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秉承康熙帝表彰群经,加意经学的传统和彰显“崇儒重道”的文化政策,乾隆元年(1736年)六月至十年(1745年)十二月,清廷组织了纂修“三礼”的文化工程。为充分反映千古文化之盛,彰显朝廷稽古佑文的政策,自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至四十九年(1784年),清廷组织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对传统古籍文献进行全面的整理、校对与编纂。历时十余年,最终汇编为经史子集、包罗万象、卷帙浩繁的《四库全书》。乾隆朝这两项重大的编书活动,对于聚集学术英才,促进学术转向有着重要的引导作用。
三礼馆、四库馆的开设,聚拢了一大批精英和学术骨干。“三礼”义疏的编纂人员除了鄂尔泰、张廷玉、方苞、李绂等主管人员外,绝大部分是究心经学、精研经学的学者。如姜兆锡、潘永季、官献瑶、蔡德峻、陶敬信、方天游等,其中还有惠栋的父亲惠士奇。而《四库全书》卷帙浩繁,规模宏大,则需要更多的精通经学、校勘文字的学士才能完成。四库馆开设之初,额定官员四百名,后又累增至二三千人。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七月十九日,主事者开具在事诸臣名单,仅正总裁、副总裁、总阅、总纂、总校以及分校、提调、协勘、收掌、督催、监造诸官,就多达三百六十人,而据郭伯恭先生统计,誊录诸员,人数众多,几近职官额数之十倍[37]。实际主持纂修事宜的有总纂官纪昀、陆锡熊,总阅官陆费墀,分任事官有《永乐大典》纂修兼分校官戴震、周永年、邵晋涵,总目协勘官任大椿、程晋芳,校办各省送到遗书纂修官朱筠、翁方纲、姚鼐等,缮书处分校官金榜、孙希旦、洪梧、赵怀玉等,篆隶分校官王念孙等。这些人绝大多数为当时学术界之俊杰。正所谓“山林枯槁之士,瀹灵疏性,与夫世传旧法专门名家,数十年来莫不汇萃都下,于是始称极盛”[38]。他们以校书、著书为共同的学术嗜好聚集在一起。当时的北京已经成为“考据学在全国的交流中心,而四库馆则成为考据学家汇集的大本营”[39]。尤其是像朱筠这位“乾嘉朴学家的领袖”[40]人物,不仅自己“博闻宏览,于学无所不通”[41],提议开馆校书,采辑《永乐大典》,而且还借此良机积极地授徒养士,培植学术骨干。“一时名士皆从之游,学者以不得列门墙为憾。”[42]在他的府上聚集了像章学诚、邵晋涵、王念孙、汪中、洪亮吉等考据学名家。在朱筠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至三十八年(1773年)出任安徽学政时,延揽天下名士。洪亮吉《伤知己赋》云:孙星衍于《翰林院编修洪君传》中也提到:
岁辛卯,朱先生视学安徽,一时人士会集最盛,如孙布衣凤翔、王水部念孙、邵编修晋涵、章进士学诚、吴孝廉兰庭、高孝廉文照、庄大令炘、瞿上舍华与余及黄君景仁皆在幕府,而戴吉士震兄弟、汪明经中亦时至。[43]
大兴朱学士督学皖江,延揽名士,君(洪亮吉)与同里黄秀才景仁、扬州汪上舍端光,皆为幕下士……时幕府有戴君震、邵君晋涵、王君念孙,皆好古学,君亦穷究经籍,尤精熟三史。[44]
可见,无论是乾隆初期的三礼馆,还是乾隆中晚期的四库馆,都因编纂经籍图书而汇集了一大批对经学有着精深的研究,在当时的学术界有着很高名望的饱学之士。(www.xing528.com)
