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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与虚拟交织的社交场所:一场独特的融合

时间:2023-07-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小龙认为这种陌生人的见面并没什么特别的,甚至给他相对封闭、单一的社交生活增加了一些新鲜感。上海的F网吧是一家典型的城市居住区大众网吧,尽管规模不大,装修简朴,但因其在居住社区所处的地理位置、具有亲和力的服务等因素,还是吸引了周边居民长期驻足。小倪大学毕业后独自一人到上海工作,原有的亲属同学社交圈被转换的生活环境所切断。

现实与虚拟交织的社交场所:一场独特的融合

一、新关系的拓展

玩网络游戏是网吧内最常见的活动,它兼具真实和虚拟双重特点。网络游戏爱好者的交往经常由线上转到线下。

像我们青岛这边也是有很多。玩一个游戏,如果在网吧里面一块儿玩的话,“你是哪个区的?”“一块儿玩吧?”就转区过来,然后一块儿玩慢慢熟悉,再一块儿出来吃个饭。(青岛 牛牛)

这种类型的交往中,打游戏只是结识的方式之一。本研究接触到一些有意思的网吧交往故事,通过现实交往的介入,一种弱关系很快实现了突破,甚至出现戏剧化的结果。青岛的游戏爱好者牛牛讲述了一个网吧打游戏交朋友最终步入婚姻的故事。

我当时玩游戏的时候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儿。两个人一起玩同一款游戏,都是在北京那边,都是北京的玩家,没见过面,进入一个游戏公会,这些人都很熟了,因为我们不光“打怪”,还有语音嘛,过了没多久他们俩就见面了,见面后不到两个月马上结婚了。就是他们在网上玩游戏认识以后直接“闪婚”了,而且有的时候他们会来青岛玩儿。

上次有一个朋友,也是网上认识的,他们来青岛玩,帮他们订了房,吃了饭,见了面,都比较正常,因为玩游戏也能碰上朋友,接触比较多,经常聊天,经常一块儿打装备,觉得这个人不错,就可以一块儿交往。(青岛 牛牛)

这种基于同一种爱好,比如打网络游戏,结识相恋甚至结婚的故事在本研究中发现了好几例。

那时候玩一个游戏叫《传奇》,玩啊玩成功好几对,男的女的后来在一起结婚的……他们还到网吧里面发喜糖,那两对人后来回去(上网)的时候还能碰上,感觉还蛮好的……有时候玩网游的人玩高兴了,比如他打到好装备,会请网吧里的人吃东西、喝东西。(上海 小王)

这个网吧故事发生在小王的青少年时期,也是小王对浙江家乡小镇网吧的美好记忆之一。通常这样的交往中男性游戏爱好者更常接触到同性,与异性的现实约见则多多少少带有相亲的性质。

我有几个初中同学关系比较好,每次都给我安排,我去了以后发现一个人也没有。还有就是去了跟她们聊几句我就走了,扩大交往圈嘛。(青岛 小龙)

青岛的小龙自己不打游戏,沉迷于漫画的他平常交往异性的圈子比较狭窄。他的好友牛牛会经常帮他约见网友,不少女网友就是通过网络游戏认识的。对这种安排,小龙并不反对。小龙认为这种陌生人的见面并没什么特别的,甚至给他相对封闭、单一的社交生活增加了一些新鲜感。对于约见的花费,小龙表示并不担心,因为约见的地方通常是快餐店,“顶多喝杯饮料压力不大”。

上海的F网吧是一家典型的城市居住区大众网吧,尽管规模不大,装修简朴,但因其在居住社区所处的地理位置、具有亲和力的服务等因素,还是吸引了周边居民长期驻足。其中,社区的新进入者、福州青年小倪就是在这里开始拓展他的社交资源。小倪大学毕业后独自一人到上海工作,原有的亲属同学社交圈被转换的生活环境所切断。

因为我不是在上海读书的,社交圈子很窄,基本上我现在除了这个借我房子的亲戚之外,圈子就局限在我的客户还有我的同事里面,但是你也知道上海这个地方一般大家下了班就各奔各家了,所以我一般平常的娱乐活动就是会买一些电影碟片或者美剧,晚上回家看一看。(上海 小倪)

小倪的日常生活被工作切割成“工作+休闲”的独立两块,使得小倪感到自己的社交生活与福州相比乏善可陈。住在F网吧附近的小倪因一个意外的原因走进这家网吧后,就成了这里的“长期会员”。尽管小倪不爱在网吧打游戏,通常以看网络小说为主,但是偶然的机会,小倪在网吧里也结交到一些朋友。

