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中已提及小川、倉田二氏將《翰苑遺芳》中輯録的一部分趙次公佚注收録在《蘇詩佚注》刊行於世,而二氏的輯佚工作存在以下三個方面的問題:
(1)輯佚範圍不足
《蘇詩佚注》以翁萬戈舊藏宋刊《注東坡先生詩》施顧注本的編次進行了輯佚。宋刊《注東坡先生詩》施顧注本收録的詩歌數量除去卷四一、四二的107首和陶詩後,爲2006首。而據王友勝氏的統計,未收録和陶詩的元刊虞平齋務本堂本《王狀元集百家注分類東坡先生詩》收詩數量爲2134首[11],比施顧注本前四十卷的詩歌數量多120餘首。因此,按施顧注本的編次整理趙注無法網羅附有趙注的詩歌,而以舊王本的編次進行整理則較爲合理。
(2)遺漏
《翰苑遺芳》在徵引趙次公佚注時一般會標有“次公曰”加以明示注釋者,但也存在大量未標示注釋者的趙注。如《翰苑遺芳》卷一紀行類《壬寅二月有詔令郡吏分往屬縣减絶囚犯(中略)作詩五百言、以記凡所經歷者寄子由》詩題注:
芳云:仁宗嘉祐六年辛丑先生二十六,授鳳翔府節度判官,明年壬寅二月以府檄行四縣决囚,時鳳翔太守陳希亮也。此長篇叙事之外,到處有所專賦。樓觀等十一題以寄子由,今分類在各部内,此時子由侍老蘇在京。[12]
《翰苑遺芳》的這條注釋没有標示出注家。施宿《東坡先生年譜》嘉祐七年壬寅條有“先生在鳳翔。以府檄往寶鷄、郿、虢、盩厔四縣决囚、時鳳翔太守陳希亮公弼也”[13]。據此可知,下劃虚綫部分爲施顧注。另外,日本宫内廳書陵部藏宋刊黄善夫家塾本的該詩題注處亦有此題注,下劃實綫部分前有“趙次公曰”。也就是説,《翰苑遺芳》的這條題注前半部分爲施顧注,後半部分爲趙次公注,而《蘇詩佚注》限於當時的條件未對這條題注加以甄别,導致失收。
(3)材料使用不足
《蘇詩佚注》在輯録趙次公佚注時僅使用了《翰苑遺芳》,《翰苑遺芳》爲《四河入海》所收四書之一種,此外,瑞溪周鳳(1392—1473)的《脞説》、萬里集九(1428—?)的《天下白》、桃源瑞仙(1430—1489)的《一韓聽書》等三書中亦徵引了大量的趙次公佚注,而小川、倉田二氏未加以利用,現分别舉例説明。
《九月十五日觀月聽琴西湖示坐客》詩“哀彈本舊曲”以下六句,《脞説》引趙注云:“後六句分明是禪也。然則所彈之琴雖舊曲而所聞之時有今昔之異歟。”[14]此條注釋不見於《翰苑遺芳》。
《脞説》除了徵引趙注外,還往往以“如次公注則……”、“如次公注解則……”等形式對趙注進行闡發。舊王本卷六《丙子重九二首》其一“惟有黄茆浪,堆壠生坳窊”句下有趙注曰:“言風吹黄茆,如浪一高一下也。”針對這條注釋,《脞説》闡釋道:“次公一高一下之注,蓋以堆壠爲一高,坳窊爲一下也。”[15]這樣的闡釋可以加深對趙注的理解,在輯録趙注時也應該作爲按語加以採納。
《天下白》中亦大量徵引了不見於《翰苑遺芳》或《翰苑遺芳》中未標示趙注的注解。如對《次韻江晦叔二首》其一中的“辛與登仙郭,同依坐嘯成。小樓看月上,劇飲到參横”四句,《天下白》引趙注如下:(www.xing528.com)
兩句之意以郭林宗比江晦叔。“幸與”,則先生言與之竝也。“坐嘯成”,以言太守霍大夫也。故言“同依”,此交代以前也。蓋用引下句飲酒耳。“月上”,則黄昏之時。“參横”,則三更之後。《遺芳》無次公注、故載之。《脞説》之解取顧氏之題注,上句指器之,下句指晦叔。蕉雪(惟肖得巖)之解亦用之。某謂次公注易解,雖然北禪(瑞溪周鳳)云非乎。[16]
