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对于某一教育要素过于片面、绝对的论断,会使年轻教师感到疑惑。因为在教育过程中所有内容都是重要的,都有其自身的意义。
刚刚开始接受培养与塑造的孩子,我想将之比喻为一块未经雕琢的大理石。几位雕刻家带着自己的刀具,同时走向它,想将它雕刻成型,并赋予其崇高的精神,使之体现出人类的理想。那么这些雕刻者是谁,共有多少人呢?
在人格培养的过程中,多种力量起着推动作用。其中第一位当属家庭,且母亲是家中最为细致、最具智慧的雕刻家。第二位是教师,他有着精神财富与自身价值,有智慧、学识、能力、爱好和生活经验,也有对智力、审美和创造的需要、兴趣与追求。第三位是学生群体(包括儿童、青少年群体),它对每一个个体都能产生巨大的教育影响。第四位是学生本身(自我教育)。第五位是学生在智力、审美、道德价值世界中的精神生活,我指的首先是书籍。第六位是一些意想不到的雕刻者们(比如学生在路上结交的少年,来你家里做几天客的亲朋好友,其间他们给孩子讲了一些东西,使他终生都沉醉在电子技术和恒星宇宙中)。
要是这些雕刻教育者能够像交响乐团一样被很好地组织、协调起来,那么许多教育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然而,每位雕塑家都有各自的性格、艺术手法与优势劣势。有时,某位雕塑家对他人的技巧与创造持批判态度,因此他不仅要精心雕刻大理石尚未开垦的部分,还要毫不迟疑地改造他人已经完工的地方。当大理石不再单单是普通的石块,而是成为一个有思想的存在时,他不仅能够认识周围的世界,还能够认识自我,不光能用理智去感知,也能用心灵去感知。然后,大理石产生了想要照照镜子的心愿:“喂,尊敬的雕刻家们,你们做了些什么呀?”我们的“半成品雕塑”自己拿起了刻刀,照着镜子(即仔细观察周围的人,被其中一部分人震撼,因另外一部分人愤怒,还有一部分人压根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开始进行自我雕刻,并修改他人留下的痕迹。这个过程点燃了创作的热情:就像刀剑交锋,大理石的碎屑纷纷扬扬,有时还会一块块脱落下来……
当你目睹这种刀与剑的交锋,听到金属的撞击声和雕刻教育者之间的争论时,你就会想:关于教育中存在主次因素的说法是多么天真,这种说法将给整个教育事业带来多大的危害啊!要是“某个单独的雕刻教育者是无所不能的”这种自作聪明的说法没有侵害家长的思想,那么我们就不会听到类似“我把孩子交给你们教育了,毕竟你们和学校是负责做这件事的”这种话。
你跨进了学校的大门,决定将终生奉献给培育人——共产主义新社会建设者——的事业。请记住,你不仅是一个活的知识库,也不仅是一位能够将人类精神财富传递给年青一代、能在他们心中点燃对知识的渴求与热爱之火的专家,你还是一位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雕塑家,可以筑就人的未来。教育——创造人——这就是你的事业。社会视你为雕刻大师,我们国家的未来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你。要记住,你的每个错误都会造成人格的畸形、心灵的痛苦与折磨。你,人的缔造者,应当用自己的技巧、能力与艺术手法,为其他雕刻者树立榜样。为了使我们在苏维埃学校中塑造的人,在道德、智力、审美方面都尽善尽美,就必须使所有接触过“大理石”的雕塑家们在行动时保持一致,必须要组成“创造人的和声”。那么,谁会成为这首曲子灵敏的、有智慧的、有经验的、细心且勇敢的指挥者呢?答案是教师。(www.xing528.com)
你的任务,也就是教育者的任务,首先就是要在雕刻大师组成的合唱团中,敏锐地感知每个演出者的歌唱,捕捉失真的音调。换言之,你应该弄清楚,在困难重重的教育过程中,是什么在起着决定性作用。也必须要看到,雕刻教育者通过共同的创造性努力,给被塑造的人留下了怎样的痕迹。我年轻的朋友,要牢记,哪怕刻刀只是轻轻划过这块珍贵的大理石,都会给其留下终生无法消除的印记。你应当知道,是谁、在何时、怎样地触碰了你的作品。为此仅有对孩子的爱是不够的。就像雕刻之神皮格马利翁喜爱自己亲手雕刻出来的塑像伽拉忒亚一样,单纯地喜爱自己的作品并不够,还要去了解它,要有能够对因果进行逻辑分析的能力。
成为雕刻师合唱团里睿智的指挥家,并不意味着要对每个人的责任与义务进行精确划分,比如说:这部分由家庭负责,这部分由学校负责,这部分由少先队组织负责……人不是按部位塑造的,比如耳朵由一人雕刻,额头由另一人雕刻,鼻子则由第三个人负责等等,这种情况在我们复杂而困难的事业中并不存在。从你第一天在学校工作起,就应该时常与学生父母谈话。不光要在家长会上谈,更要进行私下的交流。永远不要试图去和学生父母严格地划分责任:这些应该由您和家庭负责,这些是由我们教师和学校负责。为了使我们的孩子可以成为聪明的、有智慧的、能够准确理解和深刻感知的人,就要使智育不仅由学校负责,其中很多事情可以,也应当由家庭负责。请记住,对于我们创造出的伽拉忒亚,各种力量有时会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在其身上的同一处进行雕刻。会有这样的情况:你刚刚教会自己的学生要诚实、要爱护公共财物,而某个你和家长都意想不到的“雕塑家”却教孩子去偷窃、撒谎。在教育过程中,及时发现他人对自己作品的每一次接触,是指挥家的本领与智慧所在。
乌克兰哲学家、教育家格·萨·斯科沃罗达教导我们,知道原因就意味着知道一切[9]。我年轻的朋友,你要好好考虑这句话。在校园生活中有多少教师尚未弄清学生行为的原因,就草率做出错误结论的事件啊!有时还会有这种情况,责任明明在学校,却要把家长叫来,并说这是由于父母很少照看孩子,或者宠坏了他们等等。
善恶之间复杂的交缠难以辨别,但仍然需要去分辨,这是教师神圣的职责。而你,我年轻的朋友,进入人民教育的崇高领域,不仅要成为工作室里创造共产主义新人的雕刻师之一,还要成为其他工匠的老师。你的优势就在于能够在教育科学的光芒中,去发掘自己的学生。要是我不相信育人的科学具有如此大的潜能,那么我就不会在学校工作哪怕一天,也不会写这本书了。你应当成为科学教育的明灯,让光芒照亮其他创造人的雕刻师的工作。你作为一位教师、班级的领导者,有哪些能够影响家庭的机会?人的自我教育该如何进行,教育者在这个过程中的任务是什么?教师如何进行自我教育?集体能够产生巨大教育力量的秘密是什么?集体在什么条件下才会存在,什么条件下不存在?书籍应该对人的教育起到什么作用?怎样才能使意想不到的教育者对稚嫩心灵的影响与学校的教育方向保持一致?我认为,就这些问题提出的建议,会对年轻教师有所裨益。
[9]瓦·阿·苏霍姆林斯基此处大概引用了格·萨·斯科沃罗达关于“无人管理的”、永恒的、包罗万象的原因,源自人本身的那句话(“……一切都在于、源于无人管理的过错,这种过错由人自身产生,并将永远存在”)。[《格·萨·斯科沃罗达创作集》(两卷集),基辅,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出版社,1961年,第一卷,第2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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