今年就遇到过,我就在那里上网,结果旁边有一个好几次都坐我旁边上网的人,有时候他离开叫我帮他看东西,因为也比较熟了嘛,一问才知道,他也是我们这个行业的,算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前辈,而且读的学校跟我们学校还颇有渊源。

跟他聊了一会儿,边玩边聊,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他又是我们这个行业的。我现在做的算是货代,就是做货的这一方,他刚好是做船这一块的,船舶公司的。接下来又来一个是报关公司的,我们货物进来要通过他报关,我当时觉得怎么这么巧,我们行业里面的三个基本种类都来了,然后我们基本上就没怎么上网,就在那里聊了起来,聊了挺长一段时间的。(上海 小倪)

F网吧所在的虹口区,着力发展的区域经济重点之一就是航运业,这与该区的地理地形、传统优势、区域产业定位等有着密切的关联。至2012年年末,上海市虹口区北外滩聚集航运企业3000余家[6],分布在此地的相关行业人员也较为密集,社区并不像小倪一开始认为的那么松散无章。

除了社交关系的拓展,网吧的网管及其他技术人员在他们所植根的特定社区内还有可能兼任一定的技术维护工作。日常工作时间之余,F网吧的网管小田就开发出不少周边小区的兼职,“有的居民电脑坏了叫我修一下就给我50、100块钱给包烟”。除了居民小区的普通住户以外,附近一些小商业的业主也有一定的电脑维护需求。不久前,社区一些商家也找上了小田,“KTV点歌也是用电脑点的每个月给他们修护一次每个月给我500块钱”。尽管这些临时性工作收入不高,但小田对收入渠道的拓展还是非常满意的。

加起来的话,一个月3000块钱左右吧。房租都是老板付的。我这个人就是抽点烟、吃点零食,抽烟一天花10块钱,一个月下来300块钱。所以一个月给我900块钱就够了。(上海 网管小田)

小田说他事实上每个月都能给家里寄回去2000多元。小田兼职工作机会的获取和他与附近网吧常客熟络的关系密不可分。小田已经在F网吧工作了一年多,这在网吧网管工作人员的高流动率里面算得上非常长久。小田对网吧很多常客的情况都非常熟悉,甚至了解一些顾客的家庭状况、婚姻情况、收入来源等信息。很多网吧用户直呼小田的名字,叫他一起过去帮助参谋如何打游戏。小田和顾客的熟络关系就是在日复一日的打招呼中建立起来的。

我在上海认识蛮多朋友的。这几个都是老顾客,每天我没起床他们就在这儿,我去睡觉他们还在,等于是一天在网吧坐着,最少要坐10个小时,早上七八点来,晚上10点回去。

我跟他们说“你们比我上班还积极”,我有时上班还偷点懒,还不来上班,请个假。他们天天来,我睁开眼睛,“哦,xx你在啊?”“刚来,刚来。”什么刚来啊,来了两三个小时了。我晚上回去的时候,“xx你还不回去睡觉?”“啊,马上走,马上走。”(上海 网管小田)

在F网吧访问的大部分顾客都是因为“离家近”这个原因长期驻守这里,对他们来说,这个空间的环境和人都比较熟悉,有一种邻里的亲切感。这种情形在一些特殊的场景表现得更为显著。

二、旧关系的维护

在本研究所调查的网吧用户中,不少人都认为网吧之间(特别是大众型网吧)的差异并不大,他们选择某家网吧的首要标准就是“离家近”“气氛好”。特别对于频繁访问网吧的常客来说,网吧在某种程度上承担着家庭会客厅的职能。

在上海F网吧中,网管介绍了一个以门口固定两排座位为基地的小团体。他们几个成员都是本地人,都是30多岁。几乎每天都有几个小团体的成员在这两排座位打游戏,其中几人没有工作,因为“靠收房租就够了”。当笔者提出“为什么来网吧”的问题后,一名成员给出一个简单、直接的回答:(www.xing528.com)

来这里玩下游戏,跟人打下招呼,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说明自己还活着。(上海 X先生)

在小团体的另外一名成员Y先生看来,这个小基地不仅“干净离家近它的机器还可以大家都认识就像一个小圈子一样”,“而且消费也可以因为在所有娱乐当中网吧消费还算可以都没涨过价”。随后他还算了一笔账:

如果你去卡拉OK消费就高了,起码100多一小时吧,如果100块起码可以上100个小时网吧,折算一下也有20来天吧。(上海 Y先生)

对这种承担得起并且还算有趣的娱乐项目,Y先生认为比较适合朋友们频繁地参与。对于他们这个年纪还整日流连网吧,Y先生承认“家里人不支持主要原因是年龄这么大了还玩游戏”,但是“我们几个都是‘70’,我们小时候都是玩电子游戏开始的”,Y先生和朋友们认为这种以玩电子游戏为中介的交往方式对他们来说非常自然。

我们现在这个社会闲人太多了,所以来网吧的就多。网吧就是工薪阶层的娱乐。(上海 Z先生)

同样,漯河的老乔也和他的朋友们经常约在网吧聚会。更多的时候,青岛的小龙、牛牛和小康选择在网吧见面也是为了保持一种社交习惯,维持这种联系是他们每隔一段时间的例行事宜。

现在随着个人的工作(增多),玩游戏的时间也少了,最多就是一个月同学聚会,出来玩,吃个饭,聊个天,玩下游戏。(青岛 牛牛)

与网吧常客的定期网吧聚会不同,散客们更倾向于将网吧作为集体活动的汇合点。小荷,女,21岁,平时在外地打工,过年放假回漯河老家。小荷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在网吧的一角跟男男女女一群人有说有笑地玩着游戏。从外貌上看,小荷的打扮颇花了心思,很多当年的服装流行元素都在她的衣着装扮上有所体现。小荷说她中专毕业以后就出去打工了,在南方的工厂里做工。以前经常去网吧,还经常通宵,现在来也最多待两三个小时。最近放假回家,一个人在家太无聊,“在家玩游戏网速不行太卡了而且冬天家里很冷这里有空调比家里舒服多了”。

现在其实很少来网吧,因为手机也可以上网,随时随地都可以挂QQ,不用专门来网吧。

(问:那你为什么还来网吧?)

离家近,不来网吧也没其他的活动。(漯河 小荷)

小荷很快就被她的朋友们拉走,他们要去下一个娱乐场所唱卡拉OK去了。与小荷和她的朋友们这种强关系相比,互不干涉的弱关系在网吧里更为常见。

其他时候我们也不太理周围的人,大家都是各管各的,哪怕有打架,跟大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大家还是做自己的。网吧里面感觉大家也有些距离感吧,各自会注意自己的事情,别人的事情反而不怎么会注意。(上海 小倪)

但是,网吧中的弱关系常常从一些意外中突破,其中青年男性之间的吸烟借火是一个常见的搭讪由头。

我弟弟白天上一会儿就会认识一些网吧里面的人,有一些还很熟,慢慢就开始一起出去玩……抽烟比较容易接近,比如说我在抽烟,哎呦没有火了,跟旁边那个人借一下火。玩同一款游戏那更能聊得开了。(青岛 小康)

对网吧常客来说,去网吧玩会儿游戏和去餐厅吃饭一样,有共同的兴趣点,可以就一些共同的话题进行交流,这种社交的费用不会给每个人带来负担。从网吧相对单一的功能定位、空间布局来看,网吧里的各种活动乍一看十分相似。与卡拉OK之类聚众的娱乐场所不同,网吧似乎不利于使用者标榜个性、展现自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网吧这种人机交互形成的相对封闭的空间更有利于个体隐藏自我。本研究发现,较少与外界接触的年轻人对网吧中的隐匿感有所依赖,并因此产生一种特殊的“安全感”。网吧这种公共、公开、匿名、互不干扰的特点也成为逃犯、通缉犯的选择,也是公安部门对网吧重点监视的原因之一。

三、社区的再造

莫利认为,新技术的分布其实像镜子一样,映照出已经建立起来的权力结构,互联网的流动也趋向于追从以前传播形式的路径。网上活动真的能去地域化(deterritorialized)?莫利认为,种种证据显示,人们依然根植于特定的地理位置活动,存在着再地域化(reterritorialized)的需求[7]

丁未对深圳城中村的新媒介技术使用状况进行了长期研究。她从人类学的视角,描摹出典型城市化进程中“都市里的村庄”所具有的传播生态和传播特点,其中网吧是传播生态中的一个重要场所。在“社区传播生态个案研究”中,她提到了作为城中村一个“土特产”的网吧形式——家庭网吧。家庭网吧一般位于城中村深处的居民楼,这种网吧具有正规网吧所不具有的亲和力,与上网用户的住所混在一起,吃饭方便,上网费用低廉,付款方式灵活,随意轻松的气氛使得主顾之间、顾客之间关系熟络。[8]