萬里集九在採録完這條趙注後,特意説明因爲此注不見於《翰苑遺芳》,因此加以採録,并且指出雖然惟肖得巖、瑞溪周鳳不同意趙注的觀點,認爲施顧注是正確的,但萬里集九認爲趙注更易於理解。這樣的探討在《天下白》中較爲常見,輯録趙注時亦應作爲按語加以採納。
又《月夜與客飲酒杏花下》詩《天下白》題注如下:
《詩林廣記》後集第三《(東坡)詩話》云:“僕在徐州,王子立、子敏皆館於官舍。蜀人張師厚來過,二王方年少,吹洞簫飲酒杏花下,予作此詩。明年,予謫黄州,對月獨飲,嘗有詩云:‘去年花落在徐州,對月酣歌美清夜。今年黄州見花發,小院閉門風露下。’蓋憶與二王飲時也。張師厚久已死,今年子立復爲古人,哀哉!”西蜀趙次公彦材云:“此篇不使事,語亦新,古所未有迨。涪翁所謂不食烟火食之語也。”
爲有數字異,故引之。《漁隱叢話》前集四十又引此等詩話,“薄酒”作“酒薄”,《詩林廣記》亦作“酒薄”。[17]
萬里集九不但從《詩林廣記》、《漁隱叢話》中徵引趙注,還指出了兩種詩話中《月夜與客飲酒杏花下》詩“山城酒薄不堪飲”的“酒薄”在舊王本中作“薄酒”。值得注意的是,《詩林廣記》、《漁隱叢話》中有多條趙次公佚注,輯録趙注時不可忽略。
《一韓聽書》引用的趙次公佚注主要集中在卷一一、一二的書畫類作品中,有多條較爲詳細的趙注。以《書王定國所藏烟江疊嶂圖王晉卿畫》詩爲例,《一韓聽書》引趙注如下:
江上之峻山兮,鬱崎巘而不極。雲爲峰兮烟爲色,欻變態兮心不識。“山耶雲耶”,言疑其帶烟雲。“烟空雲散山依然”,言稍近之一疊,見其無烟雲在畫。有烟雲之山則慘憺,無烟雲之山則明朗,所以分遠近也。自“但見兩崖蒼蒼暗”至“漁舟一葉江吞天”蓋又近之一疊,所以畫之形狀可見,此真識畫者矣!今言“桃花流水”,則逢桃林畫水源之謂也。“在人世”,則漁父從山口入而見之之謂也。“武陵豈必皆神仙”,則避秦時亂而如外人之謂也。“雖有去路尋無緣”則尋向所志遂不復得路之反也。此篇三段,大類杜甫《古柏行》云云。舊本錯編在成都詩中,本是賦夔州之古柏。其第一段所謂言夔之孔明廟前。第二段言成都先主廟中有武侯同閟宫之祠堂,其庭亦有柏。第三段併言材大者皆難於擧用。今此詩第一段言所畫之景,第二段言樊口之真景,第三段又終之以畫之景,即不知其在何處,而樊口之景身所親對,乃有思往以爲歸休之地矣。“招我”之言“篇”字則招隱詞招侍之義也。謂之“歸來篇”,以往而對者,昔之景爲歸休之地而已,即非淵明《歸去來》之事。謫居黄州五年,而黄州對武昌也。樊口即其地矣。“春風摇江天漠漠,暮雲卷雨山娟娟。丹楓飜鴉伴水宿,長松落雪驚晝眠。”真言武昌之景物也。[18]
這條趙注對詩中所表現的《烟江疊嶂圖》之三疊分别進行了詳盡的分析,指出了該詩與杜甫《古柏行》詩在結構、章法方面的相似性。另外,對詩句的解釋簡潔明了,對“歸來篇”的理解頗具新意。
綜上可知,輯録趙注時,除《翰苑遺芳》外,還須充分檢閲《四河入海》所收其他三書才能達到較爲理想的效果。而且,也要重視五山禪僧對趙注的評論,這有助於加深對趙注的理解,應將這些評論作爲按語予以輯録。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