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的科举世家,为了使所有的子弟都能够读书明理,崇尚儒家礼仪,一般以家族为单位设置族塾,有财力的家族甚至举办书院。这些教育机构,既是家族进行系统经学教育的场所,更是儒家经学在基层传播的基地。
山西太谷县曹氏始祖曹邦颜,本以种地、卖沙锅为生。至第十六世族人曹兆远,于乾隆初年设立专馆家塾,聘用塾师,专门教授曹氏子孙。在塾师的聘用上,着意选择有名望的名士,如定襄名士樊仙枝、忻州名士孔中翰。樊氏著有《读易入门》、孔氏著有《仪礼选要》。曹氏家塾所授受的内容,除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启蒙教材外,还讲授“四书”、“五经”等,其他如《性理大全》、《律诗》、《策论》、《资治通鉴》、《三朝宝训》、《明史》、《圣谕广训》、《驳吕留良〈四书讲义〉》等也在阅读范围内[42]。正是由于曹氏重视家族子弟教育,曹氏子弟在科场中屡获佳绩。道光十四年(1834年),曹氏第十八世曹步郇在甲午科顺天乡试中举人,道光二十年(1840年),曹培滋于庚子科顺天乡试中举人;光绪八年(1882年)曹氏第二十世曹中裕中举人,光绪十一年(1885年)第十九世曹培德选拔贡,十五年(1889年)中举人,同年,曹克让选副贡;光绪十七年(1891年)曹中成中举,翌年考中进士;光绪十九年(1893年)曹克让、曹克勤中举人。
浙江浦江县郑氏东明书院以研习理学为主,儒家的“四书”、“五经”是书院的基本教材,宋明各理学大师的著作、讲义、语录也在授受范围之内,此外,《东明书院章程》规定,下列书籍亦为必读书:《御制乐善堂文集》、《金华诗录》、《宋文宪公全集》、《方韶卿存雅堂集》、《张孟兼白石山房集》、《金华贤达传》、《圣恩录》、《郑氏家仪》、《旌义编》、《麟溪集》、《郑氏奕叶吟集》、《乐清轩全集》、《皇清经解》、《十三经注疏》、《廿二种算术》、《通鉴纲目》、《经典释文》、《浦江县志》[43]。《温陵芝山刘氏大宗世牒》中记载,福建石狮刘氏家族所举办的芝山书塾的教育宗旨是:“学于是塾者,必以‘六经’为本,先读《大学》,以观古人为学,次第而求其入德之门。次读论、孟,以观圣贤之格言大训,而求其旨约之方。次读《中庸》,以观圣神功化之极致,而求其性命……经可得而明而大本立矣。又参周、邵、程、张、朱、吕之遗言诸论以培植其根株。又旁搜广取屈、宋、班、马、韩、柳、欧、苏之文以发畅其枝叶。幼而学之,壮而行之,则上不负圣朝崇儒尊经之意,下有以慰父兄之望。此则西桥翁之心也。子孙昆仲其钦守执,以为后人之法之。”当然,家塾的教学内容也会由于不同时期经学发展的不同有所变化。比如在考据学盛行的时候,家塾之中的教学内容自然也会偏重“汉学”。这可以从龚自珍的家塾考试内容显现出来,如龚氏家塾策问一道(节选):龚自珍作为晚清今文经学兴起的代表人物,其经学立场也必然会在家塾的考核内容中体现出来。如下面的家塾策问一道(节选):
问:《周礼》保氏掌教国子以六书,外史掌达书名于四方,瞽史谕书名。六书学,三代綦重之矣,古今异体,或省或改,自仓颉、史籀以降,至于炎汉,书凡几变,可得而陈欤?汉安帝时,许沖上其父南阁祭酒,慎《说文解字》十四篇,此古今书名之大宗也。法后王以小篆为质,以何体为附见,例可得而闻欤……夫解经莫如字也,解字莫如经也。韩氏曰,读书略识字。古未有不明乎字,而称经生者也。诸生治经之日久矣,心知其意者,其纵言之。[44]
问:三代先秦古籍,篇篇皆单行,若《夏小正》、《弟子职》,不待言矣。汉世征窦公献其书,乃大司乐章也。然则三百六十官,每官亦可单行。凡采辑群书而篡录之者,古来几家?以何家为首欤?古籍有一篇而数家皆采之者,若《月令》、《投壶》、《劝学》是也,能一一举之欤?古籍在册府者,真者三四,伪者六七,其灼然伪,如东晋《书》古文、王肃《家语》,夫人而知之矣……亦有原本相沿已久,而实无精言古义者,《晏子春秋》是也,能推举之欤?伪书不独后世有之也,战国时人,依托三皇五帝矣,或依托周初矣。汉之俗儒,已依托孔门问答矣。[45]