这类家庭网吧通常是城中村主要租客民工群体第一次进入互联网世界的地方。尽管空气污浊、设备陈旧,但外来人口对互联网的需求却十分旺盛,娱乐消遣是他们在家庭网吧的主要活动。通过观察家庭网吧,丁未发现在此上网的人群具有一些独特的行为特征。“此类网吧常有结伴上网的现象,女孩子边嗑瓜子边聊天、上网,两个男子头挨着头打游戏是小网吧的日常场景,我们甚至还遇见过母女俩一起通过网络视频与远方亲人聊天的温馨场面。从某种角度看,小网吧的主要使用者去网吧不仅仅是为了上网,网吧也是亲近的朋友(大多是同乡)、邻里之间一个重要的社交场所。”[9]这种密切的人际交往与正规网吧大为不同,在那里顾客极少交流、互动。她认为,城中村相对封闭的环境和交往构成了一个熟人社会,并与城市原子化个人的生人社会形成鲜明的对比。

特定的社区规模、社区类型、社区结构等都会对网吧内的社会交往产生影响。例如,在上海的F网吧,主导的行为模式仍然是人机互动,网吧顾客之间的人际交流远不如在社区其他游艺厅、台球厅观察到的那样频繁。展开人际交流并不是一个网吧的必然功能。只不过在这个由居住构成的社区内,网吧空间提供了某种社区内部成员交往的可能性,尽管对个体来讲这种交往的意义并不相同。

网吧中的社会交往呈现出矛盾性:一方面,网吧提供了共同的兴趣,将为数众多的个人聚集在同一空间中;另一方面,他们之间社会交往的发生又十分复杂。这种社会交往为何体现为种种矛盾?

沃斯(Wirth)认为都市生活本身就存在诸多矛盾之处。首先,都市中的个体和集体行为并不一致,一方面都市中的个体必须借助集体行为表达和发展自己,不管人们参与的群体活动是经济的、政治的、教育的、宗教的,抑或是娱乐的或文化的,只有这样人们才能“表达并发展自己的个性、获取身份,使自己能实现未竟的人生理想”;而另一方面,不难发现,“这些功能高度分化的组织体系无法保证由个人志趣构成的个性的一致性和完整性”[10]。正是因为在都市生活中血缘纽带失去了效力,人们更倾向于创造虚拟的血缘群体;正是由于缺乏构成社会凝聚力基础的区域性单位,人们往往创造利益单位取而代之。

矛盾同样体现在其他方面,城市分解为一系列脆弱的片断化关系。此外,还有两个矛盾与之叠加,一是城市有明确中心但无明确边缘的地域基础,二是冲破地域限制的全球范围内的劳动分工。“处于互动状态的人越多,交流的水平越低,越趋于在那些共有的或对所有人来说都有益的事物为基础的初级水平上进行。”[11]都市里的人“感情淡漠但宽容无比,偶尔发生剧烈的冲突但永远都尖锐地对立”[12]

同样的社会性需求广泛地存在于新媒介的使用当中[13]。现实和虚拟交织的社会交往已经成为许多网吧常客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种固定的习惯。对这种交织的媒介使用,有研究者认为这与人们的需求密切有关。通过中日韩三国网吧现象的对比研究,雷蔚真发现网络游戏是中韩两国网吧使用的主要动机[14]。为什么中韩两国的网吧出现这种高度集中的需求?他从媒介特性与人们不同需求满足程度关系的角度提出一种解释,即人们选择媒介取决于人们对完成这一交流和传播任务的需求,不同的媒介在传递信息的丰富度上所具备的能力各不相同。即时反馈的面对面交流是所有媒介形式中最为有效、传递信息最为丰富的一种。各类网络游戏中,集体协同的作战游戏成为主流,它们所提供的信息丰富度和体验也较其他内容更多地具有面对面交流的性质。但是,研究也表明,青年人群更倾向于外出形式的娱乐和交际,一旦有机会或有必要,青年人总是乐于从网上走入现实生活中,去实现真实的人的友谊。这种发现也在本研究中得到验证,不少网吧用户诉说了网吧交往的压力和无奈。而种种矛盾的心态和习惯的行为方式也给他们带来了深层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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