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雖然稍有不同,但該書的“御製序”基本與《天元玉曆祥異賦》的序文相同,而且採用上下兩段的上圖下文形式,圖上還施以彩色,從這些可以窺知該書與《天元玉曆祥異賦》的關係之密切。關於這點,從後序“因此,今將《觀象玩占》、《詳異賦》等十餘家書,都類集在一處”可知,編者顯然是看過《觀象玩占》、《(天元玉曆)祥異賦》的。此外,從序文的出典還能推斷出其參考了《晉書·天文志》(《隋書·天文志》)等[23]。現在再看引用書目,可發現第三册引用有很多的“朱文公”。如前項所述,“朱文公”是《天元玉曆祥異賦》的特徵[24]。至少,第三册是在《天元玉曆祥異賦》的影響下成立的。
因此,若詳細比較該書與《天元玉曆祥異賦》(參考内閣文庫的彩色十册本),就能發現該書第二册和第三册在圖案、内容、條目上都與《天元玉曆祥異賦》基本相同。而且若以内閣本爲例,該書第二册相當於十册中的第八册,該書第三册相當於第五册。另外,在東洋文庫本中,該書第二册,一個相當於第九册(明本),一個相當於第七册(朝鮮本),而該書的第三册則都相當於第五册。於是很明顯的是,該書第三册的最後所寫的“第五册終記三十六葉”是指明本的《天元玉曆祥異賦》十册本的第五册,第二册、第三册分别抄録了《天元玉曆祥異賦》中的一册。因爲并非所有傳世的《天元玉曆祥異賦》都採用同樣的結構,所以我們可以認爲該書很可能是抄録了與内閣本十册本同一系統的《天元玉曆祥異賦》。
但是問題在該書第一册與第四册,兩册中都没有來自“朱文公”的引文,和《天元玉曆祥異賦》并不一致。且舉一例説明:該條目在該書的第一册,條目名爲“燭耀”。在上段,中間爲太陽,上下繪有雲彩。背景爲淡青色,太陽施以紅色,紅、青、黄的綫條從太陽向周圍呈放射綫狀延伸。太陽上的雲彩,左上涂爲黄色,右上的上部爲青色下部爲紅色。又,太陽下的雲彩的最裹面爲紅色,外部爲青色。最裹面與外部之間是和背景一樣的顔色。在下段,呈現的是引自“《宋志》”與“京房”的内容。同時還有説明,若聖人治世則日光耀以五色。也就是説,圖和文是相對應的。
燭耀
《宋志》曰:聖人在上,群賢履職,乘土德旺,其政太平,則五色。其五行之色備具,燭耀不主于一也。
接下來看《天元玉曆祥異賦》(參照内閣十册本)中對應的部分(下劃綫是不同的部分。以下同):
聖人在上占
朱文公曰:聖人在上,五色燭耀。
《宋志》曰:聖人在上,群臣履職,乘土德王,其太平,則五色。倶燭耀至于一也。
京房曰:聖人在上,寅亮天工,則日之光明五色備矣。
值得注意的是,條目名是與該書不同的“聖人在上占”,以及引用有“朱文公”。而且上段的圖案也不同。在該書中,雖然只有太陽與雲彩,但是以像是身穿官服的人物爲中心,其背後繪有山,太陽在此山之上,而在太陽的周圍則描繪有五色雲彩。而且,還有在該書中所没有描繪的建築與樹木。内閣本以外的諸本雖然多少有些差異,但是圖案基本與内閣本相同,呈現爲比該書更複雜的圖案。
然後,我們且與對《天元玉曆祥異賦》産生影響的《寶元天人祥異書》作一比較:
聖人在上則五色燭耀占
《宋志》曰:聖人在上,群臣履職,來土德王,其太平,則五色。備具,倶燭耀至于一也。
京房曰:聖人在上,寅亮天工,則五色備矣。
這裹,圖案和該書相近,未繪有人物和建築。且對於該條目,未引用“朱文公”,相比《天元玉曆祥異賦》更接近於《寶元天人祥異書》。但是,它繪有該書所没有的山,所以未必和該書一致。而且,最主要的是條目名稱不同,這是不能忽略的差異。
所以,第一册和第四册的内容,即使有相關的條目,但并不與《天元玉曆祥異賦》及《寶元天人祥異書》一致,而且如前所述甚至還有不相關的條目。此外,後序中提及的《觀象玩占》也和該書不一致。《觀象玩占》(參照蓬左文庫本)雖然有部分(卷一—十)載録天文圖、星宿圖,但是除此之外并未有圖,而且也不是上下二段的組合,因此該書不可能依據此書作成。也就是説,第一册和第四册的出典不明,所以不能説其像第二册、第三册那樣直接抄寫自《天元玉曆祥異賦》。那麽,到底應該怎樣考慮這個問題呢?