此题中真实地流露出龚自珍这位今文经学家对古文经学驳斥的立场,认为古文经学多伪书。
在经书学习方法上,蔡世远在其家塾中推行“墙壁日记”法,即每日让子弟在墙壁上贴小纸条,纸条上可写日记故事、经书条目等各种内容,其目的在于“触发性情”、“长益记诵”。“凡子弟生徒午饭后,各粘楮片于壁间,嘉言善行,皆可书。或《小学》,或日记故事,或《纲鉴》、《性理》,末书某月某日某人书。既有以触发其性情闲邪,心而起善念,又有以长益其记诵。日人一条,每年则有三百条,十人同学则有三千条,不写及重抄者有罚。”[46](www.xing528.com)
有的科举世家经常在族塾中进行会讲、讲学等活动,不但是为了促进子弟的学业提高,而且也是为了对族中子弟进行儒家礼法的教育。一般在族塾会讲之前,要进行隆重的释菜礼,并要在朱子像前宣读告文,其告文格式如下:
大清康熙 年岁次干支 月干支越干支朔 日干支,后学吴某某等,敢昭告于徽国文公朱夫子之神前而言曰:删述六经者,孔子也;传注六经者,夫子也。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子所雅言,诗书执礼。孔子之学,惟夫子为得其宗,传之万世而无弊。孔子集群圣之大成,夫子集诸儒之大成。圣人复起,不易斯言。兹当族塾讲之期,恭行释菜之礼。谨告。[47]
这种讲学活动,可以说是集经学教育与儒家教化于一身的完美结合。家族子弟在讲学的过程中,更能切身体会到崇儒重道的重要性。
清代科举世家的子弟在长期的应试过程中,接受了系统的经学教育。他们在朱卷履历中,对于他们的“受业师”传授经学的过程多有记录。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癸卯科江南乡试举人、安徽休宁县的何熙年,在朱卷履历中载有“受业师”8人。而在这些受业师中,对其影响最大的是他的同乡,候选县丞杨起鹏。何熙年在朱卷履历中满怀深情地写道:
余年十一时,先生漫游天津,寓所离吾宅二里许,以乡谊故,常至吾家,本不以教读为业也。见余顽劣,试以读,为点生书千余字,意将难余也。余幼性颇慧,又耻受诮让,当夕熟诵。明日先生来,背如流,不遗一字。先生出不意,乃大喜,自是日来督课以为常,严寒大雪不为稍辍,并不受毫发修俸也。先生性好饮,当冬夜课余,先慈辄进壶酒、豚蹄,敬劳先生。先生饮微醺,为说古事,讲文法,谈娓娓不辍。每日读经毕,督以诵《文选》、阅《通鉴》,余自是乃知世界有如许异事,皆承先生之教也。其八股文亦由先生耳提而面命之,后易他师,仅阅年许,遂能成篇。今日者,先生墓木已拱矣,后嗣无人,凋零可叹。然平生得力之师,实以先生为最!回首陈迹,为之感怆者久之。[48]
总之,科举世家借助家族的族规、家训来规劝子弟勤奋向学,积极建功立业,以保持家族的长期兴旺,维护家族在地方的文化声望。在家族子弟接受经学教育的过程中,家族中的长辈,无论是祖父、父亲,抑或是祖母、母亲,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和心血。他们不但自身拥有较高的经学素养和文化水准,而且还具备读书、作文的良好经验和方法指导。世家大族为了使族中子弟接受更加系统的经学教育,往往在有一定财力的情况下,举办族塾、书院等家族教育机构,并聘请有名望的饱读之士授学课子。这一切都保证了家族子弟经学教育的巨大成功,而经学教育的巨大成功,又保证了族中子弟代有贤人,功成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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