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望族：編刊者的身份與心態

四大望族參與編刊活動的79人中，中過進士的有閔夢得、閔一範、閔遠慶、凌迪知、凌義渠、茅坤、茅國縉、茅瑞徵、臧懋循9人，中過舉人的有凌約言、茅一桂、茅兆河3人，他們的編刊活動主要有兩種情况：

一是因官居高位而又雅好書籍，從而推動家族的刻書事業。如閔夢得除了輯評、刊刻朱墨本《宫艷》二卷、與閔光德合刊墨本《春秋左傳杜林合注》五十卷，其最大作用恐怕是爲家族成員的刊刻事業提供支持，主要包括：提供底本，如閔齊伋所刊《春秋左傳》、《讀風臆評》、閔齊華所刊《孫月峰先生評文選》均是閔夢得在官場上交游所得；爲一些刊本作序，或幫助求取名人序跋，如爲閔齊伋刊《草韻辨體》作序，爲閔元衢《草堂賡咏》、《咫園吟》向同僚葉秉敬求序；在士大夫階層中推廣家族成員編刊的書籍，以製造影響，如閔元衢《歐餘漫録》諸刻出版後，就經閔夢得之手傳到葉秉敬手中。再如凌義渠，不僅與閔元京輯刻《湘烟録》十六卷、刊墨本《春秋林氏傳》十二卷，還爲凌濛初《言詩翼》等作序，列名爲校閲者，爲之闡揚，以提高凌濛初的編刊聲譽。

二是因壯年罷官歸田而從事編刊活動，成爲家族編刊事業的主心骨與主力軍，如凌迪知、茅坤、臧懋循等。凌迪知仕途不順，先是任工部郎中時，因得罪太監而被貶爲定州同知；後又在常州府同知任上，被罷官歸家，時年僅三十八歲。他從此優游林下，從事編刊活動，“與元美（王世貞）、子與（徐中行）兩家，時議論校刻秦漢諸書，義例綱領，一經裁定，井井可觀”，於是“凌氏書布天下，幹麾所指多及其廬”^[45]。臧懋循在南京國子監博士任上，因中白簡而罷官，從此不再出仕，以編刊活動謀生，編輯刊刻了《元曲選》、《古詩所》、《玉茗堂傳奇四種》等衆多書籍。茅坤四十三歲在大名兵備副使任上被劾貪污賞銀，四十四歲落職家居，此後除了短期擔任胡宗憲幕府，基本上是在家從事輯評、編刊活動，評選有《唐宋八大家文鈔》一百四十四卷、《漢書鈔》九十三卷、《歐陽文忠公五代史鈔》二十卷、《新唐書鈔》二卷、《史記鈔》一百零四卷、《蘇文嗜》六卷等衆多書籍。還有茅瑞徵，雖然不是被罷官，但他看透官場世情，崇禎初丁父艱後，時當壯年，却屢徵不起，而從事編刊活動，刊有墨本《芝園秘録初刻》七種十四卷、《禹貢彙疏》十二卷、《萬曆三大征考》三卷、《皇明象胥録》八卷等衆多書籍，成爲茅氏家族著名編刊家。(www.xing528.com)

當然，在四大望族編刊者中，占絶大多數的是庠生、貢生階層，其中可考的就有閔道孚、閔世譽、閔齊伋、閔齊華、閔無頗、閔振聲、閔振業、閔光瑜、閔繩初、閔邁德、閔洪德、閔元衢、閔一栻、閔昭明、閔元京、閔光德、閔杲、閔燧、閔象泰、凌稚隆、凌述知、凌濛初、凌起祥、凌毓柟、凌弘憲、凌惇德、凌汝亨、凌森美、凌雲、凌琛、凌瀛初、凌澄初、凌元爌、凌元燦、凌啓康、凌楷、茅維、茅元銘、茅元禎、茅暎、茅棻、茅國綬、茅獻徵、茅一楨、茅一相、茅兆海、茅胤京、茅茹、臧爾炳49人，比例高達62%。他們或爲低級官吏，在得官前主要從事編刊活動，如凌濛初；或一輩子未踏上仕途，而從事文化事業工作，如閔齊伋。另有18人無科舉仕宦事迹可考，很可能連庠生也不是，或僅以童生身份終其一生，甚至可能連童生也不是。這些未能中舉的庠生、貢生、童生，主要是因科舉不得意，而投身於書籍編刊工作。正如編刊家茅茹在《灌園記小引》中所説，一生“其半縻於公車業想，終杲骨矣”，於是“寒窗疏雨，皓魄驚秋，按節而歌”張鳳翼《齊世子灌園記》，并“裒而附之剞劂氏”^[46]。

因爲有負家族期望，科舉失意對簪纓之後造成的痛苦是巨大的，凌惇德有曰：“惇德少時性頗穎悟，一題入手，略假思維，便伸紙直書。家大參屬望甚殷，此書乃自梧署發歸勉勵者。迄今三十年來，射刻八次，不能博一第以慰先靈。捧誦遺言，益令我涕泗無從矣。”^[47]而從事文化編刊工作，對於這些貢生、庠生、童生來説，既可發揮自己的文化才能，慰藉科舉失意心靈，亦可藉以謀生，獲取生活之資。凌惇德曾參與《蘇長公合作》、《楞嚴經》等凌氏刊本的參訂、閲正工作。特别是凌濛初、閔齊華、閔齊伋、閔元衢等編刊家，他們是因科舉失意而投身於晚明文化出版事業的典型。凌濛初曾四中或五中副車，蹭蹬科場，内心憤懣不平，遂“戲取古今所聞一二奇局可紀者”，編撰《拍案驚奇》，“聊抒胸中磊瑰”^[48]，一生共刊書籍20餘種。與凌濛初相似，閔齊華屢試不第，而投身於編刊活動，刊刻過墨本《文選瀹注》、朱墨本《九會元集》等。閔齊伋曾入太學讀書，然進取無成，遂耽於著述刻書，成爲湖州套版刻書第一人，編刊了包括《會真六幻》在内的34種書籍。閔元衢亦因科舉失意而編刊書籍，《羅江東外紀》的輯刊就是這種心理的産物。其《羅江東外紀序》曰：“余之失志，與昭諫同；而其知希，與昭諫異。爰輯《外紀》，仰止高山。”值得一提的是，這些編刊家雖然在晚明文化舞臺上發揮了自己的文化才能，但在他們心目中，科舉仕進的價值永遠高於一切，所以像凌濛初、閔齊華最後均以歲貢選官，而踏上仕途，并爲國捐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