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蓝光闪过后，湔江之滨的母亲：最完美无瑕的雕像

◎杨　贵

一枝洁白的栀子花，在北川湔江河畔一处废墟中随风摇曳，成群的蝴蝶在花间展翅盘旋，把浓郁的芬芳弥散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片断壁残垣之下，上苍曾鬼斧神工般塑起一座雕像:一位侧卧在地的年轻母亲，卷曲着修长的身躯，一手托起大山般压顶的水泥巨梁，一手将六个月的婴孩紧紧揽入怀中。孩子吮吸着乳汁安然入睡。一天，两天，三天，母亲纹丝不动;一天，两天，三天，她撑起了一片生命的蓝天;一天，两天，三天，她凝固成一尊圣洁的雕像。

我敢说，这是人世间最美的雕像，一座高耸在浩瀚天地间大美无形的雕像。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屹立在希腊米洛的断臂维纳斯是最美的雕像，高加索山中的普罗米修斯是最伟岸的雕像，大青山下的王昭君是最和美的雕像。然而，当2008年“5·12”蓝光闪过之后，这些名垂青史的美和善的天使，是那么相形见绌，略逊风骚，而唯有湔江之滨那位托起生命彩虹的母亲，才是我心目中最完美无瑕的雕像。

凝视着这位年轻的母亲，我看到的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这是一尊血脉创造奇迹的雕像。你看她安详中透出的微微笑意，不是胜者神情的自然流露么?不是含笑九泉的纯真梦幻么?是的，在地狱口，她用甘甜的乳汁汩汩浇灌着幼小的生命，浓情血脉在这里接力传承，恐怖泯灭不了人类的生生不息。这就足以告慰无辜的亡灵，励志所有生者，伊人魂归故土，然虽死犹生。

这是一尊藐视死神的雕像。看她凤眼圆睁下嘴角的不屑，是在藐视和怒斥罪恶的震魔:你为什么惯用无耻的小人伎俩，偷偷摸摸从人背后插刀?茫茫宇宙，不宣而战最为可耻。你有胆量公开同人类较量么?你这样的突然袭击，羞煞天地。(www.xing528.com)

这是一尊大爱无疆的雕像。1.65米的身躯，却凝聚着大海般深爱的燃料，当千吨废墟要把她挤成一抹粉尘时，炽爱的烈火猛然熊熊燃烧，令恶魔却步，让时光姗姗点亮了地狱的太阳，熔化了坚硬的瓦砾。无论是哪一个生命，都要让他在爱火中得到永生。

这是一尊顶天立地的雕像。柔情似水的女人，血肉模糊的躯体，却在举起泰山般的水泥墙，挺住哪怕是地球的全部分量，用孱弱的躯干、刚强的意志，托出了生命的蓝天，瞬间完成了一个骨肉之躯到顶天立地超人的巨变。那“汶川挺住”、“四川雄起”、“中国挺住”的时代最强音，那亿万双手撑起的擎天力量，不是对这位英雄母亲挺拔形象的诠释吗?

这是一尊美丽绝伦的雕像。在断壁残垣、黑暗混沌的包围中，你看她永远保持侧卧而眠的S型曲线，像是拥在丈夫怀中，再把可爱的宝贝搂在自己胸前。那是搂住了永恒希望的睡姿，而那右手撑住万钧重压，让刚强定格于柔美中。这世间难寻的别样风采，这睡美人的英姿，这柔与刚的组合，不就诞生了世界上美丽绝伦的女神形象么?

然而，这又是一尊思想者的雕像。她那青春的刘海下不易察觉的皱纹里，深藏着怎样的警世思考呢?哎!采矿和冶炼技术的发展，创造了人类引以为自豪的钢筋混凝土，进而又孕育出了多少高耸入云的水泥森林。当人们为这森林的茂盛而喜不自禁时，孰知无数的达摩克斯剑已悬挂在头顶;当这些利剑轰然落地时，真的是解铃难住系铃人啊!亲爱的人们，尤其是地震带上的人啊，来一场建筑、建材的革命吧!

同时，这更是一尊平凡而普通的雕像。在每一片废墟中，在每一堆瓦砾下，我们随处可见这样的雕像:有老师弓身顶住房梁，身下是活着的学生的园丁雕像;有村支书双手托起数块楼板，护着老弱病残的公仆雕像;有夫妻共同担当，砖混中相拥抗争永不分离的爱情雕像……这些雕像虽然造型不同，神态各异，但都栩栩如生，威武不屈，如同那位母亲一样，都是世界上最完美、最崇高的雕像，世人心目中惊天地、泣鬼神的雕像，坚强奋进、情倾苍生的雕像，铭刻着大爱无涯、以人为本的雕像，挺起中华民族胸膛的雕像，富含人类发展共同精神价值的雕像。

匆忙而漫长的5月过去了，这些最美丽雕像的脚下，又伸出了一簇簇枝繁叶茂，洁白如玉的栀子花。雪片般的幼小蝴蝶，在花枝间盘旋翻飞，像无数只千纸鹤在随风起舞。这些白色的精灵，是在传递着这些雕像的美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