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7月1日,河南省平顶山市郏县法院审判庭开庭审理了一起杀人案。被告人山东省定陶县女青年李琴琴2年前投毒杀害了男友赵德辉后脱逃,后在江苏投案自首。
一个山东姑娘为什么要到河南杀人?为什么2年后跑到江苏投案自首?下面是李琴琴的自述:
1975年7月,我出生在山东省定陶县姑庵乡李阁村的一个农民家庭。在兄妹4人中,我最小,全家人都视我为掌上明珠。高中毕业后,一心想跳出“农门”的我没有考上大学。我不安心在农村待一辈子,想到外面闯一闯,却遭到了父母亲的坚决反对。按照他们的观念,女孩子考不上大学,就应该找个人家嫁出去安心过日子。为此,我和他们闹翻了脸。
1995年5月,我背着家人,和几个同学一起到外面闯世界。在福建省福州市,我们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珠宝厂干临时工。我从出生以来一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活都没有干过,刚进珠宝厂那阵子干起活来还有些兴趣,时间一长就觉得没意思了,再加上我受不了厂里严格纪律的约束,也不习惯那里的饮食,没干多长时间就跑回了老家。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以后,我觉得还是外面的世界精彩,就又跑出去找工作。我先后去过菏泽、青岛、北京、上海等城市,有时是没有找到工作返回家里,有时是干了一段时间之后嫌烦,跑回父母身边寻找温暖。
我这样在城里、家里之间跑来跑去,父母、兄长很为我担心,多次劝我安分守己。我不听他们的劝告,仍然不断地往外面跑,终于惹恼了他们。1997年11月,那次我回到家里时,哥哥见我染了一头黄发,硬说我在外面不学好。我和他吵了几句,他竟然狠狠地打了我一顿,骂我丢了李家的人,让我滚出家门。我的父母不但不劝阻我哥哥,反而也跟着我哥哥数落我这也不是、那也不对。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这么大的委屈,觉得无法忍受,第二天天不亮就离开了家,发誓再也不回去了。
我从菏泽坐车到了曾去过的河南省开封市,在一家餐馆打工。在那里,我结识了一起打工的赵德辉。赵德辉是平顶山市郏县人,长我8岁,处处像老大哥一样关照我,应该由我干的杂活他干了一大半儿,还经常给我买衣服和零食。赵德辉的关心照顾满足了我渴望亲人、渴望帮助的心理需求。不久,我就和他同居了。
在那个小饭店干了两个多月,老板嫌我懒,撵我走,我和德辉就离开了那个饭店。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1998年3月,我们一起回到了德辉的老家——郏县王集乡侯店村。虽然我有思想准备,但到了他家以后,我还是吃了一惊:低矮昏暗的土屋子里,不要说像样的家具了,连我们俩住的地方都没有。好在他姐一家长年在外面打工,家里没人,我们就在他姐家暂时安下了家。我们俩日子过得很苦,靠他赶集卖老鼠药挣些钱买吃的用的。
我怀孕后,妊娠反应较厉害,嘴也特别馋,总想要这吃要那喝。但他们那里的条件,别说没钱了,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什么好食物。因此,我没少生他的气。我想了很多,跟着赵德辉,苦日子没个头,他连老婆都养活不了,将来咋养活孩子?可真要离开他,我又舍不得——他对我确实非常好,我又怀了孩子,回家怎么交待?想来想去,我觉得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和面烙饼的时候,掺了一包老鼠药。饼烙好后,赵德辉就先吃起来了。一块饼还没吃完,他就喊着说肚疼得厉害。看他那痛苦的样子,我也不敢吃了,急忙扶着他去找医生。走到街上,他突然倒在了地上,我拉都拉不起来。我让乡亲们照看着德辉,跑着去叫医生。走到路上,我突然害怕起来:人们如果知道是我下的毒,非打死我不可。于是我拦了辆过路的汽车想回山东老家去躲躲。上车以后,我对车上的人说,我是被人拐卖到河南的,现在逃了出来,身上没有一分钱。大家都同情我,车主也不要我买票了,一个穿警服的人还给了我几十元钱。到了郑州,我坐上了去菏泽的长途汽车,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家乡。到家后,我把我在外面一年来的情况一一说给家人听,只是隐瞒了和德辉生气以及他吃老鼠药的情节。父母和哥哥原谅了我,嘱咐我和德辉要好好过日子。
离开德辉以后,我才体会到我是多么需要他。在我最孤独的时候,是他温暖了我的心,给了我生活的信心和乐趣;尽管他很穷,但却想尽一切办法满足我的虚荣心,给我买这买那;我任性,爱耍小脾气,他总是让着我、哄着我。
我以为德辉经医生一治就会好的,盼望着他尽快来接我回去。半个月后,德辉还不来接我,我忍不住了,我想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德辉,是我惹他生气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就坐车回到了郏县。
我们原来住的地方门上了锁,我就去找他妈。他妈板着脸告诉我说:“德辉出远门了,永远也不回来了,你走吧。”我在开封原来我们打工的地方住下,到处打听德辉的下落,找了几天没有找到,我又回到他的家里。见到他妈后,我给他老人家跪下赔礼,求她原谅,请她告诉我德辉的去处。老人家见我是真心实意找德辉,告诉我说,德辉在我走的当天就死了。她领着我到德辉的坟上去看,当我确信德辉已经死了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在他的坟头哭得死去活来。我觉得我对不起德辉,是我害死了他,我不能没有他,我要和他一起走。我边哭边用头撞德辉的坟墓,德辉他妈把我揽在怀里,劝我说:“你怀着德辉的骨肉,可不能想不开。你要是也死了,我连个孙子也没有了!”(www.xing528.com)
