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初溪村书记和村主任的两派现象

在讨论初溪村书记和村主任的两派现象之前，先让我们理清镇党委、村支部与村委会三者之间本应遵从的关系和在村落事物中的角色性质。首先村两委会称两委联席会议，是指农村党支部（简称支委会）、村民委员会（简称村委会）这两个组织的成员，在村级重大事务决策和管理过程中，定期或不定期的沟通情况、商量事情、安排工作，特别是就村中重大事物拿出初步意见的经常性工作机制或工作制度（詹成付，2004：219）。村党支部接受乡镇党委的领导，服从乡镇党委的安排与要求，乡镇党委与村支部是上下级关系，即命令与服从的关系。村党支部是乡镇党委在村级的代理人。村民委员会由村民直接选举产生，对村民负责，因此村委会与乡镇政府是被指导与指导的关系，而非行政命令关系。村支部与村委会之间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赵红梅，2008：172）。

昔日村民几乎不关心谁做村两委，因为对他们来说谁当都不影响他们的生活，所以村民们参与选举投票的热情也较低。但随着“世遗”和旅游开发，以及如上所述诸多的矛盾已牵扯到村民的切身利益。随之村民的认知观念、价值观念也产生变化，他们再也不愿意忍受书记派的“一手遮天”，认识到手中的选举票正是他们为自己利益一搏的最好方式。所以村民为了与书记派的“霸权”抗衡捍卫自己的利益，村民决定选出一个能代表他们利益的村主任。这在村民的三年一届的换届选举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2009年村民选举

《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第十一条规定：“村委会主任、副主任和委员由村民直接选举产生，任何组织或个人不得指定、委派或撤换村委会主任。”由此可以看出村委会成员的结构实质上是全体村民意志的体现。而在这里要提及此次选举的意义在于这不仅是村民意志的体现更是村民与书记派斗争开始的体现。在这次选举中徐为民如大多数村民所愿，被选为村委会主任。据他自己和村民讲述，他已在外打工20余年，2009年是村民将其叫回村中拥护其做村主任的。一个在外20多年的人，为何在村中仍有如此高的威望，能够得到村民如此高的信赖？如上文所述，初溪村的徐氏主要是肖东、耀西、拱北三大房的后代，其中耀西房的人数最多，约占全村人的一半以上，而徐为民是拱北房的人，其人数在村中较少。如果按农村家族势力比拼来进行选举的话，作为拱北房的徐为民不可能胜出。而另一位竞选者徐×正是耀西房的人，其背后理应支持的人数是最多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徐×的背后的支持者是书记派，因此村民明确知道让徐×上任意味着书记派的继续一手遮天。而据笔者了解，村民支持一个20多年未在家乡的徐为民作为村主任的原因在于：一、村民认为，他在外闯荡多年见识广。具体表现为在几次事件的处理中，村民觉得他讲话有道理，能使人信服，是一个能为村民主持正义的人。二、村民表示他是村中为数不多的敢做敢当，敢于与书记派对立的人。就村中这几年书记派一手遮天的情况而言，急需一个这样有正义感，敢作敢为的人站在村民方为群众着想，捍卫群众利益。当然要冲出书记派的关卡成为村主任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从下述村民选举的过程可以充分体会到村民对于书记派的抵触以及给予徐为民的期望，促使他们尤其慎重的投下自己神圣的一票。在大家的努力下，最终实现了愿望。

2009年7月2日为村民选举日，许多在外地工作的村民回到村中参加选举，其大部分人的来意是帮助徐为民。据说在投票前，老书记徐A声称：“轮谁当村主任也轮不上他徐为民当。”指的是拱北房的人少，根本没有实力与其他两房相比，同时也意味着向徐为民宣战，激起村民的愤怒。村民表示书记派的竞选者当时还花钱买小村庄的很多选票，而徐为民根本未花一分一毛，从外地赶回来的村民都是自己花钱，为的就是选徐为民当村主任。选举进行了两次，村民怀疑第一次的选举票箱被做了手脚，所以一致抗议将其作废。第二次在双方的监督下再次进行投票，但投票结束后书记派和镇政府迟迟不肯开箱，在两派人的护送下将票箱放置在学校教室，为防止作弊，村民已将学校围得水泄不通，直至下午2点看到村民的不肯妥协，镇某领导才不得不下令开箱。结果是徐为民的票数远远超出徐×的票数，被选为当之无愧的村主任。村主任的人选已敲定，但政府和书记方仍然不肯交出村委会印章。村民一再抗议，集体去往镇政府追要印章，在外打工的人也不断电话追踪。村民表示再不交出印章，“十一”黄金周将关门禁止旅游。直到九月底，村主任才拿到印章。

