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时期天竺僧人昙无谶所译《大集经》卷23《净目品》中曾讲到,阎浮提外,四海之中,各住三种神兽,修行功德,教化同类,是为十二神兽。今摘录如下:
阎浮提外,南方海中有琉璃山。其山有窟名种种色,有一毒蛇在中而住,修声闻慈。复有一窟名曰无死,中有一马修声闻慈。复有一窟名曰善住,中有一羊修声闻慈。
西方海中有颇梨山。其山有窟名曰上色,有一猕猴修声闻慈。复有一窟名曰誓愿,中有一鸡修声闻慈。复有一窟名曰法床,中有一犬修声闻慈。
北方海中有一银山。中有一窟名曰金刚,中有一猪修声闻慈。复有一窟名香功德,中有一鼠修声闻慈。复有一窟名高功德,中有一牛,修声闻慈。
东方海中有一金山。中有一窟名曰明星,有一师子修声闻慈。复有一窟名曰净道,中有一兔修声闻慈。复有一窟名曰喜乐,中有一龙修声闻慈。(www.xing528.com)
是十二兽,昼夜常行阎浮提内,天人恭敬,功德成就已。于诸佛所发深重愿一日一夜,常令一兽游行教化,余十一兽安住修慈,周而复始。七月一日鼠初游行,以声闻乘教化一切鼠身众生,令离恶业,劝修善事。如是次第至十三日,鼠复还行。如是乃至尽十二月,至十二岁,亦复如是。[31]
上引佛经中的十二神兽分别是:毒蛇、马、羊、猕猴、鸡、犬、猪、鼠、牛、师(狮)子、兔、龙。若从物种来看,与中国十二生肖并无太大差别,唯其中狮子,中国作虎而已。若从排列次序上来看,也是以鼠为首(文中明言“七月一日鼠初游行”)。其后排列何兽?从全文叙述次序来看,应是牛、师(狮)子、兔……依次而行,与中国十二生肖完全相同。但文中“一日一夜,常令一兽游行教化”等句却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其中十二神兽是按日游行,与纪年并无关系。其起始点是七月一日,以鼠先行,其他神兽按日轮流,循环无穷。这些内容明显不同于中国十二生肖。因此,道世《法苑珠林》所谓“汉地十二辰兽依此而行,不异经也”,确实是牵强附会。
事实正好相反,近人已逐渐认识到《大集经》中的十二神兽其实来自中国十二生肖。如任继愈主编的《中国佛教史》就说:《大集经》中“还有关于十二兽传法之说,蛇、马等十二兽按日按月轮流教化各自的同类,‘令离恶业,劝修善业’……显然是采自汉民族的十二生肖说”[32]。王仲尧也指出:“《大集经》中的五行阴阳、天地干支、二十八宿及十二兽修声闻慈等内容,肯定是译经时加进去的中土文化。”[33]其说未详,以下略作补充。
任继愈已指出,在“佛教传入中国的初期,为了在中国站住脚,先要与中国本土的宗教迷信,特别是道教相融合”[34]。事实上,当时许多东来高僧都十分精通中国文化。如东汉时安息僧人安世高“剋意好学,外国典籍及七曜五行,医方异术,乃至鸟兽之声,无不综达”[35]。三国时康居僧人康僧会“明解三藏,博览六经,天文图纬,多所综涉”[36]。南朝时天竺僧人求那毘地“明解阴阳,占时验事,征兆非一”[37]。他们在弘法的过程中都有意识地对原有经义进行了本土化改造,使之更好地适应中国文化传统,为普通受众所接受。而在佛经翻译过程中,一些译者乃尽可能地吸收中国文化中原有的神仙道教、数术方技甚至儒家学说,使之融会贯通为佛教的有机部分。
上引《大集经》的译者昙无谶也是这样一位人物。他生于天竺,天资聪颖,专攻大乘佛教。后经罽宾“东入鄯善,自云‘能使鬼治病,令妇人多子’,与鄯善王妹曼头陀林私通。发觉,亡奔凉州。蒙逊宠之,号曰‘圣人’”[38]。依附沮渠蒙逊十余年,译籍甚多。昙无谶对于中国数术方技之学也十分精通。如当时《宝星陀罗尼经》《大孔雀咒王经》《摩诃僧祇律》等多种译经在表述印度天文学中的二十八个“月站”时,多按照梵语发音进行音译,而他在《大集经》卷20《宝幢分》中则直接译作中国四象二十八宿。前引《大集经》中十二兽所在的方位是:南方毒蛇、马、羊,西方猕猴、鸡、犬,北方猪、鼠、牛,东方师(狮)、兔、龙,正是战国以来数术家所用的十二辰方位,即:南方巳、午、未,北方亥、子、丑,西方申、酉、戌,东方寅、卯、辰(可参看第三章图3.1)。如前所述,在昙无谶从事译著的时代,十二生肖说在中原已臻于成熟,并广为流传,昙无谶应当有所了解。因此,他在翻译《大集经》的过程中,很有可能结合佛经已有的某些东西,将中国十二生肖、十二辰方位等内容植入其中。后道世不明此理,误以为汉地十二辰兽源自《大集经》,实乃本末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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