和德辉他妈一起住了几天,我们也一起哭了几天。我的身子越来越重,德辉他妈身体不好,家里生活也很困难,我不愿意再给她老人家添麻烦,执意要回山东。见拦不住我,她哭着求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给他们赵家留个后代。
父母知道德辉死了以后,劝我把孩子打掉,再嫁人过日子,我坚决不从。是我害死了德辉,我不能再害死他的儿子,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要把孩子生下来。见我誓死不从,两位老人也让了步,同意我把孩子生下来。但我们那里有个风俗,女人不能在娘家生孩子。再说,在农村,一个未婚女子生孩子是很丢人的事儿。后来,姐姐打听到滕州市的一户人家结婚多年没有生育,很想要个孩子,就同人家商量让我去他们家生产,产后把孩子送给他们抚养。姐姐做了我3天的工作后,我无奈地同意了。
在那户人家,我生下了德辉的后代——一个瘦小的男孩儿。产后一个月的时间,我整天抱着孩子哭,不知道是该履行诺言把孩子留给他们,还是应该遵照德辉妈妈的嘱托把孩子抱走,为赵家保留一棵苗。我无法承受世俗观念的巨大压力,我不敢想象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将怎样面对社会,经过反复考虑,我做出了痛苦的选择。孩子满月后的第三天,我一步一回头地哭着离开了那户人家。
半年之后,在父母和姐姐的劝说下,我嫁到了成武县伯乐乡,做了一个农家的媳妇。一听说要嫁人的时候,我就想着有了合法丈夫以后,就把我和德辉的儿子要到我身边,抚养他长大成人。结婚以后,为了实施这一计划,我怀孕以后背着丈夫偷偷做了人工流产。我先是托人去说合,那户人家死活不同意,我就到滕州市花钱请律师代我写了诉状,向滕州市法院起诉,要求法院帮我要回儿子。滕州市法院审查后告诉我,那家住的地方是矿区,属薛城区管辖,让我到薛城区法院起诉。我还没来得及去薛城区法院,丈夫就开始打我,说我不和他一心,不给他生孩子,还要养别人的孩子。
因为丈夫的阻挠,打官司要孩子的事情搁浅了,我和丈夫的关系也由此而不断恶化。平心而论,丈夫人很老实,对我也不错。但我忘不掉初恋的美好时光,割舍不掉德辉对我的情和爱,总拿德辉的优点和现在丈夫的缺点相比,总想着我和德辉的孩子,因而对丈夫总也不冷不热,也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丈夫发现我的心思不在他的身上以后,经常打我、骂我。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就产生了离开他的念头。2000年3月中旬,当丈夫再一次打我以后,我离家出走了。
我打算到外面一个人很好地清静清静,想一想今后的路究竟该如何走。我先到上海,在那里没有找到工作,经人介绍又到江苏省太仓市,在一家美发厅里为人洗头。刚在那里干了没几天,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不正常,到医院一检查——我又怀孕了。
我心爱的男人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和他的孩子还在别人家里,我无家可归,现在又怀上了孩子,我觉得我无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我决定去死,但我死也要和赵德辉埋在一起。在人间我欠他的太多了,我要到阴间在他面前尽尽为妇之道。可是我连路费都没有呀!于是,我走进了太仓县公安局,说我在2年前毒杀了赵德辉,目的是想让他们把我枪毙,我可以和德辉同埋一穴。
等待死刑的日子是我一生当中最平静的一段时间。我认真地回忆了我所走过的路程,我对自己最后的抉择有点后悔了。我死无所谓,但肚子里的小生命是无辜的呀!我欠赵德辉的太多,但是难道我不欠现在的丈夫吗?他不嫌弃我曾经未婚生子,明媒正娶地把我接到家里,真心实意地待我,指望着我为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但我却守着一个活人想着另一个死人,对他不冷不热,第一次怀了他的孩子偷偷地打掉,这次又要让他的骨肉在我的肚子里和我一起去死,我从良心上能过得去吗?我的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拉扯大,我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们生气、伤心。眼看着他们一天天地老了,在他们越来越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却要去死,再让他们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折磨,我死后在地狱里能够安生得了吗?
直到这时,我才觉得我是多么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我才26岁,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在今后漫长的人生旅途中辛勤地播种、收获,以偿还我欠父母、欠赵德辉、欠我丈夫、欠我已经出生和尚未出生儿子的沉重的感情债。
(李琴琴因其怀有身孕,被判处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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