（二）村民与村书记派之间

直至2010年10月12日，笔者已来到初溪10天有余，还未能拜访书记，虽然几经到其家中拜访，但都未能见面。听说，书记徐B在离村不到两公里的水电站旁搭建养殖兔棚，再加之由于殴打村民事件还未了结，忙的无法分身。所以当天一位村民载笔者到村书记工作的地方拜访。见面后我便表明来意，希望提供一些资料和讯息等。书记也对笔者表示欢迎，并询问在村中是否习惯，以表关心时他说道：“我们这里很好哦？漂亮，空气好。”我说：“是啊，这里太美了。”他接着说：“我们这里山好，水好，就是人不太好哦。”我急忙回答：“不会，挺好的，人也好。”我接着半开玩笑地说：“即使真的不好我也不敢跟您说不好啊，您是这个村子的书记，还不带领全村人将我赶出村庄？”就这样以开玩笑的方式结束了这段谈话，初次见面笔者并没有问为什么他有这样的表述。但从他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他对村民的不满与村中的不和谐状态，也正好印证了村民与笔者谈的那些矛盾的真实存在。在与书记不到半个小时的谈话中，当问及村民为何不支持旅游业这一问题时，书记表示：“首先是农村人没见过世面、见识太短、头脑不太清楚。至于作为村书记该宣传的宣传，该开导的开导，是自己分内的工作已尽职尽责，但村民仍然不理解，不合作，我也没有办法。”再者，他没有明确说是什么原因，只是笼统的表示是各种原因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也许是无太多时间与其交谈抑或是书记对笔者有所防范，就这样结束了第一次谈话。

在一次争执中，村书记徐B父子殴打了村中六十多岁的徐××。据村民表述徐××是村中性格较直爽，敢说敢做的人。就村民对于村中各款项的不明去向早已议论纷纷。2010年7月3日徐××去往镇政府揭发书记徐B的贪污行为。其主要追踪3笔款的去向：一是2009年徐为民上任，书记徐B不肯将印章交给徐为民，之后在村民和上级的压力下才不情愿的交印，条件是用财政户头交换。当时村财政户头中仍有款项，但之后户头中的款项却不见踪影。二是“申报”世遗期间，公路硬化时的一些款项不知去向。三是很多村民反映，初溪村作为革命基奠村，上级有各项补贴（其他村都有），如自来水补贴，村中安装电话补贴等等，但至今根本未落实到村民手中。这些款项到底去了哪里？所以当日徐××出于明确掌握事实的当事人，便到镇政府进行揭发，政府的答复为尽快查实并处理。村书记徐B知道徐××的揭发后大怒，带儿子在村学校草坪处等待徐××回来。徐××回到村中在学校草坪处便被徐B父子拦截，还未来得及下摩托车，父子俩便迎面而上打了徐××两耳光还将其摩托车踢倒在地。徐××不服气与他们理论，并准备回家拿武器与其打斗，不料还未到家门口便遭徐B迎头一铁棍打倒在地，鲜血直流。随后救护车将其送往镇医院，医院未接受，又送往县医院治疗几天后转往龙岩市医院治疗数天。笔者在当地做调研时徐××已经回家修养，但已无劳动能力，行走不便须拐杖辅助。至今村书记徐B父子未被追究法责任也未对徐××进行任何赔偿。徐B称自己是正当防卫，并在村中找了相关证人。徐××也几经向镇派出所要求给予解决，但均无回应。所以老人准备起诉徐B，且申诉书已草拟完毕，可以从申诉书上看到其他村民作证的签名。但老人表示，很多村民根本不敢签字，怕遭报复，老人也理解，对于书记派在村中的横行霸道老人也无可奈何，村中没有势力的人根本不敢与其作对。就老人与其他村民向笔者透露，目前村中很多人已不敢再抱怨，谁抱怨谁会遭殃。有的村民说：“在村中，书记徐B兄弟五人且都在家，所以他们人多势众，拳头也大。而在外，书记与县和镇的领导关系好，上面会包庇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村中流传一句话：“书记打人不犯法，村民反映会遭殃。”(www.xing528.com)

可见，书记派主要有镇政府的支持，而村主任派的支持者为大多数村民，因此书记派部分人在村中比较大，加之一些人是旅游公司职员，又有了旅游公司的庇护更是在村中无人敢惹。2009年×月×日，村中一位妇女在村口摆摊卖货，公司保安（书记派人）不准其在此摆摊，妇女未理会，争执中保安父子对妇女大打出手，之后送往医院经确诊为脑震荡。事后经过旅游公司的处理给予妇女1200元的医疗赔偿后了事。所以虽然村中很多人对这些人极度不满，但又奈何不了他们，只好避而远之。

