将士无行军之劳,粮糈有速达之效。只是这种长处,也不能向北延伸使用。淝水之战时,双方受地形限制的情形,已见其端倪。”[90]一直到200多年后的589年,隋文帝杨广才以北方统一南方,结束了这长期分裂割据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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