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学视角：影视翻译的优化策略

符号学视角下，翻译的本质是符号互动，是不同语言间的符号意义的转化。翻译是“从不同的角度，把各种符号置于社会场合的大框架内，对意义和功能进行科学的分析，通过多棱透镜式的扫描，尽可能多地、尽可能宽地对原语和译语进行解码——编码工作”［21］10。英国学者特伦斯·霍克斯（Terence Hawkes）在其《结构主义和符号学》（Structuralism and Semiotics）一书中指出：“翻译过程的第一步是必须承认，虽然翻译的核心是语言活动，它却属于符号学，属于研究符号系统或结构，研究符号过程与符号功能的科学。”［22］5另一位英国学者苏珊·巴西特·麦圭尔（Susan Bassett-McGuire）在其专著《翻译研究》（Translation Studies）中强调：“翻译中的意义转换，是通过恰当使用词典与语法，将一套语言符号的意义转换为另一套语言符号的意义，这一过程还涉及一整套超语言范畴。”［22］5

和其他翻译一样，影视翻译在本质上是把意义转化为符号，再把符号还原为意义的双向转化，是符号互动。在解码的过程中，电影幅带中承载着一系列的符号系统，言语符号只是庞杂的符号系统中的一部分。言语符号和非言语符号不是孤立存在的，总是交织在一起，相互作用，共同传递意义。在编码过程中，源语的符号系统所反映的意义，在指称、言内和语用三方面均具有相同和相异之处，这是由于符号的社会性所决定的。德拉巴斯蒂塔（Delabastita）［23］199认为影视符号可以分为四类：视觉通道——言语符号（Verbal signs）；视觉通道——非言语符号（Non-verbal signs）；听觉通道——言语符号（Verbal signs）；听觉通道——非言语符号（Non-verbal signs）。视觉通道中的言语符号有电影题名、演职人员、发行公司、街道上的广告牌等等；视觉通道中的非言语符号主要指影像符号；听觉通道中的言语符号主要指演员的对白和音乐歌词；而听觉通道中的非言语符号主要指背景音乐和环境声音（如鸟鸣声、汽车的发动声等）。所有这些符号共同相互作用，构建完整的电影故事。

虽然早期的电影理论家如贝拉·巴拉兹（Béla Balázs）等认为，默片时代，电影是不需要翻译的，因为早期的电影提供了大家都能理解的影像语言。随着有声电影的出现，语言成为理解电影的极大障碍，于是出现了影视翻译。然而，后来的学者认为，影像语言并不是世界的，不同文化间人们对图像符号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其实在默片时代，影视翻译是广泛存在的。“在默片时代，影视翻译在文本、听觉和视觉等领域广泛存在。字幕转化、电影播放现场往往有电影解说员或评论员，整个故事情节被传译。事实上，默片时代的电影字幕存在着语内翻译与语际翻译，如美国电影字幕在引入英国或澳大利亚，字幕会发生语内翻译；引进到其他非英语语言国家，字幕则会发生语际翻译”［24］301。在影视翻译中，即使言语信息是整个影片的主要信息来源，译者也要考量非言语符号所传递的意义，考量非言语符号在构建整个电影故事中所起的作用。在影视翻译中，除了翻译声音（言语）符号，也必须转化视觉符号。

以下以《美国丽人》片段为例，具体分析符号学视角下的影视翻译。

《美国丽人》片段

EXT.BURNHAM HOUSE-LATE AFTERNOON

Carolyn：There is no decision，you just write the damn thing！

Lester：You don’t think it’s weird and kinda fascist？

Carolyn：Possibly.But you don’t want to be unemployed.Lester：Oh？Well，let’s just all sell our souls and work for Satan，because it’s more convenient that way.

Carolyn：Could you be just a little bit more dramatic，please，huh？

Carolyn：So we’ve finally got new neighbours.You know，if the Lomans had let me represent them，instead of“The real Estate King”，that house would never have sat on the market for six months.

Lester：Well，they were still mad at you for cutting down their sycamore.

Carolyn：Their sycamore？C’mon！A substantial portion of the root structure was on our property.You know that.How can you call it their sycamore？I wouldn’t have the heart to just cut down something that wasn’t partially mine，which of course it was.