（三）村主任目前的处境

村主任徐为民是一个比较健谈的人，笔者与其交谈过几次。在交谈中他多次表示，初溪土楼被评委世界文化遗产，是全村人的骄傲。这么好的地方需要有人建设，而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初溪人有责任建设家乡，也有责任带领村民一起富裕。他表示如果全村人都富起来了，作为村干部的没有理由不富裕。而村庄目前的情况是利益原本就很少，如果作为村干部都想着自己，自然引起村民的不满而影响今后的发展，因此必须寻求一个平衡点来激发群众的热情，即利益平均化，尽可能减少利益冲突对发展的阻碍，言语中矛头直对书记派。所以他也不避讳谈到自己带领村民对分红不均、村财政出现漏洞等一系列事件的信访、上访。他表示需要一个人带领村民来捍卫大家的利益，只有这一系列问题得到解决村民的怨恨和不满才会消失，也只有这样村民才会心甘情愿地与旅游公司合作，初溪村才有发展，才有更好的未来。在旅游开发方面他表示也争取做一个好的带头，政府征地他首先表示支持并先从自己的亲人开始做工作，对于冥顽不化的村民他也竭尽所能的进行开导，如果村民认为他说得有道理，是为大家着想的话自然会信服。

对于村民与镇政府、旅游公司之间存在的矛盾，笔者也向镇政府以及旅游公司的有关负责人进行了解。从中可以听到他们如何看待这些矛盾，以及他们认为引发这些矛盾的原因所在。最直观的既是他们对村主任徐为民的评价，因为上文已指出村主任徐为民拥有大部分村民的支持，在一定程度上他可以代表村民的意愿。有关负责人谈道：“村主任徐为民太过于自负，说自己最热爱土楼，最懂得如何建设家乡土楼，自认为没有他，初溪就无法建设。他认为自己提出的意见是最适合土楼建设的，我们就应该采纳，如果不采纳就带领村民抗议，与政府和公司唱反调。关门事件、集庆楼租赁纠纷、上访等事件接连不断，这些都是他所带领的‘成就’。”所以镇政府和公司方认为是因为这个村主任的上任，才将原本非常和谐的村庄变成现在这个充满矛盾和危机的局面。他们一再强调：“要发展必须要有一个好的领导班子带领全体村民，而目前村中的领导班子之间起内讧，根本没有以和谐发展为目标考虑大局，又如何领导全村人一起发展，也是由于徐为民的带领让村民有了错误的认识，任何事情都要通过集体抗议才能达成心愿，即村中没有利益自然平静，一旦有利益的气息，村民便开始闹，造成村中目前的不和谐状态。因此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上级政府（县、省级）也对初溪的建设没有信心。对于上级政府而言，在永定县可以投资建设的不是只有初溪土楼群一个，还有很多。村中的状况导致上级无法进行投资建设。”他们还表示：“村主任徐为民说得很好，他自称回来是为家乡建设做贡献，那是表面上的说辞，要贡献为何以前不回来贡献，而偏偏选择初溪被评为世遗后才回来建设，并争夺村主任的位置，说到底还是利益的驱使。”从上述对村主任徐为民的评价来看一直以来镇政府和旅游公司对村主任都不认可，因此上述徐为民被选为村主任后政府和书记方不肯交印章，直到目前为止徐为民仍然处于无实权的“被架空”状态都是有其原因所在的。

事实上无论初溪村村民方、镇政府或旅游公司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即发展初溪。但发展必须要得到镇政府和旅游公司的支持，即建设，同时也要得到当地村民的配合。所以从上述书记派与村主任派的对峙状态可以绘出各方关系模拟图形来表述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图4-12），即上级有款项愿意投入初溪的建设，这条路线本应该是单向的良性循环，村两委本应是齐心协力作为政府与村民之间的连接。但目前却各树旗帜，各有后备军，互不相让。政府与公司方与村书记为同一条战线，自然遇事相互沟通，但由书记传达到村民的层面时遭遇不理会或无情地反对，自然无法实行。村主任目前在村中有一定的号召力，但由于书记与村主任是绝对的对立，他们的意见也截然不同，也代表着镇政府对村主任的排斥，因此导致链条的断裂。而作为直接投资建设者的上级政府，需要通过镇政府这个纽带来了解初溪的情况才能给予投资建设，如果听取镇政府的意见对初溪进行规划，会遭到村民的抗议，例如上述的60人进村打砸事件造成随后进村视察的省级领导遭遇村民拦截事件，即作为纽带的镇政府未能处理好与村民的基本问题所导致的失败。而村主任和其带领的村民的意愿又根本无法被上级接纳和传达。由于上述一系列环节无法环环相扣，两条线路都不畅通，导致工作无法进行，上级有意愿投资建设却投不下来的一个原因。

图4-12　各方关系模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