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卓玛：在深圳寻找家乡的消息

◎杨超英(瑶族)

在深圳浩渺的人海里，拉姆卓玛是一朵不起眼的浪花。大约三年前，我们相继进入一家不知名的杂志社，彼此成了朝夕相处的同事。拉姆卓玛今年28岁，四川德阳中江人。在深圳这个地方，叫“拉姆卓玛”这样的名字是受人关注的。拉姆卓玛说，她的父亲是甘孜藏族自治州人，她沿袭父亲的血脉，自己也是藏族人，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在繁华的深圳，藏族女孩拉姆卓玛虽然蜕去了民族的色彩，但爽朗的性格和俊美的容貌却深得同事们喜欢。同事们喜欢拉姆卓玛的为人处世，喜欢她阳光的性格，喜欢她一脸纯真无瑕的笑。在生存压力巨大的深圳，拉姆卓玛宛若一朵灿烂的雪莲花，给人带来心灵的清新。无论拉姆卓玛走到哪儿，她人未到，笑声却先到，沉闷的办公室里，常因她的笑声而“笑惊四座”;拥挤的电梯里，大家都喘不过气，拉姆卓玛一个挤眉弄眼，逗得女同事们差点儿将正在啃的面包喷了出来。

“5·12”地震的时候，拉姆卓玛并没有在杂志社上班，作为深圳市义工群体中的一员，拉姆卓玛与杂志社的另一个同事到一个自闭症儿童家做家教去了。我们坐在电脑前，获知天府之国地震的消息比拉姆卓玛要早。于是，就有同事打电话告诉她，你的家乡地震了，看看你的亲人还能联系上不?拉姆卓玛迟疑半晌，在那边挂了电话。

傍晚的时候，拉姆卓玛从外面回来，她阴郁的脸上笑容不见了，写满了痛苦和忧伤。在电梯口拦住她，一问才知道，拉姆卓玛的亲人到现在一个都联系不上。这时候，我们已从不多的网络新闻中知道地震撕裂了美丽的川府大地，通信都中断了，很多重灾区正处在与外界隔绝的境地。

亲人联系不上，家园被地震摧毁，坐在电脑前的拉姆卓玛，一会儿刷新着网页搜索来自地震灾区的新闻，一会儿掏出手机，拨打那似乎永远处于无法接通的家人的电话。那份心急如焚的样子，让每一个同事都为之揪心。那几夜，拉姆卓玛就彻夜地守在电脑前，不断地重复着搜寻家乡的消息，不断地拨打电话。她的眼泪，砸在键盘上，也砸在每一个同事的心上。有同事怕拉姆卓玛熬坏了身子，特意泡了桶大骨面放在她的面前，拉姆卓玛眼含泪花，哽咽着说吃不下。事实上，那是如何揪心的一段日子啊，来自德阳的拉姆卓玛吃不下。我们不是四川人，但在那一刻我们也是地道的四川人，同宗同祖，血脉相连，我们怎么吃得下去啊!

那段灰蒙蒙的日子，举国上下一片悲痛。5月15日那天，我们一帮同事扛着募捐箱到了深圳最繁华的华强北进行募捐。在拥挤的人群里，拉姆卓玛走在最前面，她举着一个大喇叭，不断地招呼前来捐款的人群。深圳的5月，毒阳如火，因为捐款的人多，既要维持秩序，又要引导捐款的人群，拉姆卓玛没有喝一口水，没有抹一把汗，她时而用四川话讲解自己家乡遇上的灾难，时而又用普通话讲解灾区现在的状况。激昂而又悲痛的话语中，我们分明感受到这个小姑娘的眼泪伴着汗水在飞。而此时此刻，我们知道，拉姆卓玛的亲人仍然没有联系上。

那一次，我们募捐十分成功。近二十万元的赈灾款，以杂志社读者的名义，全部捐献给了地震灾区。在这次活动之后，我们才知道，拉姆卓玛捐献了一万元。在深圳这样一个物质欲望极强的城市，一万元是拉姆卓玛整整两个月不吃不喝的工资。而这一切，拉姆卓玛做得不声不响，理所当然。这之后的几天，我们知道拉姆卓玛的家人终于联系上了，也知道了她家人都平安，只有她舅舅和叔叔家的房子被震成了危房，住不了人了。

