俦社的昙花一现与转型：从政治组织到生日会

■李世瑜

“兵队马队洋枪队，张勋要打段祺瑞。段祺瑞没有子儿，一心要打吴小鬼儿。吴小鬼儿没有枪，一心要打张宗昌。张宗昌没有人，一心要打张作霖。张作霖他不干，坐着飞机扔炸弹。”这是我小的时候，大约八九十年之前在天津流行的一首童谣，只讲合辙押韵，不一定与史实相符，然而也反映了军阀混战时期军事方面的混乱情况。

当时清廷已经被推翻，号称集会结社自由，于是各种系、派、党、会、社、团如雨后春笋。凑上一些人，起个名号，立上几条纲领，再设法搞些宣传，就会得到社会承认。他们之中有正规的，有投机的，有革命的，有反革命的，有昙花一现的。昙花一现，必是不得民心，“俦社”就是这样。

俦社的带头人叫金梁（字息侯），光绪三十年（1904）进士。在辛亥革命后溥仪还住在皇宫里享受国民政府优待条件的时期被召进宫，当了总管内务大臣，是溥仪的近臣。1924年溥仪被冯玉祥、鹿钟麟赶出皇宫后，他竭力奔走，出谋划策，与国民政府交涉，向各方呼吁。1925年溥仪来到天津日本租界，先住在张园，后住在静园。这时金息侯失宠，他的同年胡嗣瑗（字晴初）随侍溥仪左右，但金息侯一直还与溥仪保持联系。他在冯玉祥等逼宫之后详细写过日记，曾经把它整理成《遇变记》给胡晴初看，表示他对溥仪的忠诚。1931年底溥仪被日寇挟持去东北，准备成立“满洲国”，金因与随去人员意见不合被排挤，留在天津。他在天津广泛结交文人墨客，整天与名流酒食争逐，无所事事。

再说徐世昌。光绪十二年（1886）进士，光绪三十一年（1905）授军机大臣。北洋军阀时期于1918年被段祺瑞控制的安福系捧为大总统，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时下台。此后隐居天津租界即以文人自居，号水竹村人，专事著述、书画。

就是在溥仪住在静园，徐世昌被赶下台的时候，金息侯认为是复辟的机会到了，于是就纠合了一些在清朝做过官的遗老遗少们提出了“拥徐（世昌）迎驾（溥仪）”的口号，组织了一个“俦社”。俦社的成员里有个王伯龙，很年轻，在新闻界很吃得开，经他在报纸上一嚷嚷，俦社的名字居然在社会上喧嚣一时。毕竟在天津租界里搞复辟一事在溥仪来说已经是明日黄花了，尤其是1917年张勋、康有为搞过的那次复辟，只有十二天就被段祺瑞赶跑，在人们心中还是记忆犹新的，因此金息侯的“拥徐迎驾”口号打出来没有几天就又收起来了。

但是俦社的名字并未取消，俦社的一伙人也没散。下面介绍几位。一是章梫（字一山），他是俦社最老的成员，光绪三十年（1904）进士，授编修，迁学部右丞。辛亥后来天津做寓公，以遗老自居，以鬻字为生。能诗，他的政治主张体现在他的一首七律里：“……天演论成如猎角（赞成新学），国仇说起事兵争（痛惜清亡）。触蛮胜负强称帝（反袁），观弈道人瞬万枰（反军阀）。”看来他还是主张清朝复辟的。(www.xing528.com)

俦社的另一位主要成员是王彦超，他早年留学日本，没在清朝有过功名，但他的父祖辈则都在清朝做过官。日伪时期汉奸们，包括天津伪市长温世珍，劝他出任伪官要职，他都拒绝了。他与金钺（字浚宣）交谊笃厚，互通书信二十余年。

此外的俦社成员都没在清朝做过大官，也没有过大的功名，如金浚宣，他只在清末做过民政部员外郎，因此也算个遗少。他是个念书人，主要业绩是刻书，即用木板刻印线装书，一生刻过三十余种，大部是乡邦人士关于乡邦历史、民俗的著作。他在俦社里只起个联络的作用。

“拥徐迎驾”的口号收了起来，这就意味着俦社不再搞政治了。干什么呢？正好俦社的人绝大部分都会作诗，于是顺势就改为诗社。当时的诗风很盛，他们定期聚会，每次聚会都要产生一些诗作，有的是唱和，可惜没有编辑成帙，如今发现一些都是零散的篇章，如上引章一山的七律就是。

俦社的人还想有所作为，再干些什么呢？1939年仍由金息侯、陈一甫、章一山、金浚宣等人发起，联合英租界十九号路（现河北路）同德医院创办一所“天津保婴会”，专门收养弃婴。因为这个机构需要广泛得到社会各界资助，创办人又加上医务工作者，所以没用俦社的名义，实际上主要倡议人、创办人还是俦社的。这个机构成立以来，收养过弃婴14个，以后的发展情况待查。创办人合影保存至今。

俦社后来还有活动，即改为“生日会”。有一张“民国三十一年俦社同人年龄生日住址表”可以说明，即当时活着的、愿意加入生日会的人名单。这张名单的右上角加了一行字：“林笠士住新华南路庆云里十一号”，这是补上的，从这个名字说明1945年抗战胜利后俦社的生日会还没解散，因为“新华南路”是于1946年改的，原来叫“剑桥道”。这个名单上列了16个人的名字和生日顺序，即每到一个成员的生日聚会一次，一年之中除了四月、九月没有生日外，其他都有，两个人以上的要选择一个。这个生日会大约截止到金息侯、王彦超迁居北京或章一山迁居上海，时间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金息侯还活着，1952年国家成立文史研究馆，他还以清朝遗老身份当过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