現在再一次審視第一册和第四册,能發現其中有第二册、第三册所未見的共通的特點,那就是目録的存在。通常而言,目録只是附於全書開頭部分的,但是該書不知何原因却附於第一册與第四册兩册的開頭。第一册的目録爲收載於第一册的各條目,第四册也同樣是收載於第四册的各條目做成目録,對應關係很明確(不過有些許誤脱)。這樣的話,第二册、第三册也應該附有目録的,但是實際上并没有。
而且更重要的是第一册和第四册所收條目的特點。兩册所收載的、附有占文的都是日、月的雲氣占,與之相對,第二册、第三册是五星及星宿的雲氣占。這裹讓我們再一次回顧序文和後序的記載。序文在説明該書時只記載了與日相關的内容,後序中作爲關注點的也只是日和月。本應該與該書整體相關的序文、後序,實際上只是關於第一册和第四册的内容,而全然未涉及第二册、第三册的内容。
再者,後序的“析成二百四占”的數字也是問題。試數第一册和第四册的條目數,第一册爲107條,第四册爲106條,合計213條。但是,以記載正文的張數(一張兩條)來計算,第一册爲104條,第四册爲102條,合計206條。雖然有些許誤差,但是“析成二百四占”顯然是合計第一册和第四册的數字。所以後序也只是提及這兩册而已。
綜合以上各點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即只有第一册和第四册是原來的《天文圖像玩占》,第二册、第三册是在後來附加上去的。序文中有“會輯書目及名家占在于下卷之終”之句,從“下卷”這一表述可推知該書可能本爲上下二卷,這是一旁證。也就是説,該書《天文圖像玩占》本來是以上下兩册(或兩卷)組成的記載日月的雲氣占的書籍。
如此,關於該書的形成有三種可能性。其一,編者自己附加上圖、文章;其二,存在藍本,編者只是抄録而已;其三,雖然存在藍本,但是編者自己編纂修正過。關於藍本的有無,從該書後序“樣變無窮,占書雜涇,然載其名,而未載其形,雖占無據,以是爲非”可以窺知,該書認爲在占卜時圖是必須的。也就是説,没有圖,該書就不可能成立,作成該書的目的也在這裹。這和《天元玉曆祥異賦》的編纂目的(便於學習)“此書言簡理當,左右輔臣亦宜知之”(《明仁宗實録》卷六“洪熙元年正月丙戌”條)可以相關聯。不過,該書的圖有彩色,而且數量很多,獨自描繪的難度很大,所以其應該是有某種模本的[25]。
而且,第一册、第四册的排列有的實際上和《天元玉曆祥異賦》的排列、條目相近,這也是事實。第一册的“提氣”(《天元玉曆祥異賦》“日旁提氣占”)→《天元玉曆祥異賦》“雜氣刺日占”→第四册的“重抱氣”(《天元玉曆祥異賦》“日旁重抱兩珥占”),基本是跨册排列相連的[26]。此外,其與《天元玉曆祥異賦》的文章内容并非完全不同,而且,該書還附有和《天元玉曆祥異賦》之序同文的“御製序”。因此,不能排除《天元玉曆祥異賦》的影響。從這點來看,第一册和第四册也可能是現存《天元玉曆祥異賦》的另一個系統的版本。
但是,兩書的决定性差異,在於該書第一册、第四册中没有引用作爲《天元玉曆祥異賦》之特點的“朱文公”。而且,如前所述圖也比《天元玉曆祥異賦》簡單。所以,其也可能是在《天元玉曆祥異賦》之前形成,屬於未引用“朱文公”的《寶元天人祥異書》的另一個系統的版本。不過,這也有點問題。其一是關於“御製序”的存在,這點可以通過認爲是在附加第二册、第三册時追加的而得以解决[27]。但是,我們不能忽視的是,《天元玉曆祥異賦》的排列、條目有更多的重複。僅靠《寶元天人祥異書》是作不成該書的。
基於以上各點,雖然關鍵性問題仍没解决,但是作爲可能性之一,通過該書的存在可知,可能存在一個相比現在《寶元天人祥異書》的排序、條目而言與《天元玉曆祥異賦》更相近的版本。若真是這樣,該書可説是世上僅存的能窺知其情的非常珍貴的孤本。
最後是關於第二册、第三册是何時附加上去的問題。解决這個問題的關鍵是紙張的形熊。具體而言,就是在何處書寫條目名。且看各册條目名所記載的地方;第一册的結構是在上段只載圖,下段右端爲條目名,然後是記載占文。第二册前半採用和第一册相同的結構,但是從“雲氣入天厠占”開始,條目名記在上段圖的右端。而第三册也全是採用在上段圖右端記條目名的形熊。不過,第四册又回到和第一册一樣在下段右端記條目名的形熊。