（1）片段语境分析。

从电影结构角度来看，这段对白属于设立阶段到对峙阶段的情节点。影片的前几分钟设立了故事、人物、戏剧性前提，描绘故事的情境，建立起主要人物和围绕着他并在他周围活动着的其他人物之间的关系：影片最开始，女儿Jenny面向镜头诉说对父亲的极度不屑与怨恨，之后，父亲Lester开始讲述自己的一生。“In a way，I am dead already”（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已经死了），Lester是中产阶级中年男性失败者（loser）的代表，妻子和女儿都认为他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Both my wife and daughter think I’m this gigantic loser”）。人到中年，事业一塌糊涂，夫妻感情冷淡，父女隔阂较深，生活乏味，精神极度困惑。在忙乱中Lester开始了一天繁杂毫无激情的工作，其间公司效率专家告知他，公司需要裁员，要求员工写出自己对公司的业绩报告，以决定谁去谁留。从故事建构到戏剧性对抗，影片巧妙地设计了情节点，即本文所选片段，场景从Lester的办公室转换到其豪华的郊区别墅，开始了第二幕对抗阶段的第一个情节——一家人晚餐时的冲突。

（2）非言语信息分析。

片段中丰富的非言语信息作为电影表意符号，参与整个电影叙事与表意。该片段字幕翻译中值得关注以下非言语信息：

①车：画面中Carolyn开着豪华的奔驰车，载着面临失业的丈夫，匆匆驶入其郊区别墅前。非言语信息强调了驾车的是妻子Carolyn，而不是丈夫Lester。在消费社会里，“一件商品，无论是一辆汽车、一款大衣、一瓶香水，都具有彰显社会等级和进行社会区分的功能，这就是商品的符号价值。一件商品越是能够彰显它的拥有者和使用者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声望，它的符号价值也就越高”［25］32。汽车是消费社会里妆饰文化下男性气概的一个符号，由此可见，Lester在家庭生活中没有地位，没有话语权。这与之前夫妻双方外出时，特写镜头里，开车的总是妻子相一致。同时与之后电影故事中丈夫终于购买了属于自己的、一直梦寐以求的汽车时的喜悦与自豪遥相呼应。

②人物形象：画面中丈夫是一个失败的中年男性形象，一脸疲惫，萎靡不振，抱着并不高级的文件袋，行为动作中缺乏男子汉的阳刚之气。这与电影后面的情节中丈夫跑步、举哑铃（第一次举哑铃时，哑铃上满是灰尘，表明很久没有用过了）、使用健身器材等锻炼肌肉以重新找回自我相呼应。“男性企图收回传统父权版本男子气概的一种方式，就是根据超阳刚的身体形象，重塑自己的身体。男人在举重室里勤练身体，得以在一个通常是男性专属的空间内，通过象征力量、权力和权威身体形象的展示，建构出阳刚气概。”［26］41相反，妻子的形象则是中产阶级成功女性的形象，干练的服装、价值不菲的墨镜和手包、利索的动作，展现着都市成功白领阶层的形象。正如电影中Carolyn自己所说：“要想成功，得树立起成功的形象。”Carolyn一方面是成功女性的形象，同时行为举止中又透露出其歇斯底里、焦躁不安的一面。

③建筑环境：镜头中一排排豪华的别墅，修剪整齐的草坪，绿意黯然的树木，是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的郊区生活环境。在英国田园城市运动的影响下，郊区生活成为美国中产阶级的理想生活，也成为成功人士的象征符号。建筑环境中出现了大卡车和工人抬沙发的情形，与电影对白中“我们终于有新邻居了（So we’ve finally got new neighbours）”相一致。同时这一非言语信息也具有建构功能，引出电影中的其他人物——菲茨上校一家。值得注意的另一建筑语言是，镜头中车子经过时，Lester家门前有一棵很大的枫树，而邻居家门前则没有大树，与随后的电影对白中提到Carolyn因为邻家的树根延伸到自家的草坪下面而将其砍掉相互印证。

④声音语言：车子行驶的声音，与行进中的动感画面融合在一起；夫妻下车时重重关上车门的声音，表明双方心情的沉重与愤懑；随后出现的音乐参与了故事的叙事与建构，从屋外延伸到屋内，结束当前场景，开启下一场景。

⑤身体语言：夫妻双方在交谈时，始终没有眼神交流，表明夫妻关系疏远，缺乏有效的交流。妻子说话时伴随的手势和身体动作，透露着急躁不安和强势地位；丈夫重重地关上车门的动作，透露出对妻子的不满；进门时，丈夫让妻子先行，自己站在门前无奈地向远处望去，透露出内心的无助和对走进并不温馨家门的无奈。

（3）言语信息分析。

这段电影对白出现在典型的场景转换中，言语富含实体信息，具有很强的叙事功能、建构功能和互动功能。

Carolyn：There is no decision，you just write the damn thing！

这句对白主要具有建构功能，把前一个场景和随后的场景自然流畅地构建在一起。同时也具有叙事功能，盛气凌人的、命令式的语言刻画了妻子强势的性格特征，与妻子驾车（而非丈夫）、成功女强人形象等非言语信息相一致。

Lester：You don’t think it’s weird and kinda fascist？

Carolyn：Possibly.But you don’t want to be unemployed.

在这两句对白中，前一句是问句，后一句是回应，兼具对话的互动功能和叙事功能。考虑到对话的互动功能中的自动回应模式，在字幕翻译时，宜作为一个独立的单元单独显示，即以两行字幕的形式出现在屏幕下方。丈夫认为公司的做法很荒唐，而妻子的回应并未顾及丈夫的感受和尊严，认为工作赚钱是最重要的。(www.xing528.com)

Lester：Oh？Well，let’s just all sell our souls and work for Satan，because it’s more convenient that way.

