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胜术与择日术的关系以及在古代的应用

厌书:家长以制日踈，名名为“天牧”，鬼之精即灭亡，有敢苛者，反受其央。以除为之T49:3

吴荣曾最早指出此条简文“是一道厌劾(鬼)魔的文书”^[56]。刘昭瑞推测“该简抄自当时流行的方术书，故题为‘厌书’”。宋艳萍则更进一步说明，“《厌书》选择制日厌，和汉代的择日术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应当就是择日术的一种”^[57]。我们同意以上看法。

秦汉之际，厌胜之术甚为流行，睡虎地秦简日书《诘》篇就记录了多种以厌胜术来压服鬼怪的方法。《汉书·匈奴传》:“元寿二年，单于来朝，上以太岁厌胜所在，舍之上林苑蒲陶宫。”《汉书·王莽传》:“莽亲之南郊，铸作威斗……欲以厌胜众兵。”则是以厌胜术来压服敌人。从《汉书·艺文志》对古代数术典籍的划分来看，此类材料当归入“杂占”类。^[58]

吴荣曾、刘昭瑞、宋艳萍曾分别对此条简文进行断句标点，并结合己意对其内容作了精彩的解读，已大致理清文意。吴荣曾标点作:

厌书，家长以制日疏名。名为天牧鬼之精，即灭亡。有敢苛者，反受其央。以除为之。

刘昭瑞标点作:

厌书:家长以制日踈(疏)名，名为天牧，鬼之精，即灭亡。有敢苛者，反受其央。以除为之。

宋艳萍标点作:

《厌书》:家长以制日踈名，名为天牧，鬼之精。即灭亡，有敢苛者反受其央，以除为之。

我们的标点与以上三说有一定差异，主要在于对简文中“踈”“名”及“精”三个关键字的不同理解。以下略作陈述:

“踈”字，吴荣曾直接写为“疏”，训为“抄录”，刘昭瑞因之。宋艳萍也称:“踈通疏。疏，《康熙字典》解释为‘记注也’。这里的踈应为记录、书写之意。”二者大体相同。今按:踈，俗“疏”字。“疏”作“抄录”“书写”之义解时，特别强调其“分条”的特点，^[59]放在此简语境中，似乎不太合适。我们认为，此处“踈(疏)”的含义当为“除”。《广韵·鱼韵》:“疏，除也。”《文选·孙绰〈游天台山赋〉》:“过灵溪而一濯，疏烦想于心胸。”李善注引贾逵《国语》注曰:“疏，除也。”皆是其证。简文“踈”即驱除鬼魅之意。此句谓:驱除鬼魅之活动，须由一家之主来主持，在“制日”施行。

第一个“名”字，三人皆上读，作“名称”(名词)解。我们认为这个“名”当下读，作“呼”或“呼其名”(动词)解。《礼记·曲礼下》:“国君不名卿老世妇。”孔颖达疏:“言诸侯虽贵，不得呼其名也。”《战国策·魏策三》:“宋人有学者，三年反而名其母。”亦是此意。周家台秦简《先农》篇简350:“即名富者名”，句式与此处相同，其中第一个“名”当作动词解，全句含义应是:“呼唤富者的名字。”(www.xing528.com)

吴荣曾指出，用呼唤鬼怪的名称来厌劾鬼怪，是秦汉魏晋时代的普遍做法，并引睡虎地秦简日书《梦》篇、《白泽图》及《抱朴子·登涉》等为证，甚确。《梦》篇已见本书第二章第三节引述，《太平御览·妖异部二》引《白泽图》云:

故池之精名“意状”，如豚，以其名呼之即去。

夜间堂下有小儿被发走，忽恶之，名曰“沟”，以其名呼之，即无咎。

《抱朴子·登涉》云:

山中山精之形，如小儿而独足，走向后，喜来犯人。人入山，若夜闻人音声大语，其名曰“跂”，知而呼之，即不敢犯人也。一名“热内”，亦可兼呼之。《抱朴子·登涉》及《太平御览·妖异部二》中类似精怪甚多，但只要人“知其物名，则不能为害也”，或“以其名呼之，则逃去”。是可见简文“名名为‘天牧’”当理解为:呼唤鬼的名字“天牧”。

“精”字，吴荣曾认为这个鬼的名字就叫“天牧鬼之精”，“精”为鬼名的一部分。刘昭瑞云:“《论衡》卷22《订鬼篇》引时人言:‘鬼，老物精也’，即简文中的‘鬼之精’之义。”宋艳萍云:“精，《集韵》解释为‘强也。’鬼之精意为鬼之中的强者，应为厉鬼无疑。”我们认为，此处“精”可作“气”或“精气”解，“鬼之精”即鬼的精气。一般而言，古人迷信鬼乃死人之精。《论衡·案书》云:“今墨家谓鬼审【死】人之精也，厚其精而薄其尸，此于其神厚而于其体薄也。”《论衡·讥日》又云:“夫祭者，供食鬼也；鬼者，死人之精也。若非死人之精，人未尝见鬼之饮食也。”即是其说。但在睡虎地秦简日书《诘》篇中，亦可见鬼又有精气者。如:

(野)兽若六畜逢人而言，是票(飘)风之甲52背壹气，(击)以桃丈(杖)，绎(释)(履)而投之，则已矣。甲53背壹

人之六畜毋(无)故而皆死，欦鬼之气入焉。乃甲56背壹疾()瓦以还□□□□□已矣。甲57背壹其中“票(飘)风之气”“欦鬼之气”与此简“鬼之精”略同，皆可伤害人畜，但若加以禳解，则可除之。大约古人认为万物皆有精，鬼亦有之。准此，则简文“鬼之精即灭亡”可连读。

简文中的“制日”，吴荣曾引《太上灵宝五符序》卷下云:“制日，干支上克下之日，戊子、己亥是也。”其说甚确。简文中的“苛”，可作“扰乱”解。《国语·晋语一》:“皋落狄之朝夕苛我边鄙，使无日以牧田野。”韦昭注:“苛，扰也。”简文中的“央”，与“殃”通，意为“祸害”。简尾“以除为之”下有缺文，含义难详。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此枚简所述大意是:若有鬼为害，可由一家之主在戊子、己亥等“制日”驱除之。此日，只要家主呼喊这种鬼的名字“天牧”，其精气就消亡了。若有人敢于扰乱这一驱鬼活动，反而会受到这种鬼的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