也就是説,既然第一册和第四册是同一書,那麽,先是寫好第一册、第四册。因此,兩册的紙張形熊也相同。大概,當時作成的紙張有所剩餘。於是用剩餘的紙張抄寫第二册,但是中途没有紙了,然後在重新作成紙張時,紙張的形熊就稍有了變化。歸納來説,是以第一册→第四册→第二册(中途更换紙張)→第三册的順序寫下來的。
其旁證是第二册中出現的條目排列的錯亂。根據内閣本《天元玉曆祥異賦》,在“雲氣入天厠星占”之前,有“雲氣入參宿占”、“雲氣入玉井星占”。但是在該書的第二册,這兩個條目都被置於末尾。當然,根據傳本的不同,《天元玉曆祥異賦》的條目排列確實有異,於是有人大概會認爲這不足以成爲判斷的依據。但是,據筆者之管見與比較研究,在各版本(内閣本、東洋文庫本〔二種。明抄本與朝鮮本〕、首爾大本)中,全都是雲氣入參宿占→雲氣入玉井星占→雲氣入天厠星占這一排列。因此,《天元玉曆祥異賦》基本在所有的版本上都是這種排列,而該書中的錯亂,應該是在更换紙張時産生的。不管怎樣,若依上述該書的書寫順序,該書全四册在同一個地方作成的可能性很大。
該書因爲爲彩色本,而且保存的狀熊也比較好[28],所以在蓬左文庫的展覽會等展會上還展示過,但是目前爲止没有被詳細探討過。通過本稿的探討,雖然没有完全明瞭,但是已經可以指出,該書(特别是第一册和第四册的原《天文圖像玩占》)是具有可稱爲“天下之孤本”的内容的、非常珍貴的書籍。此外,關於《天文圖像玩占》傳來日本的問題及其全文翻印,筆者已於另文論述,請參考之[29]。
以上介紹了傳播留存於日本的術數書、占書,可知日本存留有許多在中國已經佚失的珍貴書籍。今後,筆者將繼續此類研究,介紹相關内容。
附記:本稿は、科學研究費助成事業基盤研究(B)(一般)「前近代東アジアにおける術数文化の形成と傳播·展開に關する學際的研究」(課題番号:16H03466)による研究成果の一部である。
(作者單位:日本藤女子大學文學系(www.xing528.com)
譯者單位:浙江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
【注释】
[1]參見水口幹記《日本古代儒學的受容狀况——以出土遺物爲中心》(張伯偉編《域外漢籍研究集刊》第九輯,中華書局,2013年)。
[2]實際上關於僧侣參與這類技術、知識的事例,在日本歷史上也很多。例如,據《懷風藻》(八世紀中葉編纂的日本漢詩集),新羅僧行心是“解天文卜筮”的人物,因爲他的相面,在天武天皇死後,天皇的皇子大津皇子謀劃反叛。結果,大津皇子被命自盡。
[3]不過這是日本化的天命思想。詳情可參見水口幹記《表象としての〈白雉進献〉—文化受容における軋轢迴避の様相—》(同《日本古代漢籍受容の史的研究》,汲古書院,2005年)。
[4]現今不存大寶令的原文,通過平安時代編纂的令的注釋書《令義解》和《令集解》可以確認養老令的法文。因此,這裹舉例養老令。
[5]厚谷和雄《陰陽寮の成立について》,《大正大學大學院研究論集》一,1977年。
[6]《大日本古文書》卷三,第89—91頁。又,在《正倉院文書目録》三·続修後集(東京大學出版會,1994年)中命名爲“更可請章疏等目録”。
[7]中林隆之《日本古代の「知」の編成と佛典·漢籍—更可請章疏等目録の檢討より—》(《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研究報告》第194集,2015年)。
[8]早期有狩野直喜的《日本國見在書目録に就いて》(同《支那學文藪》,みすず書房,1973年。初版爲1910年)。它也爲中國學者所關注,如孫猛《〈日本國見在書目録〉(經部·史部·集部)失考書考》(張伯偉編《域外漢籍研究集刊》第二輯,中華書局,2006年)等。
[9]該史料影印收録於村山修一編著的《陰陽道基礎史料集成》(東京美術,1987年)。該史料的基本來歷及書名則參照該氏的“序文”、“史料解題”。
