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旭媖,是一位极其贫穷的女子,她为人知晓,是因为她有诗集《峡猿吟草》,被乾隆时期诗词选家汪启淑发现,将她的诗选进《撷芳集》;我是从傅瑛主编的2010年黄山书社印行的《明清安徽妇女文学著述辑考》获知的。一位贫穷女子,身前身后之为人所知,在于她有感人的事迹,她憎恶社会贫富不均而又积极生活的态度,还能够给后人认识古代女子谋生史开启思路。
孙旭媖,字晓霞,生活在康雍乾时期,享年约90岁。怎么得知她是活在这个时间的呢?《撷芳集》出版在乾隆五十年(1785),孙旭媖的诗既被选入,表明她是乾隆五十年以前的人,或此年以后仍在世,但不会很久。她作有《癸丑除夕》七律,此处的癸丑年,当系康熙十二年(1673),或雍正十一年(1733),或乾隆五十八年(1793),她享高年,乾隆五十八年应予排除,雍正十一年可能性最大,据此断定她生存于康雍乾年代。
她的父亲孙云朝是秀才,徽州歙县人,移居江苏无锡。她从乃父得到书本知识,会写诗,还懂得医术,但是家境贫乏,为生存下来,她决心不结婚,留在家中养活父母。《梁溪诗话》叙述她的身世和经历:“云朝夫子而贫,晓霞侍养不嫁。针绣所得,以供甘旨。复精岐黄术。亲殁,居邑之楼巷,颓垣斗室,吟咏自怜,年八十余卒。”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人之常情,孙旭媖断然采取不结婚的办法,留在父母身边,侍养他们,父母亡故之后,她孤独地了结一生。
她的侍养父母,靠的是女红,就是用给人家缝纫、刺绣的收入,供养亲人饮食。为赶活计,生病时亦打起精神做针线,不是不难受,为的是不让双亲知道女儿有病而担忧——“针线强拈非讳疾,恐教垂白两亲知”(《偶作》)。她懂得医术,很可能兼代给人治病,辅助家庭生活费来源。她以女红养家,为父母和自身的生存,做到了自食其力,解决生计问题,表明女子可以独立谋生,但必须努力挣扎,因为在传统男性社会里女子谋生手段受到诸多限制,养家更是困难重重,必须付出沉重代价,以至不得不独身。孙旭媖为父母的生存,不仅是供给饮食,同时关心他们的身心健康,隐瞒自身病痛,就是显例,这样的为人行事,怎不令人敬重!她达到了孝的最高境界。(www.xing528.com)
孙旭媖自撰的《初夏感怀》诗证实《梁溪诗话》记叙的准确,该诗咏道:“漫将针线疗奇穷,九十韶光瞬息中。事遇伤心人易瘦,诗摹变体句难工。生憎柳絮因风起,不忿桐花为雨空。过眼繁华皆火石,莫将荣落怨天工。”她的家不是一般的贫乏,而是“奇穷”,如果将人们财产状况分为九等,她家应是第九等的下下户。她就是在这样困窘中度过一生,时时离不开伤心事。诗中同时表明她的人生态度是,窘迫中坚强自持,不羡慕荣华富贵,对自家的苦痛不怨天尤人。诗中透露她年逾九旬。
那么她是以安贫乐道的态度对待人生的吗?也不是,她嫉恨社会的贫富不均。孙旭媖父母弃世后,女红之外,她以吟诗作伴,借以抒发怨气,以及愤世的感情,使得心情好一点。且看她的《写怀》:“福慧难兼信不误,万千磨折我何辜。峨眉自古无才子,巾帼而今有腐儒。寂寂愁城书作伴,迢迢良夜月同孤。年来绣稿多抛却,剩有灵山大士图。”她自许有才华,是聪明智慧的人,连深奥的《黄帝内经》都懂,但是没有福气。这确有个人因贫困对世事不满的因素,但她不是不努力,是社会不允许富有才华的女子闯天下做一番事业,而混世的男人不能经邦治国,想不到今日有文化的女子也成了腐儒类人物,不懂与不能处理好世事。有才华而无福气,她的不平则鸣,抒发的是有识之愤世情绪。“福慧难兼”之说是千古话题,读书人不易饿死,但大富大贵者多非读书人。孙旭媖为什么身陷贫穷处境,有时以为是命运不济,所以《癸丑除夕》写道:“天乎命也空迟疑,流光速若风雷驰。”长久的抑郁心情,对世事的不公,有时发出怨恨不平之声,在《阅旧稿有感》写道:“不得其平便欲鸣,抚今追昔几心惊。旁人莫作闲情看,我自饥寒过一生。”当心情相当恶劣时,对备受折磨的人生有生不如死的感叹,遂在《忆亡妹》中说:“惨魂休恨招无意,犹胜生存苦备尝。”抑郁难免,她时时排解,不令它控制一生生活;不平则鸣,积郁需要抒发,有益于健康,就是这样才能使孤苦伶仃中的孙旭媖顽强地活下去,达到人生难有的人瑞之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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