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五行志》載,“永嘉六年(312)五月,無錫縣有四株茱萸樹,相樛而生,狀若連理。先是,郭景純筮延陵偃鼠,遇《臨》之《益》,曰:‘後當復有妖樹生,若瑞而非,辛螫之木也,儻有此,東西數百里必有作逆者。’其後徐馥果作亂。此草妖也,郭以爲‘木不曲直’。”[11]對這一事件的記載,又見於《晉書·五行志》中,“(永嘉)六年(312)五月,無錫縣有四株茱萸樹,相樛而生,狀若連理。先是,郭景純筮延陵蝘鼠,遇《臨》之《益》,曰:‘後當復有妖樹生,若瑞而非,辛螫之木也,儻有此,東西數百里必有作逆者。’及此木生,其後徐馥果作亂,亦草妖也。郭又以爲‘木不曲直’。”[12]兩相對比不難發現,除個别字傳抄有誤,《晉書·五行志》中的記載應襲自《宋書·五行志》。關於此事在《宋書》中還有更多描述,如“晉懷帝永嘉五年(311),偃鼠出延陵,此毛蟲之孽也。郭景純筮之曰:‘此郡東之縣,當有妖人欲稱制者,亦尋自死矣。’其後吴興徐馥作亂,殺太守袁琇,馥亦時滅,是其應也。”[13]《晉書·五行志》中的類似記載同抄自《宋書》。[14]《宋書·五行志》中的兩條記載,前者歸於“草妖”,後者則歸爲“毛蟲之孽”,且後者并未提及占筮木連理。[15]
而在《晉書·郭璞傳》中,則涉及郭璞占筮木連理的内容。“時有鼯鼠出延陵,璞占之曰:‘此郡東當有妖人欲稱制者,尋亦自死矣。後當有妖樹生,然若瑞而非瑞,辛螫之木也。儻有此者,東南數百里必有作逆者,期明年矣。’無錫縣欻有茱萸四株交枝而生,若連理者,其年盜殺吴興太守袁琇。或以問璞,璞曰:‘卯爻發而沴金,此木不曲直而成灾也。’”[16]在這條記載中,除最後一句對“木不曲直”作出了一定解釋,其餘内容仍可引《宋書·五行志》中的兩條記載連綴而成。在叙述方式上,郭璞本傳的記載由插叙轉變爲順叙,體現爲“徵—應”直接對應的模式。
由上可知,郭璞占筮木連理的内容主要來自《宋書·五行志》,另有《晉書·郭璞傳》等作爲補充,而有關此條灾異記録的史源,則可追溯到《搜神記》中的記載。“永嘉五年(311)十一月,有蝘鼠出延陵。郭璞筮之,遇《臨》之《益》。曰:‘此郡之東縣,當有妖人欲稱制者,尋亦自死矣。’”[17]又:“永嘉六年(312)正月,無錫縣欻有四枝茱萸樹,相樛而生,狀若連理。先是,郭璞筮延陵蝘鼠,遇《臨》之《益》,曰:‘後當復有妖樹生,若瑞而非,辛螫之木也。徜有此,東西數百里,必有作逆者。’及此生木。其後吴興徐馥作亂,殺太守袁琇。”[18]《搜神記》雖爲東晉初干寶所作,但其原本在南宋就已佚失,現存二十卷本爲明人輯録本,因而其中所載内容仍需檢視。汪紹楹先生作輯校時,明確在第一條記録的注釋中説“本條見《法苑珠林》八十引作《搜神記》”,可參見《法苑珠林·園果篇》“晉永嘉年時有偃鼠出怪”條載:“晉永嘉五年(311)十一月,有偃鼠出延陵。郭璞筮之,遇《臨》之《益》。曰:‘此郡東縣當有妖人欲稱制者,尋亦自死矣。’”[19]《法苑珠林》作於唐總章元年(668),其引用的内容應來自唐代流傳的《搜神記》版本,又因《法苑珠林》本身爲傳承有序的作品,故這一部分内容至少不晚於唐代。而《搜神記》中的第二條記録,不僅與“‘草妖’條”内容基本相同,又不見於中古時期其他文本,應爲重新輯録時引自《宋書·五行志》。而根據《搜神記》、《法苑珠林》以及《宋書·五行志》“‘毛蟲之孽’條”的内容,僅僅涉及“偃鼠”部分而未提及木連理,且“偃鼠”部分的内容已經能够構成較爲簡單的“徵—應”對應的《五行志》記録模式,因此可初步判斷這一部分爲較爲原始的“底本”。(www.xing528.com)
不僅如此,汪紹楹先生同時指出此條占例“本事亦見《洞林》、《晉書·五行志》、《宋書·五行志》”,又《太平御覽·妖異部》引《易洞林》曰:“吴興太守袁玄瑛當之官,卜卦占凶,曰:‘至官當有赤蛇,爲妖,不可殺。’至,果有赤蛇在銅虎符石函上蟠,玄瑛擿殺之。其後果爲賊徐馥所害。”[20]《易洞林》即爲《洞林》,傳爲郭璞所作,原書已佚。《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易經部》收録書名爲《晉郭璞洞林》[21],《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經部·易類》收録元代胡一桂所撰《周易啓蒙翼傳》,其外篇收録《郭氏洞林》[22],雖然兩書書名各異,但内容相同,均指代郭璞所著《洞林》一書,但都未收録郭璞占筮木連理的占例。在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子編·雜占類》中收《易洞林》一書,題爲“晉郭璞撰”[23],分上、中、下三卷,補遺一卷。對比其《易洞林》原有三卷内容,也是從胡一桂《郭氏洞林》本抄録來的,并無其他新的占例。而在“補遺”部分,確實收録了“木連理條”,馬國翰記爲輯自《晉書·郭璞傳》,對比可得内容完全一致。[24]因此,據現有史料僅能判斷郭璞《洞林》一書中應有郭璞占筮木連理相關的内容,而原書中是否明確記録此條占例已經不得而知了。
由於史料所限,我們無法找出記載占筮木連理的確切史源。但根據現有史料的記載,筆者認爲灾異記録中“偃鼠”部分應爲較早的内容,而木連理更傾向於後世史家的綴合,最終呈現出《宋書·五行志》“‘草妖’條”的面貌,并非後人憑空杜撰,而是進行了一定的編輯加工,這在《五行志》的書寫和記録中是非常普遍的現象。而這條占例所體現的灾祥轉化現象和書寫模式,對於揭示中古時期思維世界的複雜性亦有幫助。基於此,本文接下來將嘗試對此條占例進行深入分析,并以此爲切入點考察祥瑞灾異觀念在中古時期的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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