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了解南龙牛羊交易市场的交易习惯

因为信仰伊斯兰教的缘故，东乡族喜食牛羊肉，所以畜牧业一直是东乡族的重要产业。长期以来，整个临夏地区的牛羊交易就十分活跃。2014年7月27日早晨，马永祥的三儿子马志学带我们去临夏市南龙牛羊交易市场参观，进而了解东乡族在做牛羊生意时需要遵守的交易习惯。马志学说，过去临夏地区的穆斯林主要在集市上购买生活必需物品，一般都有赶集的习惯。现在临夏地区的集市一般都有固定的日期，有单日集和双日集，如每周“一、三、五”或“二、四、六”，也有固定的周末集，每个集又分大小，大的集是全天，小的集到中午就结束了。这些集市不管其规模如何，一般都在固定的地方经营。这些集市细分起来还有皮毛市场、牲畜市场、百货市场、木材市场、粮食市场、蔬菜市场、农副产品市场等等。

袖筒里捏价的交易习惯（2014年7月27日摄于临夏市南龙牛羊交易市场）

南龙牛羊交易市场是个只在周日举行的牛羊集市，主要是以活牛羊交易为主，也有个别小商贩在集市上做些服装、日用品等小生意。整个集市规模不算小，粗略估计下来约有一二百头牛、五六百只羊在等待着交易。据马志学说，我们来的还是有点晚了，很多牛羊已经卖掉被人拉走了，现在剩下的这些是因为卖主出价比较高，暂时还没有卖掉。我们在市场里仔细观察了人们买卖牛羊时的交易方式，比较有意思。这里的人们在做牛羊交易时，不是在台面上当众用语言来讨价还价，而是通过在袖筒里捏价这一较为隐蔽的手势动作来进行交易。在买卖双方商谈价格时，卖主先用手指在袖筒里或者其他遮挡物后做手势开价，买主则将手伸进去摸对方的手势才会知道对方开价几何。如果买主不满意卖主开出来的价格，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用手势将自己理想的价格告诉对方。这样双方不断用手势沟通，嘴上却什么也不说，直到达到一个两人都满意的价格，或者因为彼此都不满意，买卖作罢。买卖双方采取这种形式主要是因为其保密性较强，可以避免旁人在交易过程中插嘴抬价或压价。显然，这一古老的交易习惯时至今日仍在这里发挥着规范作用。

27日中午，我们在马永祥家对他进行访谈时，专门就这一古老的交易习惯向他请教。马永祥首先给我们演示了如何用手势来表示数字，每种不同的手势所代表的意思是：

伸大拇指表示一（十、百、千），伸食指和中指表示二（二十、二百、二千），伸食、中、无名三指表示三（三十、三百、三千），再加小指表示四（四十、四百、四千），五指全伸表示五（五十、五百、五千），伸拇指和小指表示六（六十、六百、六千），伸拇指、食指与中指表示七（七十、七百、七千），拇指和食指展开表示八（八十、八百、八千），伸出食指作钩则表示九（九十、九百、九千）。

马永祥与我们交流牛羊交易中使用的手势（2014年7月27日摄）

假设买主在袖筒里先捏到卖主伸出的钩状食指，然后又捏到拇指、食指与中指，这样就表示卖主开价是九十七元或者九百七十元、九千七百元。具体是哪一个价格，按照货物的一般价值，买主和卖主都能做出大致的判断，例如羊是以百元为单位，牛是以千元为单位，通常不会搞错。我们又请马永祥回忆了一下，他最近一次通过袖筒里捏价这种交易习惯去买羊的经过：

（我）最近一次买羊是在今年（2014年）斋月的（7月）10日买的，（因为）11日（家里要）请客。我家里人比较多，（再加上）村子里的老人、朋友们，能有四五十个（客人）。我去（牛羊交易市场）以后是先看（选择）羊，（我选择羊的标准）一个是口轻一点的（口齿年龄较小的），（另一个标准是）羊的肥瘦比较差不多，羊的这个整个面貌比较精神一点的，（看起来）不（像）得病的。（我）当时想买个30斤左右（宰完后的实际出肉量）的羊。（我就）随便转着看，碰到一家（卖羊的）看（他的）羊差不多（符合我的要求），（我就问他）你这个羊多少钱（一只）？（然后我们就在）袖筒里这么捏么，先（捏）大数字（百位数），后（捏）小数字（十位数）。（他说）这个羊大概是个30斤（实际出肉量），（平均）1斤肉摊（值）25元，（整个卖就是）750元。（我说你这只羊）可能宰不了这么多（斤的肉），我认为你这个（羊）最多能宰个26斤到27斤（肉），这样的话你得少（便宜）一点。（他说）或者700元你买不买？（我）最后（还是用）650元买了一只羊。那天我（一共）看了十几只羊，最后买了三只羊，平均650元一只，（总共）花了1950元。我这个人（性格）也比较粗糙一点，（买羊）花了20多分钟吧。(www.xing528.com)

我们接着又问马永祥，这种交易习惯的好处在哪里？如果交易完成后有一方反悔怎么办？他是这么回答的：

（袖筒里捏价）这个是老规矩，这么抓（捏）的意思是咱们俩谈的事情，（给）他（第三人）不能说。如果（给第三人）说了，（这个价格）就公开了么，一公开（生意）就不好谈了。（别人会说）你给人家（卖）600元（都）没有要，你还（给我）卖700元？（这么做是）为了保密么。如果咱们生意做成了，这个（价格）就可以说了。（如果）生意做不成功的时候（就需要）保密么。（市场里有）那么多的人么，如果我不要了，比如说羊主（羊的主人），（他认为）我（出）的600元不要（不合适），（他）可能还（给别人）卖（到）650元。（但是）一旦（双方）捏好（价钱）后，就不能反悔。（因为）反悔吵口（吵架）的也有，（但）很少见。（吵架的时候一般就说）“你买不起就不要买了么！”“你买不起抓我的手干撒？出这个价干撒？”“你家里抱娃去，在这里做什么生意么！”说（类似）这种便宜话（讽刺一下），不会为这个事情去打架、去（法院）起诉。

我们在牛羊交易市场观察交易习惯时，还发现有人在双方交易的时候拿着10元、50元或者100元硬往卖主怀里塞，有的卖主实在推不过就接下了，有的卖主躲来躲去怎么也不接这个钱。马永祥对此解释说：

这种情况一般是（假如卖主）要（卖）800元，（而）你（买主）只出了700元。这时候中间人说了，（就卖）750元算了，我给（帮）你（卖主）卖了。他（卖主）说他不卖，（中间人就）喊着（说）加10块，760元（帮）你卖了。（中间人又对买主说）钱下来（拿钱出来），给上50元，（给）你（卖主）拿上。（如果）人家（卖主说）不要么，（中间人会说）不行不行，你拿上！（往往这时候，卖主就说）好，可以可以。（卖主把）零钱一拿（这桩交易）就成交了。到牛羊市场来的人，大家都知道这个规矩。（这里讲究）公平交易，（如果）不卖就算了。^[1]

我们后来也了解到，在南龙牛羊交易市场，每一头牲畜交易成功后，市场管理方要收取5元的手续费。中间人介绍的牛羊交易，如果成功后，根据不同情况，每一头要收取30、50或100元的中介费，所以中间人也会极力促成他介绍的每一桩生意。此外，据马永祥介绍，袖筒里捏价这种交易习惯在东乡地区除了牛羊交易中使用外，在其他商品买卖中也有使用的情况，比如木材生意等，有人在买卖庄窠的时候，视情况偶尔也会用。

【注释】

[1]马永祥访谈录，2014年7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