[10]山下克明《〈三家簿贊〉の考察》(大東文化大學東洋研究所編《若杉家文書〈三家簿贊〉の研究》、大東文化大學東洋研究所,2003年)。又,該書刊載有彩色的圖版。現在包含本史料的很多若杉家本,已在網上公開,可以閲覽(http://www.archives.kyoto.jp/)。
[11]關於《天文要録》,有中村璋八《天文要録について》(同《日本陰陽道書の研究》,汲古書院,1985年。初版爲1970年)、田中良明《前田尊經閣本〈天文要録〉について》(神鷹德治、静永健編《舊鈔本の世界》,勉誠出版,2011年)、小林春樹、山下克明編《〈天文要録〉の考察[一]》(大東文化大學東洋研究所,2011年)、細井浩志《國立天文臺本〈天文要録〉について—舊内閣文庫本の再發見—》(《東洋研究》190,2013年)。
[12]韓國高麗大學校師範大學校歷史教育科助教授。
[13]《天文書口傳》中收載有許多拙作發表時未見的佚文。該書是與室町時代(文明十一年〔1479〕—長享二年〔1488〕)天文道相關的安倍氏相傳的子弟教育書,是現在的京都大將軍軍八神社藏的皆川家文書之一種。關於《天文書口傳》的詳情,可參見山下克明《陰陽道關連資料の傳存狀况》(同《平安時代陰陽道史研究》,思文閣出版,2015年。初版爲2006年)。
[14]佐野誠子《〈天地瑞祥志〉所引志怪資料について》(《名古屋大學中國語學文學論集》第29輯,2015年)。
[15]蓬左文庫的内容參考《蓬左文庫—歷史と藏書—》(名古屋市蓬左文庫,2014年)。
[16]有括號的是雖在上段繪有圖,而未載條目名、占文。條目名從《天元玉曆祥異賦》(内閣本)類推而得。
[17]馮錦榮《〈天元玉曆祥異賦〉小考—占星術の對象となった天體·氣象現象を中心に》(山田慶兒、田中淡編《中國古代科學史論續編(天文學數學)》,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1991年)。
[18]前注馮錦榮文。
[19]佐佐木聰《〈天元玉曆祥異賦〉の成立過程とその意義について》(《東方宗教》第122號,2013年)。
[20]筆者也對各本進行了和佐佐木氏不同的調查。在本稿中包含有筆者自己親眼所見的識見。爲明確起見,且舉例所調查的各本:名古屋市蓬左文庫(A—b二種)、國立公文書館(A—a、A—b、C各一種)、公益財團法人東洋文庫(A—a二種、其中一種爲朝鮮本。A—b一種。C一種朝鮮本)、西尾市岩瀨文庫(A—a一種、朝鮮本)、中國上海圖書館(A—a二種)、韓國首爾大學奎章閣(A—a一種、C二種,全爲朝鮮本)。符號參照正文。
[21]現在留存的各本多記載有“洪熙元年正月十五日”的日期。
[22]時常能在日本及中國的拍賣會上看到應爲《天元玉曆祥異賦》的書籍,可爲其證。
[23]“十餘家”的具體所指仍然不明。
[24]馮錦榮已經指出,該“朱文公”與朱子没有直接關係。佐佐木氏進一步指出其爲金末元初的岳熙載所作。
[25]關於採用上下二段(上圖下文)構成的形式,以天文書、占書爲例,可舉如下例子:古代如馬王堆漢墓出土帛書(馬王堆帛書)的“天文氣象雜占”及敦煌文書P2512“星占殘卷”也存留有圖,以及傳播留存於日本的“三家簿贊”(京都府綜合資料館藏若杉家文書)等。而蓬左文庫所藏的《大易斷例卜筮元龜》在圖上施以彩色,是中國傳統格式之一。天文書、占書之外,敦煌文書P2010“觀音經圖卷”、P2683“瑞應圖畫卷”等也采用上圖(彩色)下文的形式,可知這是廣泛采用的形式。
[26]不過顯然第一册在“半暈兩珥”之後,因爲出典不明,所以没有直接參照《天元玉曆祥異賦》。
[27]但有點問題的是“御製序”和序文開頭部分在一張紙中呈表裹的關係。
[28]現在(2014年12月)因爲保存狀熊有問題,所以原則上不允許閲覽原本。
[29]水口幹記《名古屋市蓬左文庫藏〈天文圖象玩占〉について—附·全文翻刻—》(《歷史民俗博物館研究報告》第198集,2015年)。另外,本節很多内容也根據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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