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闺友组成固定的吟社,是一些闺秀的愿望,侨寓扬州的温如玉就是一位。密友沈善宝说她的为人:“生平以礼自持,无一嗜好,惟爱书画……诗不多作,然娟净可诵,又深子平之学。”她时常说的心愿是:“他日结邻邗上,作闺中之元白,讨论诗文以娱暮景,于愿足矣。”[169]她期望联合闺友结社研讨诗文,以得晚景之趣,不过因她的早逝未能如愿。徽州贤媛参与结社而成功者,至少有三起,即蕉园吟社、秋红吟社及汪梦燕、方素馨的盟社。
蕉园吟社,是清代前期杭州贤媛的诗社,徽州才女徐德音加盟。组织者是杭州人林亚清,柴静仪等人参与,参加者都印有诗集。林亚清看中徐德音才华,特地书信致意。徐德音的祖父徐旭龄(?—1687)是休宁人,寄籍钱塘,康熙间位至督抚,母楼餐霞是杭州人;夫婿歙县人许迎年,居江都,康熙三十九年(1700)进士,官中书舍人。徐德音著《绿净轩诗抄》,康熙五十六年(1717)由乃母作序,述及蕉园吟社历史,谓林亚清致函时,徐德音出嫁到扬州,失去了见面机会,及至林亚清随宦北京,而徐德音也于康熙五十四年(1715)随同丈夫进京,始得相见,“把臂定交,辄相见恨晚”,徐德音时以诗请益。林雅清对她说吟社数人皆有诗集,而今社友星散,你来了正好:“今既晨星寥落,几令韵事消歇,得子之诗,正复后来居上矣,岂可不梓之一传乎?”徐德音遂编订诗集。[170]
秋红吟社,是以浙江人为主体的闺友诗社,其中的徽州贤媛许延礽等人是积极参与者。道光七年(1827)秋日,沈善宝(湘佩)与顾太清、许延礽、屏山、伯芳结社,初集咏牵牛花,用《鹊桥仙》调,被后世评论为清代第一女词人的顾太清(1799—1876)结句云:“枉将名字列天星,任尘世相思不管。”许延礽云:“金风玉露夕逢春,也不见花开并蒂。”沈善宝认为初结社,顾太清、许延礽的结句是不祥的谶语——“盖二人已赋悼亡也”[171]。沈善宝明确说秋红吟社开始是上列五人聚合,其间在杭州的众多闺秀,不时有聚合,未必多系吟社成员,但沈善宝、许延礽是闺秀聚会经常参与者。某年清和节后,许延礽约请沈善宝、龚自璋家中小酌,沈善宝吟诗,许延礽乃有《即席和韵》之作:“绝世才华绝世姿,樽前脱手写新词。闺门雅颂留名久,林下风仪学步迟。”歌咏沈善宝的才华出众。[172]龚自璋当即吟出《和湘佩姊韵》:“水月襟怀冰雪姿,二王书法六朝词。追陪已幸生同世,倾倒何嫌恨见迟。胸有良方堪疗俗,目能神相更矜奇。扇头亲乞瓯香笔,长奉仁风当读诗。”[173]庆幸与沈善宝生于同时和能够追随左右,只是相见恨晚;获得沈善宝为扇面题诗,奉持如沐浴春风之中。
道光十七年(1837)仲秋,沈善宝将北行,吴藻特意为她饯行,约鲍靓(玉士)陪同,而周暖姝来送应时的桂花,亦行入席,四人饮酒赋诗,“纵谈今古,相得甚欢”。沈善宝即席写留别三首。次日,吴藻和诗三首成,送到沈善宝寓所,其中二首:“寒梅高格出风尘,一笑相逢爱性真。(一见倾心,遂成莫逆之交)多少西泠名媛作,环花阁外更何人?(吾杭闺秀,除汪小韫外,无出君右者;环花阁,小韫斋名)”“懒上河梁送客舟,淡烟衰柳黯然愁。故人知我常相忆,梦绕燕云十六州。[174]”她们各自尊重对方的诗赋造诣和人品,成为挚友,依依惜别;谈论古今亦为聚会内容之一,五代断送燕云十六州的史事也成了话题。龚自璋与到了京城的沈善宝有和诗四首——《和沈善宝寄怀诗》,之一:“不睹南来雁,离愁积几何。频劳京国梦,远忆越江波。雅抱同徐谢,豪情淡绮罗。尺书同面话,厚意故人多。”之二:“多才更多福,夫婿喜鸣鸾。身以驱驰健,心因阅历宽。诗怀清似水,交谊臭如兰。何日西窗烛,衔杯续旧欢。”之三:“恶梦频年扰,悲愉事屡更。”之四:“千里志犹在,偏难结状游。身经诸劫老,迹为一官留。玉尘怀芳度,金兰忆旧俦。伤心难写出,千斛寄新愁。”[175]表达敬重、羡慕虔诚至意,惜别、相忆、期盼再次聚首之情溢于言表。(www.xing528.com)
秋红吟社的成员,或非成员的在杭州的徽州才女多有酬唱。许延礽同鲍靓不时聚会,遂有《与玉士夜话》的记录:“廿年旧事灯前影,百分闲愁镜里眉。”[176]沈善宝说许延礽“性情伉爽,与余最契密。在里时,春秋佳日,湖山胜处,二人必偕游吟玩”。沈善宝从外地返回杭州,将诗集赠送给许延礽,后者《和沈善宝》:“闻君才得息征鞍,赐出新诗仔细看(君刊初集见惠)。知己忽从天外至,何愁古调一人弹。”得到密友的新作已不胜之喜,更庆幸她的归来得以当面唱和。许延礽早一年进京,第二年沈善宝亦至,许延礽非常高兴,招待游天宁寺[177],于是将在杭州的友情延续到京城。
歙县人汪梦燕与方素馨同社。汪梦燕著有《绿窗余韵》,是有豪气热情的女性,从她的《读史》咏怀可知:“剔罢银雨渐疏,展函三复独踌躇。青闺柔弱情何侠,紫塞风烟怨未舒。瘦影临池神自妙,秋风吹叶事应虚。于今日诵心当细,无使他时笑鲁鱼。”读史特别认真,追求真实,怕出误读现象;读史有心得,赞扬史书中弱女子王昭君、蔡文姬辈的出塞豪侠。她有寄、和方素馨的诗,题目中都有“同社”二字。《寄怀方素馨同社》,回忆深秋夜晚在一起填词,如今分离了,热望对方多写作:“记得西风叶落时,蛩声唧唧响阶墀。花间绿漪迎新月,指下朱弦谱妙词。秋水苍葭人似玉,春山芳草色如丝。近来闺阁文章薄,寄语珠楼善构思。”在得到方素馨咏梅赠诗后,作《和方素馨同社梅花诗》回应,说咏梅的诗不好写,你的过人意境我领略到了:“幽谷冰姿未易吟,水边月下意偏深。若非夜入罗浮梦,何至香生锦绣心。”[178]看来汪梦燕与方素馨结成吟社,所以互相称呼同社,惟不知她们还有哪些吟侣,活动时间和地点。
徽州贤媛参与的吟社,有几个特点:成员多为官宦家属,往往随宦出行,是以成员不稳定,聚合年头不会长久;吟诗令其成员有一种固定的社交渠道,丰富生活内容,有交往之乐;酬唱中显示出诗赋才华,提高艺术水准;吟社成员是知己,能够深谈,乃是可以在诗词中抒发出积郁以解忧。女性吟诗,丰富了女子诗歌史的内容,甚为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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