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的强盛与蒹葭之道

《序》云：“《蒹葭》，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固其国焉。”或曰，秦自襄公后日益强盛，八传至穆公，并国二十，遂霸四戎。二十四传至孝公，用商鞅兼并之策，内务耕织，外开阡陌。招八州而朝同列，天下莫之敢抗。三十传至始皇帝，蒙故业，因遗策，席惠文、庄襄之馀烈，并吞六国，遂有天下。安在其无以固国者？

且秦僻处西陲，杂于戎狄，尚勇力，好战斗，讲田猎，矜车甲。盖习俗然也。君子不求变俗，而必以用周礼责之，毋乃迂远而不切欤？今夫秦地，何地也？盖周家畿内首善之地也。文王用之以行仁政，以化南国。武王、成康继之，忠厚和平之泽，沦浃于民心者，盖已深矣。何一变而为驷铁小戎之俗也。夫雍州土厚水深，民俗质直，导之以德化而民兴仁，率之以勇力而民争胜。习俗之变迁，视上之好尚为转移耳。君子读《小戎》之诗，而知秦之所以导民者，惟勇敢强力是尚，周礼不复用矣。此《蒹葭》之诗所为作也。

说者曰，蒹葭之方盛也，苍苍强劲，不适于用，必待白露为霜，然后坚实可为曲薄。葭之得霜，犹国之得有周礼也。葭必待霜而坚实，犹国必用周礼而后固也。“伊人”盖指知周礼之贤人也。“逆流从之，道阻且长。顺流从之，宛在水中央”者，述求贤之事，而以顺流逆流喻求之敬顺与否也。“未晞”、“未已”者，言未为霜则物不成，喻未得礼则国不兴也。秦自伯益佐禹治水有功，赐姓嬴氏，历夏及商及周，绵绵延延，盖千馀岁矣。襄公定王室之难，复大父之仇，其征伐不休，盖兵以义动，非穷兵黩武者可比。使襄公能用周礼发政施仁，一本文武成康之深仁厚泽，俾大君之德化与小民之忠爱相固结而不解，变强悍之俗，复仁厚之化，以绵伯益、中潏永永无极之祚，所谓固其国本者莫大乎是。襄公乃念不及此，一秉旧俗，变本加厉，弃周礼如弁髦。其后习于杀人而不知养人，狃于强政而不知仁政。始皇既得天下，二世而亡，子孙曾不得蓬颗蔽冢而托葬焉。伯益、中潏之祀，由是遂绝。呜呼！自古帝王受命，未有若秦祚之促者，溯其始，非襄公不用周礼、贻谋不善致之欤？序诗者真识微见远者哉！(www.xing528.com)

夫鲁之弱百倍于秦，春秋时齐难相继，而卒以国秉周礼，莫之敢动。秦之强百倍于鲁，乃亡国不过后鲁四十年耳。是又不用周礼，无以固国之明验也。谓之迂远不切，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