房子住不了人不算什么，只要亲人平安就行了。大家都这样安慰拉姆卓玛，为的是让她沉郁已久的脸上，焕发阳光般的笑容。拉姆卓玛却不这么想，她时常跟我们念叨，这么大的地震，那些孩子怎么办?那些老人怎么办?于是，一次次地，拉姆卓玛便问同事，你家有剩余的旧衣服吗?你家有不用了的书籍吗?都给我行吗?俨然她就是城市最可怜的乞讨者。同事们都知道她善良，都知道这个小女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地震灾区。于是，家里有剩余衣服的，有看过的书籍的，都拿来给拉姆卓玛。为此，大家在拉姆卓玛的带动下，还发动亲友、发动网友、发动群友捐献旧衣旧书。甚至有个离杂志社不远的网友在拉姆卓玛的鼓动下，打算捐献400本书籍。400本书籍拿回来不容易，拉姆卓玛就从收废品的河南老大爷那儿，以10元租金租借了个电动三轮车，将400本书搬了回来。(www.xing528.com)

离地震发生的日子过去不久，全国援建灾区的步伐越来越快。从震中的汶川，到德阳，到都江堰、绵阳，到处都活跃着援建人员的身影。拉姆卓玛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越来越多。不时，她都将好消息透露给大家分享。比如，她舅舅家的危房拆除了，准备在原来的地基上盖新房子;又比如，她们村里以前在德阳东方汽轮机厂上班的小伙子，虽然在地震中厂房垮塌、设备损毁，但现在全都恢复，他又上班去了，工资还略有增长呢!听着拉姆卓玛的话，大家都为灾区这么快恢复生产生活而感到欣慰。

2010年春节，拉姆卓玛要回德阳过春节。深圳的同事们知道后，都买来礼物让她带回去给家乡的亲人。杂志社的主编知道她要回家后，特地吩咐会计给她买了到成都的飞机票。主编这样的优待，在杂志社绝无仅有。有同事不服，也开玩笑要求主编给订飞机票。主编笑呵呵地说，这是对拉姆卓玛的奖赏，你们发现没，拉姆卓玛在地震中长大了!

听了主编的话，大家才恍然大悟，确实，拉姆卓玛仿佛在一夜间长大了。以前在杂志社，小女孩拉姆卓玛虽然逗人喜欢，但女孩子贪玩的天性使然，她只要一有空，便会流连于深圳的繁华街道，对于工作，反而她并不在意，业绩也相当不稳定。地震后，拉姆卓玛像换了个人，她开始勤奋工作，开始和同事们一起挑灯夜战，和所有深圳人一样，以争取分秒的时间来换取高效益。她的业绩也飞速上升，为我们这本生存艰难的广告杂志在深圳取得立足之地作出了贡献。

哪知道，放假前的一天，拉姆卓玛在火车上给大家发来了春节祝贺的短信。原来，她在临上飞机前，将订好的飞机票退了，然后又买了火车票。“能省几百块钱。这省下来的钱，我打算给才仁扎西大爷封个红包，让他过个好年。”这才仁扎西大爷我们也听拉姆卓玛说过，是一个流浪的藏族孤苦老人，后来来到拉姆卓玛的村庄，就在村东头扎了个帐篷，算扎根下来。读着拉姆卓玛的短信，大家都感动得不得了，纷纷回信要拉姆卓玛注意身体，早点儿回来。

深圳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拉姆卓玛在假期结束后也回到深圳，回到了集体中。她给我们带来了家乡的腊鱼腊肉、干辣椒、天府花生，她一脸招牌式笑脸，又在她容貌俊美的脸上荡漾开了。她笑呵呵地告诉大家，在全国的帮助下，政府拨了专款，她舅舅家的新房子于春节前盖好，并且已经住进去了。她们村里，也正在发展“一村一品”，即一个村有一个发展项目，政府正在帮助老百姓规划新的发展蓝图。

说起自己家乡的变化，拉姆卓玛的高兴溢于言表。她说怎么也想不到，地震会发生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更想不到的是，地震给四川那么大的伤害后，这么快就恢复原来的美丽了。说着，拉姆卓玛拿出回家乡时用手机拍摄的照片给大家看，她一边翻动照片还一边给我们解说。她说，现在，在我们的村里，很多受灾群众在全国人民和各级政府的帮助下，不但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且人们还打算买摩托车和手机呢。“这样幸福的日子，可是灾难发生前和发生时，受灾群众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啊!”拉姆卓玛说着，笑容依旧是那么灿烂，灿烂得我们都看到了她眼角凝聚着对祖国、对社会、对全体中国人民感恩的点点泪花。我们也感受到，一个身在四川之外的四川姑娘，那一颗守望家园、守望亲人的赤诚之心。

透过拉姆卓玛的手机照片，我们清晰地看到了，看到了天府之国在历经地震的阵痛后，仍然无比美丽:巍峨的大地上，透着清澈的绿意;悠然的远方，飘着触手可及的云朵;云天相接的地方，人们在新的土地新的住房里，张扬着和拉姆卓玛一样善良的灿烂笑脸……这一切，俨然是一幅精美画卷。画卷中，天府之国透着美丽家园的幸福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