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金人云:“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至哉斯戒也!能走者奪其翼,善飛者減其指,有角者無上齒,豐後者無前足,蓋天道不使物有兼焉也。古人云:“多爲少善,不如熟[1]一。”“鼯鼠五能,不成伎術。”近世有兩人,朗悟士也,性多營綜,略無成名,經不足以待問,史不足以討論,文章無可傳於集録,書迹未堪以留愛翫,卜筮射六得三,醫藥治十差五,音樂在數十人下,弓矢在千百人中,天文、畫繪、棋博,鮮卑語、胡書[2],煎胡桃油,鍊錫爲銀,如此之類,略得梗槩,皆不通熟。惜乎,以彼神明,若省其異端,當精妙也。
上書陳事,起自戰國,逮於兩漢,風流彌廣。原其體度:攻人主之長短,諫諍之徒也;訐群臣之得失,訟訴之類也;陳國家之利害,對策之伍也;帶私情之與奪,遊説之儔也。總此四塗,賈誠以求位,鬻言以干禄。或無絲毫[3]之益,而有不省之困,幸而感悟人主,爲時所納,初獲不貲之賞,終陷不測之誅,則嚴助、朱買臣、吾丘壽王、主父偃之類甚衆。良史所書,蓋取其狂狷一介,論政得失尒,非士君子守法度者所爲也。今世所覩,懷瑾瑜而握蘭桂者,悉恥爲之。守門詣闕,獻書言計,率多空薄,高自矜夸,無經略之大體,咸粃糠之微事,十條之中,一不足採,縰合時務,已漏先覺,非謂不知,但患知而不行尒。或被發奸私,面相酬證,事途迴亢,飜懼愆尤;人主外護聲教,脱加含養,此乃僥倖之徒,不足與比肩也。
諫諍之徒,以正人君之失尒,必在得言之地,當盡匡贊之規,不容苟免偷安,垂頭塞耳;至於就養有方,思不出位,干非其任,斯則罪人。故《表記》云:“事君,遠而諫,則諂也;近而不諫,則尸利也。”《論語》曰:“未信而諫,人以爲謗己也。”
君子當守道崇德,蓄價待時,爵禄不登,信由天命。須求趨競,不顧羞慚,比較材能,斟量功伐,厲色揚聲,東怨西怒;或有劫持宰相瑕疵,而[4]獲酬謝,或有諠聒時人視聽,求見發遣;以此得官,謂爲才力,何異盜食致飽,竊衣取温哉!世見躁競得官者,便爲“弗索何獲”;不知時運之來,不然[5]亦至也。見静退未遇者,便爲“弗爲胡成”;不知風雲不與[6],徒求無益也。凡不求而自得,求而不得者[7],焉可勝算乎!(www.xing528.com)
齊之季世,多以財貨託附外家,諠動女謁。拜守宰者,印組光華,車騎輝赫,榮兼九族,取貴一時。而爲執政所患,隨而伺察,既以利得,必以利治[8],微染風塵,便乖肅正,坑穽殊深,瘡痏未復,縰得免死,莫不破家,然後噬臍,亦復何及。吾自南及北,未嘗一言與時人論身分也,不能通達,亦無尤焉。
王子晉云:“佐饔得嘗,佐鬬得傷。”此言爲善則預,爲惡則去,不欲黨人非義之事也。凡損於物,皆無與焉。然而窮鳥入懷,仁人所憫;況死士歸我,當弃之乎?伍員之託漁舟,季布之入廣柳,孔融之藏張儉,孫嵩之匿趙岐,前代之所貴,而吾之所行也,以此得罪,甘心瞑目。至如郭解之代人報讎,灌夫之橫怒求地,游俠之徒,非君子之所爲也。如有逆亂之行,得罪於君親者,亦不足卹焉[9]。親友之迫危難也,家財己力,當無所吝;若橫生圖計,無理請謁[10],非吾教也。墨翟之徒,世謂熱腹,楊朱之侣,世謂冷腸;腸不可冷,腹不可熱,當以仁義爲節文爾。
前在脩文令曹,有山東學士與關中太史競曆[11],凡十餘人,紛紜累歲,内史牒付議官平之。吾執論曰:“大抵諸儒所争,四分并減分兩家尒。曆象之要,可以晷景測之;今驗其分至薄蝕,則四分疏而減分密。疏者則稱政令有寬猛,運行致盈縮,非算之失也;密者則云日月有遲速,以術求之,預知其度,無災祥也。用疏則藏奸而不信,用密則任數而違經。且議官所知,不能精於訟者,以淺裁深,安有肎服?既非格令所司,幸勿當也。”舉曹貴賤,咸以爲然。有一禮官,恥爲此讓[12],苦欲留連,强加考覈。機杼既薄,無以測量,還復採訪訟人,窺望長短,朝夕聚議,寒暑煩勞,背春涉冬,竟無予[13]奪,怨誚滋生,赧然而退,終爲内史所迫:此好名之辱也。一本“此好名好事之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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