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吾乃今知心思周密者之不可与谋人国也。卢子幹以董卓之暴，抗论不屈，卒不损其毫末，而刚毅之节震千古。张平子拜侍中，顺帝问天下所疾恶者，宦官恐其毁己，共目之，平子乃诡对而出。夫中官之暴，非董卓比也。帷幄讽议，从容论事，又非若大会朝堂谋废立比也。而瞻顾畏忌，默不敢发，岂人之度量相越若是远哉！抑心计太密，思虑太周，患得患失，为身计而不为国计欤？汉自中兴以来，学者好为图纬，平子以为非圣人之法，请禁绝之。平子为河间相，王骄奢不道，阴结豪右，多为不法。平子下车，收治奸党，上下肃然。学术政治有可观者，读《应间》、《思元赋》诸篇，又不可谓非明于去就者。何独于宦官而瞻顾畏忌，默不敢发如此。使平子当日不避忌讳，慷慨论列以为天下所切齿痛心，愿投戈于其族者莫宦官，若陛下苟爱怜之，不忍加以诛戮，莫若斥远之，使无与政事，庶几所以保全之。不然者，威福日移，众心日怒，推其极，不至于尽诛其族类不止。即使帝不感悟，而直言骨鲠之风，亦足夺中官之气，而阴遏其窃弄威权之渐。即使帝或震怒，则亦不过贬秩已耳，罢官已耳，迁谪已耳，下廷尉已耳，论输左校已耳，必不至若卢子幹死生决于立谈也。呜呼！是非心计太密，思虑太周，患得患失，为身计而不为国计者不至此。平子研核阴阳，妙尽璇机，作浑天仪、地动仪，创所未有精巧绝伦，崔瑗所谓“数术穷天地，制作侔造亿”者，良非虚语。其心计之密，思虑之周，可知。今夫心思周密之人，大抵皆患得患失之人也。古来忠臣烈士，直情径行，计不反顾，义烈奋乎一时，声称溢乎千载，夫岂深思熟虑，畏首畏尾者之所敢出哉！夫忠佞之辨，勇怯之分，特一念转移耳。推平子之意，必以为宦官之势方盛，吾即力言之，无补于朝廷，无损于中官，而吾之荣辱祸福不可知。剌剌不休何为者？在平子审时度势，律以明哲保身之义，虽不可厚非，然而国家尊贤养士，安用此持权固宠、窃位苟禄者哉！呜呼！若而人者，顺帝与之谋国家大事，何其傎也！(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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