人才的汇集,必然会诱导学术风气的转向。“三礼”义疏的编纂虽依然是以程朱理学为主导,但是在编纂的过程中,馆臣对汉唐注疏给予了充分关注。“应取汉、唐、宋、元以来注疏诠解,精研详订,发其义蕴,编辑成书。”[45]副总裁李绂在纂修过程中曾提出三点建议,其中第二条是,“‘三礼’以注疏为主,一切章段故实,非有大碍于理者,悉遵郑注、孔疏”[46]。有学者认为,三礼馆的开设,“三礼”的编纂,“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有清一代学术由理学而经学的转向,实发挥了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47]。而开设四库馆,将一时学术界俊杰网罗其中,辑佚、校书,整理群籍,“不啻治学风尚的一种无声的典型示范,其移风易俗的力量是无与伦比的”[48]。卢文弨在描述戴震入馆的影响时说:“天子开四库馆以网罗放失,雠校之司,必得如刘向、扬雄者方足以称上指。东原用荐者,以乡贡士起家,入馆充校理。命与会试中式者同赴廷对,洊升翰林。天下士闻之,咸喜为得发抒所学矣。”[49]汪中也论:“戴君游京师,当世推为儒宗。后数岁,天子修四库之书,征领局事,是时天下之士益彬彬然向于学矣。”[50]史学家章学诚在回忆周永年、邵晋涵二人当年的学行时所述:“乙未(乾隆四十年)入都,二君者方以宿望被荐,与休宁戴震等特征修《四库全书》,授官翰林,一时学者称荣遇。而戴以训诂治经,绍明绝学,世士疑信者半。二君者皆以博洽贯通,为时推许。于是四方才略之士,挟策来京师者,莫不斐然有天禄石渠、句坟抉索之思。而投卷于公卿者,多易其诗赋、举子艺业,而名物考订,与夫声音文字之标,盖骎骎乎移风俗矣。”[51]陈沣亦云:“自四库馆开而士大夫始重经史之学,盖前此惟重诗文耳,惟笃者乃重经史,至是则凡为士大夫者皆重也。”[52]洪亮吉在为其好友邵晋涵所撰的《邵学士家传》中,针对邵晋涵、戴震诸人对一时学术风尚的影响描述道:“乾隆之初,鸿伟瑰特之儒接踵而见,惠征君栋、戴编修震,其学识足方驾古人。及四库馆之开,君与戴君又首膺其选,由徒步入翰林。于是海内之士知向学者,于惠君则读其书,于君与戴君则亲闻其绪论,向之空谈性命及从事帖括者,始骎骎然趋实学矣。夫伏而在下,则君以惠君之学识,不过门徒数十人止矣。及达而在上,其单词只义,即足以歆动一世之士。则今之经学昌明,上之自圣天子启之,下之谓出于君与戴君讲明切究之力,无不可也。”[53]洪氏此段评论,形象而生动地勾勒出了戴震、邵晋涵诸儒入四库馆而带动考据学由民间入朝廷,再由朝廷影响走向民间并达到全盛的过程。
四库馆的开设,《四库全书》的编纂,聚集了汉学发展的人才,使之成为一个“学术共同体”,在这里他们不仅相互提携,探讨学术,而且还撰书立说,倡导汉学。如果说三礼馆的开设,是理学由汉学转变的开始,那么四库馆的开设,则标志着这种转变已经实现,它“象征着考据学从民间学术上升为官方学术”[54]。考据学借助编纂《四库全书》的良好契机,得以空前发皇。
总之,乾嘉时期,统治者的文教政策相比清代初期有重大的变化,初期是先尊儒尊孔而到康熙中期转向尊崇理学,但乾嘉时期则先是推尊理学,继而转向奖崇经学,提倡精研经术。“乾隆帝通过刊布经书、亲自为‘十三经’经典撰序及其测试天下贡士及荐举经学之士等手段,明确向全国士人宣布自己倡导经学的主张,最高统治者倡导于上,内外官僚等相唱和于下,天下士子深受风气之影响,积极响应号召,这势必对当时学术风尚的转移产生重要影响。”[55]而“保举经学”科的开设,三礼馆、四库馆的诏开,大型图书的编纂对于经学人才的聚集,引导学术风气的由理学转向考据学同样具有重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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