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之水》者，周人不乐戍申而作也。今读其诗，一则曰：“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再则曰：“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甫。”三则曰：“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一若重有怨于不与我戍者。是诗也，或者平王征发诸侯以戍申，诸侯莫之应欤？“彼其之子”盖指侯国不奉王命者也。“扬之水”喻平王也，“束薪”、“束楚”、“束蒲”，喻诸侯也。王命不行于诸侯，犹激扬之水不流束薪、束楚、束蒲也。“戍甫”、“戍许”者，以其同出姜姓，变文也，非真戍甫许也。“怀哉怀哉”，思归也。“曷月予旋归哉”，归无期也。当是时也，王室始迁，政令未改，法制犹在。爵禄庆赏、宰制天下之权尚未至陵夷殆尽。赫赫王命，何竟壅遏不行若是也。且不惟不行于诸侯而已，即周之人，亦且愤愤不平，一若上之人重以虐我者。昔者宣王命召伯为申伯筑城于谢，《崧高》之诗美之。彼申侯者，盖申伯之子若孙耳。同此征发，同此赴役，同此申国，而其情迥不相同，是不仅以王室弱也。其故盖可得而推矣。何以言之？幽王嬖褒姒，废申后，逐太子，太子奔申。间尝考之，厉王娶于申，幽王亦娶于申，申与王室，世为婚姻，则申侯者，所谓贵戚之臣，与国同休戚者也。当平王之奔申也，为申侯者留之于国，俟幽王之意少解，然后徐疏其无罪，冀幽王感悟而复之，可也；否则，纳之以待天下之有变，亦可也。不然，拥护太子入朝极谏，不听，则以死继之，所谓贵戚之臣与国同休戚者，不当如是耶？乃呈其忿怒，邀结犬戎，称兵犯阙，致幽王走死，宗社几不血食，盖已罪不容诛矣。且幽王既崩，平王在申，申侯苟不忘周室，迎立平王，奚待晋郑？自古奸雄，固有假推戴之功，以掩其篡弑之罪，而冀后之论世者，为之稍宽万一。乃羁留不遣，必俟晋文侯、郑武公、秦襄公起兵赴难，勤王之师四集，然后晋文、郑武迎于其国，正位西都。而劝进之数，申侯不与。则苟非三国赴援，戮力一心，平王之立不立，未可知也。若是，则申侯之心更有不可问者。平王即位，念其元舅之亲，不忍诛灭，且以国近强楚，征发诸侯为之戍守，天下于是知平王之失政刑矣。号令之不及远，盖由此其始也。《易》曰：“说以使民，民忘其劳。”文王之子来无论已。宣王北伐，《六月》张其武功；秦襄好兵，《小戎》矜其车甲。苟使之得其道，战且乐趋，何有于戍？使申侯率乃祖服，戮力王室，则天子有命，奔走恐后，城谢之往事可验也。何至诸侯莫应，役夫怨怒如扬之水乎？读此诗者可以知，一失臣节，虽天子释而不问，而众怒所归，即役夫之微，有不甘俯首受役者，而使民者其亦知慎其所使哉！(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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