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嘉庆朝后期,针对衰败的程朱理学,清廷就有意识地加强程朱理学的统治地位。嘉庆十九年(1814年)七月,清廷立周敦颐后裔为五经博士。九月,又立朱熹后裔为五经博士。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御史卿祖培奏请,严敕各省学政讲明《朱子全书》,以端士习。于是,嘉庆帝下颁谕旨,令“整饬学校”,以“励师儒而端教术”。道光以降,清朝统治危机四伏,阶级矛盾日趋恶化,而作为四民之首的士大夫道德沦落,士习不端,学风衰败。强化理学的意识形态地位,维护礼仪纲常秩序,变得更加迫切。于是,统治者采取了强化“崇儒重道”的文化政策。道光三年(1823年)二月,清廷将清初理学大儒汤斌从祀文庙。五年(1825年)三月,宣宗为重建的开封大梁书院书题“正学渊源”匾额。八年(1828年),清廷又将清初理学名儒孙奇逢从祀文庙。十九年(1839年)十月,道光帝又下诏,要求各级官吏广为宣传《圣谕广训》,黜异端,崇正学。上谕说:
向例各直省地方官于朔望宣讲《圣谕广训》,俾乡曲愚民皆知向善,良法美意,允宜永远遵行;惟州县地方辽阔,宣讲仍虑未周,着照所请。嗣后各省学政到任,即恭书《圣谕广训》刊刻刷印,颁行各学,遍给生童,令人人得以诵习。并着翰林院敬谨推阐《圣谕》内黜异端以崇正学一条,拟撰有韵之文进呈,候朕钦定,颁发各省饬令各学政一并恭书,遍颁乡塾,俾民间童年诵习,潜移默化,以敦风俗而正人心。[111]
咸丰元年(1851年)九月,两江总督陆建瀛奏进呈刊定的《御纂性理精义》、《圣谕广训直解》,文宗称赞所进之书刊刻甚好,并详加批阅。颁发上谕,责成各省督抚及地方官、教官,教授生徒必须以《御纂性理精义》、《圣谕广训》为课读讲习之要,使之家喻户晓。三年(1853年)二月,咸丰谒文庙,行释典礼,亲临辟雍讲学。六年(1856年)九月,大学士文庆等进呈前任巴里坤领队大臣、三等侍卫孟保翻译《大学衍义》一书,并着将刊板交武英殿刷印颁行,以宣扬圣学治道。同治帝即位后,继续崇正学,兴教化。同治元年(1862年)三月,曾任顺天府尹的蒋琦龄奏请崇正学以端政本,“欲正人心、厚风俗以图太平,非崇正学以兴教化不能也”[112]。于是,同治皇帝谕示天下,崇尚程朱以阐教化。“我朝崇儒重道,正学昌明,士子循诵习传,咸知宗尚程朱,以阐圣教。惟沿习既久,或徒骛道学之虚名,而于天理民彝之实际未能研求,势且误入歧途,于风俗人心大有关系。各直省学政等躬司牖迪,凡校阅试艺,固宜恪遵功令,悉以程朱讲义为宗,尤应将性理诸书随时阐扬,使躬列胶庠者,咸知探濂洛关闽之渊源,以格致诚正为本务,身体力行,务求实践,不徒以空语灵明流为伪学。”[113]当年十二月,同治又在对太学、翰林院的谕旨中,明确提出要讲明正学,端正士风。三年(1864年),又颁布上谕,命倭仁等理学大臣,选派翰林,择“四书”、“五经”中切要之言,“衍为讲义,敷陈推阐,不必拘泥排偶旧习,总期言简意赅,仿照《大学衍义》体例,与《史记》互相发明,将来纂辑成书,由掌院学士装帙进呈,以备观览”[114]。
不但如此,同治还十分重用倭仁、李棠阶、李鸿藻、吴廷栋等理学名儒,大力提高理学名儒的地位,曾国藩、左宗棠等理学大臣都被任命封疆大吏。同时,对于民间的理学名士,清廷也给予褒奖。如同治七年(1868年),安徽的夏炘笃好理学,得到朝廷“年届耄耋,笃学不倦”的褒扬;十三年(1874年),陕西名儒贺瑞麟,山西名儒杨树椿、薛于瑛等因传授正学有功,被授予国子监学正衔。(www.xing528.com)
通过道光、咸丰、同治三朝对理学的积极倡导与文教政策的实施,理学逐渐兴盛起来。这一方面体现在众多的理学著作被出版印行,一改乾嘉时期书坊之中濂、洛、关、闽之书无人市易的局面[115]。另一方面就是体现在全国一些地区形成了讲究理学的重要区域,涌现出了一大批理学家。其中,尤以湖南的理学发展最为活跃。有人在谈到湖南当时的学风时说:“汉学风靡一时,而湖湘学子大都专己守残,与湖外风气若不相涉。”[116]钱穆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也有类似说法,“清儒考证之学,盛起于吴、皖,而流行于全国,独湖湘之间披其风最稀”[117]。晚清湖南理学人才辈出,名气较大的有贺长龄、唐鉴、罗泽南、胡达源、贺熙龄、朱文炑、刘传莹等。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长期掌教职,讲学授业,门徒众多。他们对推动晚清理学研究,捍卫程朱思想的正统地位,发挥了巨大作用。
但到了光绪朝中期以后,甲午海战惨败,民族矛盾空前激化,维新变法运动骤然兴起,朝廷上下,变法图强的呼声高涨。在此背景下,清廷的文化政策转变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方针。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七月,孙嘉鼐在《议复开办京师大学堂折》中,提出了“中体西用”的宗旨。“今中国京师创立大学堂,自应以中学为主,西学为辅;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学有未备者,以西学补之;中学有失传者,以西学还之。以中学包罗西学,不能以西学凌驾中学,此是立学宗旨。”[118]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张之洞在《劝学篇》中,就“中体西用”作了系统阐发。然后,在这一文化政策的指导下,光绪帝下诏实行变法。虽然百日维新昙花一现,多项改革停废,但是资产阶级维新派对程朱理学的严厉批判与抨击,就如同光晕一般,迅速向普天之下的读书人波及开来,从而开启了近代否定程朱理学的大门。自此以后,程朱理学遭到读书人的普遍唾弃,其意识形态的统治地位也摇摇欲坠。“传统理学自身的生命力已经消耗殆尽,在士林中丧失了起码的吸引力。”[119]据《道学渊源录》记载,湖南的校经书院,当主讲在讲授宋儒之学时,往往是引起诸生哄堂大笑[120]。而对于广大举子来说,“以为科举之外别无学问,一闻道学之名,例以为迂,讪笑毁谤,无所不至”[121]。对于士林这种鄙夷理学的风气,朱一新形容说:“近人好攻宋儒,见有与宋儒异趣者,无论理之是非,必称述之以为快。”[122]康有为也认为,“今之中国,圆颅方趾四万万,《四子书》遍域中诵之,而卓然以先圣之道自任,以待后学,不为毁誉、排挤、非笑所夺者,未有人焉”[123]。虽然清廷站在维护程朱理学正统地位的立场上,对于书院改制后的学堂一再强调“尊孔读经”,将“忠君、尊孔”列为教育宗旨,但其努力收效甚微,始终无法改变理学衰败的趋势,导致其最终从意识形态的正统地位降至普通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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