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典》載泰始二年正月有詔云“禮,内諱不出宫,而近代諱之,非也,勿下”。周廣業解釋此詔説:“詔云勿下者,謂但上諱榜,使臣下不得以之命名,勿頒布海内使盡諱避之如帝也。”[37]他指出了后諱的最重要特徵,即只是避免以之取名,而不像帝諱那樣在任何場合都要迴避該字。不過據上文討論可知,這種差别與是否上諱榜或是否發布詔書無關,諱榜和詔書都同時包括立訓和不立訓兩種避諱。[38]
泰始二年詔云“勿下”,但似乎没有真正實行。《通典》又記載一條晉代詔命云“古者内諱不出宫,但勿聽以爲名字”[39],這條詔書的緣起是博士孔晁犯諱,而孔晁是武帝時人,則詔書也應在武帝時。[40]既然還是要避免重名的,就應該要對外發布。《南齊書·陸澄傳》:“宋泰始初,澄爲尚書殿中郎,議皇后諱及下外皆依舊稱姓。”[41]《南史》後半句作“議皇后諱班下應依舊稱姓”[42]。也説明皇后諱一直是頒下的。又孝武帝初年朝臣討論是否應避會稽鄭太妃諱(即後來的簡文鄭太后),王彪之議稱:
元、明、哀三帝之朝,無以所生之諱頒于天下,令人皆同諱……明臣之所諱君之母妻諱者,諱小君之諱耳。且四海之人,皆小君之臣妾,非所生之臣妾也。以小君之諱列於諱榜,故天下同諱;所生之諱不列諱榜,故天下不同諱。於時主相賢明,朝多隽彦,今所應準。……又今上即位,所生李淑妃諱,何以不頒下天下,與簡文皇帝順皇后諱率土同諱之乎?中興有八帝,迄今上五帝有所生,豈可四帝所生普天下不諱,而簡文帝所生獨率土同諱乎?[43]
他們討論的重點是皇帝庶母之諱是否應頒於天下,但可以看出這些議論的基點之一是皇后之諱是“頒于天下,令人皆同諱”的,而且文中也直接提到了“簡文皇帝順皇后諱率土同諱”。(www.xing528.com)
前文曾引《南齊書·禮志》所載王儉之議,其議是由於“太常上朝堂諱訓”而進行的,議的首句是“后諱依舊不立訓”。這説明后諱與帝諱同列於諱榜是舊制,后諱不立訓也是舊制。顯然,是由於對后諱“但勿聽以爲名字”,而無需在日常生活中回避該字,因此也就没有立訓的必要。
不過關於魏晉南北朝的后諱,有人們耳熟能詳的鄭太后諱“春”字諱例,當時地名中的“春”字多改避爲“陽”,連五經的《春秋》也改稱《陽秋》,如果認爲后諱不立訓,這些現象該如何解釋?實際上,這些改避并非出於國諱,國諱是不問人群、不問場合的,無論朝堂之上,還是百姓家中,都要避諱。人人各有家諱,而魏晉南北朝時代,公務場合也普遍尊重家諱,相關事例很多,如《顔氏家訓·風操》篇内就集中列舉了不少,無需多舉。因此,一些重要的政治人物的家諱在公務場合影響極大,以至於前人多誤以爲是國諱,不過,這些諱字在尋常百姓之家恐怕反而是不需要避忌的。鄭太后之子簡文帝在未即帝位以前,曾長期輔政、録尚書事,由於他總掌尚書文書,導致當時大量官方文書都要爲他避家諱,也就是“春”字。[44]因此大量的“春”字諱例,與其他史料顯示皇后諱“但勿聽以爲名字”、“不立訓”并不矛盾。前人以這些諱例爲主而推斷“東晉特重后諱”,看來是不存在的。
除了皇后,避免以諱爲名字的禮遇有時還會施於貴戚乃至權臣。《晉書》卷一一七《姚興載記上》:“興班告境内及在朝文武,立名不得犯叔父緒及碩德之名,以彰殊禮。興謙恭孝友,每見緒及碩德,如家人之禮,整服傾悚,言則稱字,車馬服玩,必先二叔,然後服其次者,朝廷大政,必諮之而後行。”[45]姚緒和姚碩德自姚興即位以來,就各領重兵,獨當一面,又是姚興叔父,在政權中地位極高。因此姚興給予他們類似於皇后諱級别的禮遇。這雖然是十六國的例子,但十六國的這類制度應當是模仿晉朝。又,《晉書·桓玄傳》:“又發詔爲桓温諱,有姓名同者一皆改之,贈其母馬氏豫章公太夫人。”[46]事情發生在桓玄打敗司馬元顯、獨攬掌朝政之初。這裹説的“發詔爲桓温諱”的意思恐怕也不是要求普天之人完全禁止使用“温”字,而是指後一句的“姓名同者一皆改之”的次一級避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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