Carolyn：Could you be just a little bit more dramatic，please，huh？

紧接前一句，Lester对妻子的回应表示不满，反问妻子是否为了金钱可以出卖灵魂，暗含对妻子金钱价值观的鄙视。妻子对丈夫的看法也不以为然，冷言以对，暗含嘲讽。

So we’ve finally got new neighbours.You know，if the Lomans had let me represent them，instead of“The real Estate King”，that house would never have sat on the market for six months.

这一对白更多的是叙事功能：他们来了新邻居；这房子已经闲置了6个月；代理该房子的是地产大亨；妻子是房产代理商。同时语言中透露着对“地产大亨”的轻蔑和不屑。

Lester：Well，they were still mad at you for cutting down their sycamore.

Carolyn：Their sycamore？C’mon！A substantial portion of the root structure was on our property.You know that.How can you call it their sycamore？I wouldn’t have the heart to just cut down something that wasn’t partially mine，which of course it was.

这段对白中建构功能、叙事功能和互动功能交织在一起。叙事功能提供给观众的信息是，因为邻居家的树根延伸到自家的草坪下面，妻子Carolyn就砍掉了邻家的树。这是对财产占有欲的巅峰体现，对财产、物质的追求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互动功能再一次述说丈夫对妻子的不满和妻子对丈夫的不以为然。说话时的非言语信息也印证了这一点：他们下车时重重关上车门的动作和声音；说话时双方始终没有眼神交流；下车后只是愤怒地自顾自地往家走；丈夫站在家门口无奈的表情等。建构功能方面，一大段的对白，边走边说，随着镜头的远去，言语声音也变得模糊遥远，渐渐地消失在音乐声中，故事进入下一个场景——回家之后的晚餐场景。

原字幕翻译：

别想了，快写吧！

你不觉得这很独裁吗？

也许吧，不过你不能失业！

所以我就得跟魔鬼交易吗？

你也未免太夸张了一点。

终于来了新邻居。

要是罗家把房子交给我处理，就不会等了半年才脱手。

谁叫你砍掉他们的树？

他们的树？

树根有一半长在我们家，

怎么会是他们的树？

是我的树我才把它砍掉！

下面结合电影片段中的非言语信息和言语信息，对译文做出评价和修正。

①第一句译为“别想了，快写吧”，并没有将这句话的建构功能和叙事功能清楚地表达出来，也缺乏对电影中非言语信息如汽车、人物形象等的准确把握。试译为：“没得商量，去写你的破业绩吧！”用“业绩”将前面一个场景和现场联系在一起，用“破”强调妻子对丈夫工作表现的不满。同时用命令式的“没得商量”彰显妻子强势的性格特征。

②第二句和第三句宜作为一个独立单元以两行字幕的形式显示在屏幕下方，试译为：“——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很法西斯吗？——或许吧，不过你得挣钱！”电影中的非言语信息，如奢华的建筑环境、豪华的奔驰车，告诉观众，他们过着中产阶级的富有生活。但在妻子眼里，物质和金钱依然是最重要的。说话时没有眼神交流，妻子完全没有顾及丈夫的感受和尊严。“But you don’t want to be unemployed”看似从丈夫的角度考虑，实则是告诉他挣钱是最关键的。所以试译为“你得挣钱”更直接地为观众呈现妻子的性格特征和价值观念。

③第四句和第五句对话，夫妻双方针锋相对，而伴随着的身体语言、表情等非言语信息也在叙述着双方的不和谐和冷漠，以及价值观念的不同。试译为：“——是吗？我们不如出卖灵魂，为魔鬼工作。”“——您能不能再夸张点？”用“是吗”反问，表达对妻子观点的不赞同；用“出卖灵魂”映射对妻子极端拜金主义价值观的讽刺。妻子的回应中也暗含着对丈夫的不满和冷嘲热讽，试用“您”来体现。

④第六句试译为：“终于来新邻居了！哼！还‘房产大亨’代理呢！由我代理，早就出手了！”较全面地传递对白中的实体信息，同时用“哼”传递妻子自高自大、自以为是的性格特征。

⑤第七句和第八句综合考虑这段对话的功能、说话者极快的语速、手势动作、面部表情、镜头语言、音乐语言等非言语信息，在字幕翻译中，不必字对字全部“忠实”地翻译出来，适当做一些改写和删减，试译为：“——那是因为你砍掉了他家门前的枫树！——他家的枫树？树根都长在我们家草坪下了，我当然要砍……”

符号学视角下，电影中的言语信息和非言语信息都是符号，共同构建意义。在影视翻译中，译者既要考虑言语信息符号，也要考虑非言语信息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